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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吴绝传 卷六(二)

楚昭王既死,楚国便即撤军。吴国本无意久战,原只是报陈国过去轻慢之罪,如今取了陈国两邑,陈又不敢兴兵再战,便也班师回朝。夫差伐陈,虽不至全发三军,但也有几百辆战车,上千的兵士,如今渡江归吴,浩浩荡荡的,也行了月余。待到回得吴宫,距出发之时,竟过了半年有多。及至归来,散去诸将,君臣互别,又好是一番功夫,待韩重随友回宫,已是精疲力尽了。

两人才刚刚坐下,就听蹬蹬的脚步声,却见紫玉已跑了进来。韩重霍的起身,向前迈开一步,猛然省起,硬生生将步子收住,却见紫玉已经跑到友的身边。紫玉已是十一岁了,身子渐长,颇露亭亭之姿。韩重细细瞧她,心中想道:“比之年初,倒似略高了一分。”室外日头西斜,余晖倾泻进来,照在紫玉身上,更觉她面若朝霞,整个人都熠熠生光,韩重不由瞧得痴了。但见紫玉靠在友的身边,嗔道:“友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话虽对友说,双目却滴溜溜的在韩重身上打转,话音落时,将双眼轻轻一眨。韩重回过神来,脸上现出大大的笑容,踏回一步,重新坐到席上。

友仍是端坐席间,却将手携住紫玉,笑道:“我们前脚才入,你便跟进来啦。”紫玉仍是将嘴微微噘着,道:“你们一去就是好多个月,我闷在宫里,好生无聊啊。”说话间,又向韩重眨了个眼。友便笑道:“地和琼玉都在,怎会无聊?”紫玉将脚一跺,恼道:“你又不是我,怎会晓得。”友又问道:“可去见了父王?”紫玉“哎哟”一声,却笑嘻嘻说:“我、我想见友哥哥嘛。”虽未看着韩重,韩重却心头一跳,心中好生欢喜。友便摇了摇她的手,叹息道:“你呀,怎么这么任性?地和琼玉怕都去了,父王独不见你,不知怎么牵挂呢。还不赶紧过去。见过父王,再来找我,我们怕没时间麽?”紫玉答应一声,却扭捏着不肯走,悄悄瞄向韩重,却见他使了个眼色,便瞪了他一眼。

正蹉跎着,地和琼玉却也来了,一起喊了声“大哥”。地着深紫色的袍子,腰间系着丝带,身长玉立,方面大耳,友才见他,便惊道:“呀,才半年,你竟长高这许多?”放开紫玉,站起身来,走到地的身边,两人比肩而立,都是十五六岁的茁壮少年。友瞧着地笑道:“再两年,恐怕你要超过我了。”地便笑道:“长高些好。日后大哥主政宫中,我便替你上阵杀敌,长高些才有气势。”友摇头笑道:“何必一定要动干戈。”地笑笑不答。友看向琼玉,见她盈盈一笑,便携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席间。

琼玉一身青色衣裳,颈间佩着一块碧绿的玉玦,一对剪水双瞳,深不见底。看见紫玉,抿嘴一笑,道:“我们才见过父王,他不见你,可好生挂念呢。我看你还是赶紧过去的好。”紫玉皱皱鼻尖,道:“哥哥姐姐们都在这里,我也不要走了。”友便一手牵了琼玉过来,一手抓住她,一面向外推她,一面说:“好好,让琼玉陪你去。”琼玉便过来牵住紫玉,拉了她出去。韩重看着她二人身影,想道:“大王多时不曾见她,必是想念得紧,如今过去,一时半时,哪得回来?说不得只好晚间再去探她。”

这边地便问友这一路的情况。友道:“此行并无大战。原本陈候请了楚国来救。父王还道要同楚军作战,但楚军战前卜卦,战又不吉,退亦不吉,便一直拖着。后来楚王染疾,竟然不起,待楚王过世,楚军便退了。”地“噢”了一声,心中却想:“下次父王再度出征,怎么可让他带我一起去?”友又续道:“我到陈境,听闻鲁国的孔丘住在陈蔡之间。我久慕此人,曾同父王谈起,想请他入吴,但父王一直不在意。此次我令韩重去访他,谁想他先被楚王请了去,却在路上被陈蔡两国的大夫们遣人困住,一至绝粮,倒是韩重救得他们的性命。”韩重便道:“我到之时,他们已绝粮一日,诸人都是恐慌烦躁,唯有孔夫子,依旧弹琴弦歌,教导弟子,当真让人佩服。”地便笑道:“倘无你恰好赶到,他们岂非要活活饿死?”友便笑道:“幸好我遣了韩重去访他。可惜这次未曾请到,但望日后可请得他入吴。”

