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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知道一件事情模仿起来比理解起来容易得多。但我偏偏只爱理解,不爱模仿。所以一件简单的小事在我做起来变得分外艰难。好像明明有小道抄近路总,我偏偏为着什么不知名的原因要去走绕了一大圈的大道,况且那另一条道通不通还是未知。我就那么剑走偏锋,连选择都由不得我。

我学蛋糕的时间甚至比一般学徒慢了一倍,这我在学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所以心里特别着急。我试图分析原因,大概总逃不离我以上说的几点。我绕了远路,而且是不必要的远路,但这远路是我的心路历程,是别人没有的,只是在学习的时候如若加了太多的心理干扰会拖延时间,且使过程充满犹疑和不快乐。即使熬过来了,技艺也学得不彻底。

有时店里的营业员会品评我端出来的蛋糕,好看的时候也有,但做得难看的时候他们也就大加指点,这让我非常不舒服。毕竟我对自己没什么要求,因此受不了别人对我强加的要求,况且这要求是门外汉的提点,我心里更不待见。我想,我们对于自己未知的领域的品评恐怕也只能止于门外,若只以为单单评论它美与否,这也不是十分公正的。况且对于制作者也不礼貌。从此我便对店里的同时内心产生了保留意见,这意见,我是永久不会提的。因为这也是他个人的事。

我从不给自己做的蛋糕和师傅做的蛋糕拍照。因为拍照无非是喜爱它或者是留念。我不留念,也并不喜爱它。做完它的当下,端出去,打包,被人吃进肚子里,算是一种完成了。我从不把蛋糕装饰当做艺术品在做,从而使制作它的我也显得高高在上,与众不同,尽管连师傅以及买蛋糕的人都认为蛋糕在现代已经越来越发展成为一种艺术品。把它当成平常的事去做,相反我更多学会的是每天向营业员预备明天所需水果,奶油,罐头,各类工作所需物件以及蛋糕胚子的数量,考虑每件东西的所需以及将要到的使用期限,在忙乱之中也懂得先拿时间放置了久了的水果,打扫操作间的卫生,适时整理我的工作台,每天上班做蛋糕前必定穿好工作服,戴好工作帽。勤洗手。学习怎么挑基本的一些水果。学会在第三个月时做到独立,一个人应对所有可能出现的纰漏并独自承担结果。

学会快速成长,并成长起来。尽管只在工作方面。

新的一家连锁店面,生意并不是太好,适合初出茅庐的初级蛋糕师。店里的装修属欧式田园风,清新且温馨。给人舒缓之感。小小的操作间明亮,透明,干净,舒适,是我期待已久的工作环境。店里目前只有两名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营业员,我们三个要一起开始一段新的工作,谁也不知道会哪天就走,但总不是眼前的这些日子。

我对人并不热心,所以慢热。但和两位新朋友处了半个月也彼此熟识了。我为其中的一个营业员买午饭,她很喜欢我,可见她是喜欢小恩小惠的人,也容易熟络。我对另一个营业员比较诚恳,她没有防备之心,容易对人掏心窝子,但我不喜欢她是因为觉得这些琐事很烦,我根本不是一个在意琐事的人。我也不是喜欢为人解决烦恼的人,不是以此来感知自己存在感的人。我总希望别人也能这样,放下这些琐屑的小事,但我也并没有比他们快乐多少。

以后便要和她们相处了,我唯一觉得自由的时间是能独自做蛋糕的时间,那时间是不必说话也不必应付人的,即使我应付人很有一套,我不是天生沉默的。这个过程心里总在积蓄着力量,这力量不是一日一日增多的,而是每日每日不自知地在减少,在流走,在做每一款蛋糕的时候,在和同事讲着无聊的生活的时候,在准备着的时候,惫懒着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我的能量用完了,我连应付都不想应付你了,我就该走了。

这件店的操作间因为完全透明,我十分不习惯自己在做蛋糕时候有人在等待之余还在看我的制作过程,所以往往我对顾客的态度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么好。有时碰到好奇的小孩,我也一样会以大人的口吻告诉他们离开我的工作间,想让他们被我严厉吓退,但对小孩来说,蛋糕的诱惑力还是胜于惧怕。因此在这家店有更多和顾客接触的机会,我也了解了自己是有临界点的和不爱被干涉的专业性。

于是理解了师傅们的愤怒乃至想拂袖而去的决心。

我是做了我曾经想都没有想过要做的事,而去做这件事时的决定又这样快速和果决,在过程中依旧延续了我旧日的毛病。所以一切突如其来,没有给我思考的余地,它甚于我的思考,飞快行进,等我意识到时,也许它已然抽离我而去。

两位营业员每天虚混度日。我记得有一位老板娘曾经和我说过,说一个员工可以在一家店里做个一年就说明这个员工还是不错的,有毅力的。我听了之后只沉默,不发表言论。其实我反而觉得这是怯懦,是他们不敢接受挑战,不敢改变,哪怕是轻微的一点更改。他们的人生的胆怯是固定了。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他们丝毫也不能使我产生羡慕。我丝毫也不能与他们苟同。所以即使我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她们玩得再亲近,也并不敞露自己的胸怀,永远要隔着一层雾。不让你了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了解。你由自知进而产生他知,这就是相互排斥的一股力。

我也从不干涉她们的行为。即使玻璃因长久没擦而沾上了手指印记,尽管慕斯柜台慕斯的摆放相当潦草和凌乱,尽管面包码放不整齐,日期也并没重新调整,尽管地面不太整洁,尽管我心里有唠叨,尽管我不认同她们的做事态度甚至否定她们的人生观。但也做不到去干涉一件事,即使是一件看似不符合我标准及很多人标准的事。我们渐渐在忽略,于是在失去,失去变得可能更加好的机会,失去一次尝试和挑战,然后永久堕怠下去,没有人告诉,没有人提点,然后人生就一直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下去。而没有得到试炼和改变的机会,这也成为一种非常大的可能。而我们依然只能冷眼旁观,对所以日复一日点滴的流逝听之任之。

你是不是也想我们所有人可以牵起手来,团结起来,一起应对灾难还有孤独,让缓慢地,冗长的,不够丰满的,漏洞百出的人生,因我们自己而振作起来。不管处于何时何地,做着何种工作,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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