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欧国家最叫人受不了的一点，莫过于周日商店闭门谢客。阳光大好的星期天，却除了博物馆和公园之外无处可去，实在有些扫兴。不过还好，至少还有集市。
欧洲各国都有摆摊设集市的传统，最常见的就是在星期日。旅游者能不能撞上热闹地道的当地市集，多少要凭点运气，例如我在法国时便与著名的当地市场擦肩而过。在逛过的欧洲国家的集市中，比利时的周末市场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在市中心的密度之高，可以说走几步便会撞上一个。出售的货色也别致，记得当时见到许多精美的小玩意儿，多是摊主自制的手工艺品，如玻璃摆设、烛台、像框、刺绣、雕塑、小鸟造型的哨子、精工仿制的俄罗斯彩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真叫人眼花缭乱。
在欧洲，菜场有时竟也担当一部分集市的作用。旅游城市的大型菜场兼卖旅游纪念品，大蒜的上方挂着冰箱贴，抑或是蜂蜜罐子的旁边紧挨着风景招贴画，都是难得一见的怪异景观。在菜场竟也买得到巧克力、明信片和钥匙圈等物，实在说明了旅游业的无处不在。
集市中各个小摊贩的品味、其门面的布置及货物的内容，总体上来说多有相似之处，大概是物以类聚吧。这就大致决定了一片市场的或雅或俗。很不幸，马德里最大最知名的市场Rastro，就是个集大俗之大成者，摊位简陋，陈列杂乱，货物内容千奇百怪包罗万象，从拖鞋手套到铁器首饰无所不有，一个个摊位在门前高高挂起不堪入目的内衣内裤什么的，从街头浩浩荡荡排到街尾，放眼望去，真是一片说不出的混乱。有许多外国人贪图便宜来此处寻宝，常见到各色人种在无数破烂货中殷勤翻检，堪称马德里周末奇观之一。
Rastro说到底便是个跳蚤市场，在这么个偌大的范围内觅宝实在让人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比起它那鲜活、粗俗、赤裸裸并极具功利心态的市井气息，我倒更偏向更有味些的小型集市。主题单一也好，地点荒僻也罢，不定期举办行踪难觅也无妨，这些精致的小摊小店，比起闹哄哄的大卖场来更合我的胃口。
在欧洲购物，讨价还价的乐趣本已减半，露天集市成了唯一可以期待出现惊喜的地方。我始终认为，若要从逛集市中有所收获，对当地语言的掌握至关重要。且不说讨价还价中必要的调侃和拉锯，集市本来就是个极富生活气息的地方，若能在与摊主达成交易的同时话话家常，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我另有一个癖好，便是倾听当地人的对话，例如在马约尔广场的周末集市，在这个以贩卖古董、古币、邮票、旧书为主的收藏家的乐园中，我以一个外来客的身份看不出任何的趣味，但当身边一位老绅士翻着一套邮票或是一本画册开始问价，买卖双方就货物的年份历史展开讨论，一连串充满历史感的词汇伴随着我所不熟悉的语境源源不断地入耳，刹那间我对眼前古籍那沧桑的历练便有了最贴切的感应。
若就集市的货物内容而论，很不幸，最不具美感的生活用品占了绝大多数，毕竟温饱第一大事，大多数前往市集购货的人，也不是像我等这般把市场当景点逛来玩的。其次便是古董旧货市场，外行也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另外还有书市，普拉多大道上便有一处，报亭般大小的书摊一家家比肩而立，旧书多新书少，当我埋头在一箱子旧书中翻阅寻觅时，书摊老板娘便端坐在柜台后，一脸漠然地望着远方，像是算准了我这外国人受不了一行行看他们的拉丁字母，交易定是不成的——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我便昏头昏脑地走开了，只呛了一鼻子的灰。
至于我所挚爱的手工艺品市场，在中欧时还偶有所见，回到南欧一带便基本没了影，偶尔邂逅一个，事后再回头去找，已是人去楼空，恍恍然仿佛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若碰到不定期举行的主题节，那便是有福了，节日期间特设的集市通常会有佳品奉上，与一般市场的水平不可相提并论。看惯了做工粗糙、材质低劣的耳环、项链、衣物、装饰品什么的，偶尔遇到货真价实的南美首饰、印度香烛、非洲木刻，那份震撼，未曾经历过的人怕是无法想象。
然而在一切的集市中我最热衷的，还是近郊小镇的当地市场。周末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不时被一只小狗踩到一脚，或者与哪家的小孩擦肩而过；学着那些家庭主妇的神情，一家接一家地审视那些蜂蜜、花草、茶叶、点心、糖果玩具之类，看着这些极具生活气息的作品，耳边传来热腾腾的人声，仿佛能直接嗅到泥土的气味、阳光的气味。这便是想象中最温馨的、朴素而生动的欧洲乡镇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