友又问地国中诸事。地便道:“那勾践令人送来了葛布十万,玉器无数,还修书说,要从越国选美女宝物,进与父王。”友将眉一皱,道:“这般厚礼,未免太过。”地冷笑道:“我瞧这勾践定不安好心,当初实在不该放他回去。都是那伯噽,成日在父王面前说些什么鸿恩高义德行远播的大话,哄得父王相信。依我说,到底是伍大夫说的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友叹口气,道:“但一国君主,总不成一直拘在这里。况且鸿恩高义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地哼了一声,暗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当初夫椒之战,早该灭了越国才是。”但只看着友,并不说出来。

此时天已晚了,有人传饭进来,韩重便同友和地一起吃,一面想到紫玉:“她必是同大王一起用饭了。”饭后才回到自己的居处。也不忙休息,只一直枯坐,等入了夜,实在不能等了,方才悄悄出去,一路摸向紫玉的宫室,心道:“但愿她已从大王那里回来了。”

果见紫玉一个人呆在房中,见他来了,凝眸一笑,却不说话。韩重好容易同她独处,竟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只是盯住紫玉看,但觉烛光下她的脸也变的朦朦胧胧,恍如梦中,不觉呆了。紫玉嗔道:“才多久,你不识得我了?”韩重这才向前,牵住她一只手,又瞧了她一阵,期期艾艾,不能成句。紫玉“噗嗤”笑道:“友哥哥见了地哥哥,说半年不见,便长高许多。怎么半年不见你,却变得笨呆呆的?”韩重也笑出声来,终于回过神,牵了她一起坐下,积了半年多的话便滔滔不绝的倒出来,描绘这一路的见闻经过,说到孔子绝粮于陈蔡之间的事,更是眉飞色舞。紫玉听得出神,忽轻轻叹口气。韩重与她相处多年,何时见她愁过,慌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故事?”紫玉摇摇头,轻声说道:“只是听你讲这许多故事,好生羡慕呢。可惜我却不能出去。”眉尖轻轻拢起,似叹似愁。韩重不曾见过她这等模样,手足无措,冲口便道:“日后我一定带你四处游玩便是。”紫玉展颜一笑:“当真?”韩重见她笑靥如花,哪里还顾得是否能成,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紫玉便笑道:“那你接着说。”

韩重便道:“我在城父之外,见过一个农家少年,当时他满脸黑泥,好生奇怪。日后我暗自思量,却觉他身形甚似兴夷。”紫玉惊道:“怎会是他?他当日逃走,不该直奔越国吗?怎会在城父?你可告诉友哥哥了?”韩重摇头:“他若怕人追赶,故意绕道,也不奇怪。但我并不确定那人是否是他,所以未在太子面前多事。”紫玉嗯了一声,又道:“还有壬哥哥,不晓得在哪里。”想到子求同壬一起离开,韩重的愁肠也被勾起。室内烛光跳跃,这二人各自想到牵挂之人,一时都无语了。

齐国的都城临淄,热闹繁华,散布了来自各地之人。距宫室不远,有一家店,一进去但觉南腔北调,犹不知这已是齐国之界了。上到第二层,便清静许多。临窗的一面,有三个人盘腿而坐,身边各自摆放了一柄长剑,正低声交谈。只听其中一人说:“先王才死,新君正幼,其他的公子又散布各地,不知几时回来便起灾祸。委实令人担忧。”这正是子求。在他对面的,却是陈睢。

陈睢道:“岂止如此。那国夏、高张二人,依仗先王托孤,如今挟幼主以令群臣,祸起萧墙,只怕就在不日之内。”转向身边那人,“大哥,你常去与他们议政,可探知他二人之意麽?”他那大哥名唤陈乞,闻言只是摇首:“这国、高二氏,长久把持齐国之政,如今新君又只是个孩子,我看国政要皆从他们所出了。”叹口气道:“我屡次同他们说,诸位大夫都愿与他们和睦共处,但他二人就是不信,怕只怕我们容得下他们,他们容不下我们啊。”子求但只沉吟不语,陈睢就道:“看来不如催请公子阳生回来。众位公子当中,就属阳生德行最好,或者可望主持大局。大哥你不是给他写过信,他可有回音?”陈乞便摇头道:“虽有回信,但既未说要回来,亦未说不要。”陈睢便问子求:“你在鲁国见过阳生,可知他是否有意回来?”子求道:“如今齐国局势不明,鲁国执政季孙氏又对他甚是礼遇,他自然不敢贸然回来。依我之见,如今国中已有一君,倒不忙召其他公子,以免再添内乱。”陈睢和陈乞对看一眼,都未答话。

