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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燕子矶:异形地方志

“啊,上帝!我困在坚果壳里,仍以为自己是无限空间的王。”

《哈姆雷特》二幕二场

“你说,燕子矶是个好地方吗?”和平街尽头的棉花店里,店主李师傅穿一件过时的灰色夹克衫,一撇黑胡须,目光冷峻,转身进入工作间里窄小的里屋,他拿出一份挂历,那是整个南京的区划地图。他指着地图边角上的乌龙村,不理解为什么政府会选择开发“燕子矶这个鬼地方”。

在李师傅看来,燕子矶跟乌龙山下的乌龙村没什么本质区别。燕子矶地处两山之间的山沟里,阴气重,是外地人跳崖自杀的地方,人一般不会择居于此;江边常常弥漫雾气,地面潮湿,新鲜的棉花一觉醒来就少了很多。

李师傅自信地认为,现任市长是很愚蠢的。比如之前永济大道刚刚开工建设不久就停掉重来,因为出现了项目的腐败问题,“抓了好几个人”。而且,燕子矶往内陆一片全是化工区,污染严重,与景区人文景观严重断裂,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政府会选择开发这里。在他看来,发展燕子矶、江宁和浦口,而不把南京市内建设好,“就像给没饭吃的人穿好看的衣服”。

十年后,人们将不会记得燕子矶在转型时代的瞬间呈现出来奇异风景。燕子矶像涂抹了太多层的油彩,经历了古人水墨的洗刷、化工时代的高密度生产、长江运输的繁荣节点,又迅速衰败掉,变成阴云傪雾笼罩的混日子的地方,时尚杂志取景的经典废墟,借新一轮的房地产开发和区域规划抬头在阳光下浮上微笑。

一、全景镜头下的燕子矶:混杂空间

要想展望十年后的栖霞区燕子矶,你得花十块钱,进入格局狭小如婴儿的燕子矶公园,登上赤色砾石的燕子矶顶,倚着低矮的栏杆眺望。

清明时分,并无雨落,游人捧鲜花来此,纷纷洒下花瓣雨,祭奠于矶头跳江的轻生人,身后就是陶行知写的石碑“想一想,死不得”。燕子矶山脚密林坡上,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前放了几束花,74年前,五万徒手军民过江逃难时,于燕子矶渡口遭屠城日军扫射,全部遇难,尸横滩涂,鲜血流入江水。

矶石之下,军绿漆的运沙船与乳白的客船、快艇在发黄的江水上划开长长的余波。

左手边,鲜红的塑胶道和崭新的永济大道上空,绿章鱼与红QQ风筝满天,人们带着孩子走向相传有血吸虫的江水边亲水嬉戏。

江畔,硬化的步行街上挤满了半旧的儿童娱乐设施。钓塑料鱼,打气球,塑料圈套玩具,独眼的耍猴人怀抱美猴王打扮的小猴招徕游人拍照,金色的秋千上塑料藤萝缠绕,两端各坐一只静默的绿孔雀。卖荞麦饼、烤鱿鱼和麻辣烫的小贩闲聊着。

此时,对面和平街口粉刷一新的公共厕所门前,迷你旋转木马色彩缤纷,大功率音箱持续放送嘈杂的流行歌曲,蹦极跳床上的孩子高高跃起,大笑着,旁边的甘蔗摊的甜香、高高的废品收购站的腐湿,与公厕的骚味儿、幕府山脚下盛开的桃花香气混在一起,伴随和燕路与永济大道交叉口的汽车尾气与扬尘,钻入他们幼小的肺。

清明一过,周一下午四点半,燕子矶公园空无一人。江边人迹寥落,公厕门口的儿童乐园有气无力地放着歌。此时你站在燕子矶头,听得到江水温柔,拍打水泥堤岸,水源保护100-1000装置像废弃的木栈。对岸,种植芦蒿的八卦洲与它身后的大烟囱仿佛两张重叠的底片,云雾中,横跨江南江北的电线上悬挂的断线的红章鱼风筝随风飘荡。