片刻之后,陈乞忽道:“子求啊,你不是带了个名壬的少年一起入齐?”见子求侧脸看他,续道:“恐怕你要多留神。”子求心下一惊,“怎么?”陈乞道:“也不知是否我多心,但国夏曾经问过我此事,我只搪塞而过,却不知他心中是否另有打算。”子求闻言,心中惊疑不定:“壬的身份绝不致暴露,难道是因我而来?只是我与国、夏二氏素无瓜葛,即使无意冲撞,也必是多年前旧事,怎会今日才来?”虽想不出结果,但觉心中惊悸难安,总要见到了壬才能放心,便同陈氏二人告辞,握着剑独自离去。

待他走了,陈睢才问:“那国夏真对子求有所图谋?”陈乞道:“不是他,是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见陈睢不解,续道:“公子阳生的儿子,也是单名一个壬的。”陈睢“啊”了声道:“难道他以为子求带了阳生的儿子来到齐国?”陈乞道:“我看正是如此。虽是误会,但子求既与景公有旧,又是从鲁国入齐,也难怪国夏误会。”陈睢又问:“那大哥为何不向国夏解释清楚?”陈乞道:“他疑心既起,我若解释,岂不连我一起疑了?”陈睢又道:“如此我却要同子求说清,也让他知道如何防备。”陈乞看他一眼,道:“我们何必多事?”陈睢诧道:“大哥的意思是——”陈乞冷冷一哼,“子求武功甚好,人又精明,若肯全力助我,尚是大有用处。可他总是若即若离,我们也用他不上。若是让他对上国夏,对我们自然有莫大的好处。”陈睢“噢”了声,心中却想:“我与子求相交一场,这般利用他,岂不太过?”歉意顿起。

陈乞却不理他,想了一下,又问:“鲍氏那边,你可联络好了?”陈睢笑道:“大哥放心,那鲍牧全听大哥的吩咐。”齐国的大族,国氏、高氏是上卿,一直执有国政,陈氏紧随其后,再下面就要数到鲍氏。陈睢又道:“如今国中诸位大夫皆对国、高二氏不满,亦都已深信这二氏要把持国政,清除异己。形势已全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大哥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动手。”陈乞到此时方才露出一丝笑容:“国、高二人到此时尚未疑我。如今事事具备,只差一个时机了。”陈睢又道:“莫非大哥在等公子阳生?但他不肯入齐,这却如何是好?”陈乞又是一声冷哼:“阳生性子本来优柔寡断,他不肯来,也在我意料之中。待大事底定,他怕我们召其他公子,自然会来。且等我们掌控局势,迎立阳生,日后自是我们掌政。如今只缺一个口实,可赖以兴兵清除国、高二氏的。”陈睢便连连点头。

他二人坐在二层靠窗的位置,眼下就是临淄闹市,人来人往,看得十分清楚。两人还在交谈间,就见街上过来一队人,中间一驾牛车,前后都簇拥了许多人,个个腰悬长剑,前呼后拥,将整个街道都占满了。陈睢便道:“瞧这些人的架式,当是哪个大族的家臣了?”陈乞道:“为首那人我见过,是国氏家臣。”忽见车上帘幕掀开,露出一张脸孔,年纪轻轻,浓眉宽额,双目炯炯有神。才只一瞬,就被人将帘放下。那人仍被陈睢看了个清楚,惊道:“那车中不是子求的学生麽?”陈乞忙问:“你可看清楚了?”陈睢道:“看清楚了,绝不会错。”陈乞大喜:“不料事情来得如此之快。好,你快去找子求,告诉他我愿同他去找国夏要人。我自去联络鲍氏诸人。看来大事可定,就在这几日了。”陈睢赶紧答应,抓了剑便即起身,未行两步,又被陈乞叫住:“你切莫同他提起你我谋划之事。”陈睢低声道:“我领会得。”抓起剑便自离开。陈乞端坐席上,沉思半晌,忽将酒樽仰起一饮而尽,置之席间,正了正冠,方才起身,将剑佩在腰间,慢慢走了出去。

齐国的宫室,建得甚是巍峨。夏日方炽,宫中枝繁叶茂,花意无限,只是自景公过世,便少礼乐,不然居此宫室,对此美景,再有礼乐相伴,当真是人间天上。自景公的小儿子荼被立为新君后,陈乞便常到此间,与国夏、高张一同议事。这一****仍如往常一般入得齐宫,只是身边多了一人,便是子求。

两人来到荼的宫室,正前方修了齐齐整整的一条道,尽头几级阶梯,直通到宫室里面,他二人却不走正中的道,只从侧面走到宫前,从侧梯上去,把腰间佩剑解下,放在门廊之上。陈乞低声说道:“进此房中必得解剑。等下如有甚变故,你要多加小心。”子求微一颔首,两人便即入内。

房中设有一个矮矮的几凳,几上摊了几册竹简,一个小孩子跪在前面,一身暗红的丝麻,绣着山川黼黻,正在读书。他旁边也跪了一人,十六、七岁模样,面方额宽,不是壬是谁?看到子求进来,立时起身:“先生你来了。”面上喜忧参半。子求也未料到壬会在这里,面色松动,忽一转眼看到房中还有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冠下两条长长的带子垂在耳边,陈乞同他二人见礼,便知他们是国夏和高张了。子求也就一同见礼,口中说道:“不知我这弟子,是如何开罪了两位大人?”国夏就哈哈一笑,说道:“这都是误会,我们当他是旁人了。”子求忍住怒气,又道:“既是误会,那我带他离开,也就是了。”一招手,壬便站到了他的身边。国夏却又笑道:“先生之名,我也听过,今日好容易得到亲近,何必如此急着离开?我听说先生在鲁国见过公子阳生,但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口信要先生带过来的?”子求将眉一皱道:“我只是偶遇公子,不晓得他有什么打算。”携着壬,转身要走。那高张却拦在他身后,冷冷说道:“各个公子皆欺国君年幼,心里不服,你当我们不知麽?你代阳生入齐,哪会无所图谋?”子求怒气暗生,喝道:“你待如何?”

陈乞忽的开口:“国夏大人,高张大人,可否容我一言?”国夏将眉一挑:“你说。”陈乞便道:“自先王过世,诸公子四散而逃,国中大夫人心不稳,两位大人在此之际,如此大张旗鼓的盘问公子阳生的士人,传了出去,只怕人心更乱,委实不宜。”高张轻轻一哼,问道:“依你之见呢?”陈乞慢慢踱了几步,恰恰停在了荼的身边,才道:“若是两位大人交出国政,再召回诸位公子,国中大夫们自然心安了。”子求见陈乞此时发难,便知被他利用,心中暗恼,看看壬,瞧他仍是神色如常,暗道:“他小小年纪,倒比我还能沉得住气。”

高张冷笑道:“好你个陈乞,我早疑你故意接纳我们,心有所图。你便可代表国中诸大夫麽?”陈乞道:“这段时日,常有大夫向我抱怨,我屡次安抚,总是不成。逼不得已出来向两位大人进言。其实先王托孤于你二人,待国中人心安定,两位大人自会得回政事,何必执着于一时?”高张便喝道:“我看最不安定人心的就是你。”将双掌一击,从内室忽的拥出近十个人来,各个手执长剑,逼住陈乞和子求。高张就笑道:“你以为我们真是毫无准备?”一挥手,那些人剑光暴长,冲向前来。子求将壬轻轻一推,推到后面,抄起房中矮几,横于胸前,挡住攻过来的几柄剑。荼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陈乞一弯身就将他抱起,微微笑道:“此处太吵,不如我带国君先避一避。”国、高二人不料他有此一招,心下惊惶,同声喝道:“快将大王放下!”持剑诸人,也顿时止住。

陈乞笑道:“你当我也毫无防备麽?”此时便听阵阵呐喊呼喝隐隐传来,似越来越近,国、高二人对望一眼,都是惊疑不定,陈乞就道:“你们在宫中伏下的甲兵,此时怕所剩无几了。”高张大怒,叫道:“陈乞,你敢作乱!”陈乞正色道:“你二人挟幼主以令群臣,我乃是为国除乱。”一低头,看到荼在他怀里双眼瞪得乌圆,面上犹有泪痕,脸色苍白,似害怕已极,便柔声说道:“大王莫怕,我且带你避一避。”一面说,一面慢慢向门边退去。子求同壬,也就一同向后退。房中执剑诸人,皆看着国、高二人。国夏将牙一咬,喝道:“切不可令他们跑了。”众人一拥而上。子求将手中的矮几,挥得虎虎生风,一面抵御,一面冲壬喊道:“你快走。”却有一人已冲到壬的面前,子求被人缠住,不得脱身,心下不由大急,脚下一乱,竟被人划了一剑。