这时,只要稍稍向右扭转身,你就能看到,燕子矶公园南墙外的临江街上升起炊烟,街尽头的燕子矶码头驶入了一天一班的轮渡,刷成金黄的木栈道装饰一新,彩旗飞舞,成群的大吊车如巨兽般耸起钢铁脊梁。黄得耀眼的油菜花开遍滩涂,靠注入长江的臭水沟获取滋养,两个姑娘带着栗色小狗西西穿过油菜花田,走入新燕街,回家生火做饭。谢老爷爷坐在自家门前的藤椅上晒太阳,大卡车一辆接一辆轰响着驶过村庄,直抵村子尽头的仓储公司。

就在乌瓦屋顶连绵的新燕村的尽头,大片废墟仿佛斑秃者的疮面,化工厂、化纤厂、制药厂、塑料厂只剩暴露在外的车间、锈蚀的贮碱罐和拆掉窗子暂时保留的楼体,一家三口的拾荒者在废墟中蹒跚。不足一年前的塑料厂爆炸事件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只有在化工厂干了几十年谢老爷爷和邻居们打麻将的时候,还会偶尔提起。

枣林村里,白色大型排烟口等待夜幕降临时的深呼吸,电瓷厂职工们开始在院子里买菜,逛夜市,几家人又开始忙着盖一推就倒的违建房,院墙隔开了通往经济开发区的马路上的喧嚣,外来工子弟小学涌出浩荡的小学生,十分钟内便消失在新燕街上。这个场景恰如库斯图里卡电影中的一瞬间,而后是文德斯的《直到世界尽头》般的荒凉与死寂。

下午四点半,废弃的渡口售票厅旁的小女孩洗好了长发,坐在屋外穿一条红秋裤,她76岁的奶奶向逗狗的路人打听时间,四点半,离吃饭还早呢,她说。

枣林村里,我的朋友但哥刚刚在醉驾回家的深夜里摔伤了腿,忍痛起床泡上一壶铁观音,准备到邮局上夜班,哥哥结婚后,他从鼓楼区的大桥南路搬到电瓷新村等拆迁,迄今为止,已经等了十年。

套用博尔赫斯在《阿莱夫》中的一句话:永恒是关于时间的,在永恒中,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燕子矶是关于空间的。在燕子矶,你会发现,整个南京都在一片方圆几十里的空间里。

二、昔日的乌托邦与今日的异托邦

“幕府山水甲金陵”,今年76岁的刘水用一口老南京话这样说。看到我疑惑的目光,他补充道:“就像桂林山水甲天下”。其实,就连我的南京朋友,都未必知道幕府山是个景区,跟不要提观音阁下那大片因开采白云石留下的伤口了。老爷子大手一挥,点上一根台湾产中华烟:“幕府山,可是南京的宝地啊。”很快我就明白,他说的不是南京,是六朝时期的金陵。

六朝时候,燕子矶背山面水,风光无限。幕府山怪石嶙峋,密林连绵,沿江滨一线,西起上元门,东至燕子矶,兵营驻扎山下,所谓幕府,就是军队的司令部。它还是达摩面壁之处。都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其实不止四百八十寺,那时的南京有六百多寺。达摩与梁武帝意见分歧,到幕府山面壁。梁武帝派兵追杀,达摩踩着一叶芦苇渡到江北,也就是八卦洲的长芦寺,后来去了少林,创立禅宗。幕府山上有溶洞,地下有涌泉。

刘水是南京雨花石文化研究所所长,1998-2008的十年间,他隐居燕子矶公园与幕府山观音阁头台洞中,用一个月的时间,写了一本《燕子矶史话》,潜心修行十年,治好了自己的中风。2008年观音阁拆修,他住回了自己玄武湖畔的家中。