壬从怀中倏的掏出一物,人人但觉寒光骤起,他身前那人眼前一盲,手中长剑胡乱挥出,却觉被一物绊住,叮的一声,剑竟断成两截。定一定神,才发现壬手中一柄短短的匕首,薄如丝绵,寒若流水,不觉呆住。子求看到,心下一喜:“果然是柄宝剑。”原来这正是当日韩重从吴王阖闾的墓中偷出的鱼肠剑,给了紫玉,紫玉又给了壬。

又有几人冲向陈乞,却见他将荼高高举起,荼在他掌中哇哇直叫,陈乞喝道:“你们不要大王的性命了?”那几人看向国夏,见他把手一挥,便向前冲去。陈乞将荼一丢,一下子跑到门外,捡起适才解下的佩剑,却见宫室之外,陈、鲍诸臣,远远的杀过来了,心下顿时一喜。那几人见荼直直飞来,去势顿收,眼见荼就要摔在地上,却听壬大叫一声,直跃过来,刚巧接住了他,却见他双目呆滞,早吓呆了。国夏便叫:“抢回大王。”那几人长剑顿展,壬将鱼肠剑一挥,精光划过,将那几人摄住。国夏又喊:“你们人多,不必怕他。给我将那宝剑一并抢过来。”众人便又压上去,壬将鱼肠剑在空中乱挥,虽然寒光凛凛,摄人心魄,却已完全不能抵抗。

子求见此自是大惊。他此时早抢了一个人的剑,顾不得缠住他的人,横剑一封,将诸人暂且迫退,便硬生生转身,扑在壬的身前,替他将那几人一并挡住。却不料他身后之人如影随形,几柄剑一起招呼到他的背心。子求招已使老,无力回剑,大叫一声,背上已中了几下。壬大骇,喊道:“先生!”把荼往边上推去,将鱼肠剑一挥,却被人在手臂上狠狠一划,手上吃痛,鱼肠剑飞落而下,“叮”的一声,不知被谁的剑斜撞出去,便听噗嗤一声,却见荼躺在地上,哼都未哼一声,身上已流出殷红的血来。那鱼肠剑竟直直的插在他的前胸。变故陡生,众人皆都惊住。忽听呐喊连天,陈氏和鲍氏的家臣们已杀了进来,见国、高诸人四下而散,便即追去。陈睢也在众人之中,此时同陈乞复入此室,见荼躺在血泊之中,大惊道:“国君死了麽?”

壬跪在他身边,伸手探他鼻息,果然已经死了。但见他面白如纸,小小的身子还是温的,心中大是难过,暗道:“他一个小孩子,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就这么死了。呀,当年孙将军带我出宫,怕的不就是我也有这么一日麽?”正自难过,陈乞已走上前来,霍的拔出荼身上的剑,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将剑上血迹拭干,一面细细观看,一面啧啧称奇:“这便是鱼肠剑麽?如此宝物,连刺两位国君,莫非真是命数?”这鱼肠剑乃是当年吴国勇士专诸找巧匠所炼,将它铸的薄薄的,藏在鱼腹,将鱼献给吴王僚的时候,趁机将僚杀了,阖闾方才可以继位。如今荼又死于此剑之下,故陈乞有此一言。壬一跃而起,劈手夺过宝剑。陈乞一惊,却不计较,转头对陈睢道:“马上给公子阳生再送一封信,催他入齐。”却听陈睢叫道:“子求,你没事麽?”壬遽然一省,反转身,子求就倒在身边,赶紧扶住他。

但见子求身上多处剑伤,鲜血正自汩汩冒出,壬颤声叫道:“先生,你且撑一撑,我即刻就请大夫来。”陈睢连忙着人去叫。子求却摇手道:“罢了,我已油尽灯枯,等不得了。”瞧壬的手臂一条长长的剑伤,兀自流着血,说道:“你这手臂,要赶紧包一下。”壬心里一痛,低声道:“我没事的。”陈睢趋身过来,见子求紧盯着自己,心中慚愧,不敢看他。子求便道:“你我也算有二十几年的交情。今日之事,我不怪你,但你要保壬的安全。”陈睢连连点头,含泪道:“你放心。”壬擎着他,滴下泪来,低低说道:“先生,都是我累了你了。”

子求摇了摇头,说道:“我心中只是牵挂重儿。他日你若见到他,可俱告他今日之事,要他且莫步我后尘。”壬连忙答应着。子求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了给壬。壬见那玉佩雕成猛虎的形状,玉质剔透,不觉怔住。子求问道:“你那块呢?”壬便从腰间解下,也是一模一样的虎形玉佩,只是一个头朝左,一个头向右。子求将两块玉佩背对背的合在一起,纹丝和缝,刚好对住,又成一只猛虎。壬陡然明白:“原来先生对我如此之好,竟是为此。”心中顿觉十分难过。子求缓缓说道:“这二十年来,我无一日不在想着她。我当年携重儿入吴,还道若是天可怜见,或者还能让我见她一面,谁想她却早不在了。呀,若能重来,我,我,——”一口血喷出来,话音顿歇,双眼仍直直瞪住前方。壬将那对玉佩握在手中,另一手轻轻抚过子求双目,泪却如雨般,成串的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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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父母双亡的少年经,无意间杀死了自己的师傅,带上欺师灭祖的罪名,被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抛弃,与自己心上人刀剑相对,受到了经脉剧断之苦,心灵的创伤,种种磨难,究竟使他成仙还是让他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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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希蕥考入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需要自由的独立生活她有个小习惯,开心或不开心都喜欢蹦蹦跳跳而楼下的邻居陈曦多次便利贴抗议缘分的奇妙,现实中无法让遇见,虚拟中相逢陈曦是游戏的boss,神级的人通常都是孤来独往,却意外的和希蕥有着微妙的关系陈曦却拒绝现实的网友见面,他始终分得清现实和虚拟的差距人是高级动物,处的久自然会产生感情在一次陈曦冲动的答应见面了可笑的是,希蕥发起cos游戏装扮见面,果然……太多的巧合让陈曦早怀疑小玫瑰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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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天道选择的凤族圣女,因一段错缘,错把鱼目当珍珠,惨遭渣男毒手,最后一个亲人消散的时候,方才觉醒,那时候在乎她的,她在乎的都已烟消云散········这世他说;‘’以后长成小胖妞了,看有没有人要‘’她说;‘’没人要,等我长大了嫁给师傅,吃你的,住你的,一辈子赖在蓬莱赖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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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民间流传着诸多灵异事件,封门村、朝内81号、375公车……主角一行人因为某种契机要到这些地方探寻生存。阴阳本有律,轮回自有道。在一次一次探寻中,一个个阴谋和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友情、爱情、亲情在悬疑中沉淀,道术、法术、诡术在鬼怪中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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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是妈妈的枕头:成长篇

    本书为微型小说集。本套书精选了3000篇闪小说,所有篇目均为国内公开报刊发表过。每篇都有独到的思想性,画面感强,让读者读其文,闻其声,脑海中萦绕这些故事的人物和画面。适合改编成手机短信小说。这些闪小说除了通过故事的演绎让读者了解这些闪小说的内容和领悟其中的深刻含义外,特别对广大初高中生读者的心灵是一次很好的洗涤,对他们往正面的成长和经验的积累有很大的帮助。
  • 傲骄夫君不下堂

    傲骄夫君不下堂

    悲催的,神偷居然失手了?美男瞪眼,“敢偷我钱?给我剁手!”还好老天有眼,小命得保。美男一计不成,又生陷害,某女再次身陷牢狱……好!比狠毒?看我不偷你的心,算计你的人,糟糕!王八绿豆居然看对了眼!【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葫芦村笔记

    葫芦村笔记

    《葫芦村笔记》以“我”采访、收集、整理葫芦村人和事的视角,展开南方一个古老村庄,村庄里一座神秘大厝,发生的有趣或悲哀沉重的故事。小说从近百年的历史跨度中追踪人物命运的变化,故事结构开阖自如,以焦点和散点透视相结合,以小说和散文手法相融合,同时植入大量民俗以至神秘元素,使小说富含地域特色又具可读性。小说写的是人的命运,但触角却深入到中华文化的深层,更多思考的是在特殊的文化背景下人性的扭曲撕裂和人性的真善美。因此小说不追求人物命运的完整性,以笔记体小说的松散结构展示出许多人物的故事,引人深思。故事展开在葫芦村,那是一片淳朴温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