4月13日上午,我来到百子亭老居民区,见到了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奇石与书卷满屋,他顾不上寒暄,往磨得发光的藤椅上一靠,眉飞色舞地讲起了燕子矶的故事。正在播放《曲苑杂坛》的电视机也忘了关。“秋冬时候,三台洞的水池子直冒暖气。将来可以开发成汤山那样的温泉……”他说。

秋冬时候,幕府山下,和平街尽头,开床上用品加工店的李师傅会看到,棉花店里冷雾弥漫,刚买来的新鲜棉花往桌上一放就塌了下去。十一月,他甚至看不到窗外。“你说,燕子矶是个好地方吗?”他穿一件过时的灰色夹克衫,一撇黑胡须,目光冷峻,转身进入工作间里的窄小的里屋里拿出一份挂历,那是整个南京的区划地图。他指着地图边角上的乌龙村,不理解为什么政府选择开发“燕子矶这个鬼地方”。在他看来,燕子矶跟乌龙山下的乌龙村没什么本质区别,燕子矶地处两山之间的山沟里,阴气重,是外地人跳崖自杀的地方,人一般不会择居于此;江边常常弥漫雾气,地面潮湿,新鲜的棉花一觉醒来就少了很多。他自信地认为,现任市长是很愚蠢的。比如之前永济大道刚刚开工建设不久就停掉重来,因为出现了项目的腐败问题,抓了好几个人。而且,燕子矶往内陆一片全是化工区,污染严重,与景区人文景观严重断裂,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政府会选择开发这里。在他看来,发展燕子矶、江宁和浦口,而不把南京市内建设好,“就像给没饭吃的人穿好看的衣服”。

李师傅弹棉花20多年,之前都在晓庄师范一带开店,三间房,每月一千三,自从房租暴涨到一年五六万,又找不到便宜的房子,他就搬来和平街上,租下这间根本不适合开棉花店的房。屋内光线昏暗,房梁敞开,绳线交错。仅仅一年多,房梁绳子就结满了棉絮,仿佛圣诞树缀满雪的枝杈。尽管弹棉花会吸入大量棉絮,他工作时并不戴口罩。他说他是德州人,但我听不出他的山东口音。说起拆迁费,他突然提到安徽芜湖和更小的地方和村子,感觉那是他的家乡。

虽然李师傅坚持说这座红砖砌成的房子有二十多年历史,但它看上去却跟对面五十多年历史的木质房子没什么区别。房子属于房管所,他也“不烦”拆迁的事,只求随遇而安。二十几年来,一次次拆迁通知,一次次吊起房梁,却始终没有拆。隔壁的烟酒便利店也是他开的,人总不在店里,只有一张纸板上用红笔写着:“←人在棉花店玩。”

李师傅爱吃狗肉。老顾客养了三条大草狗,弹完棉花,卖狗给他。每条二三十元。他说,狗和人就像农夫与蛇,狗在跟主人亲嘴的时候会把主人嘴咬烂,燕子矶这边有条狗咬主人,不打它会被咬死。“狗东西,不吃它干嘛。”

一床棉被的棉花成本就是三十块,四五斤,加工费五六十,两个人两天可以做好。生意不景气,因为附近根本没什么居民,只能靠晓庄那边的老顾客来照顾生意。虽然隔壁的废品站收入是棉花店的十倍,李师傅还是坚持用他那台超大型的八十年代产于山西某地的大机器弹棉花和毛线。一台是粉碎机,一台是织机。他拒绝用轻便的新机器,说质量不好,会得罪老顾客。绿漆机器上用古老的字体写着红色的“危险”,来人很容易被绊倒,只有他能轻车熟路绕来绕去。“只有这里有问题的人才会住在燕子矶。”他摆出各种造型,模仿瘸子,偏瘫者,痴呆症患者。他指着窗外一个红衣老太:“她就跳过燕子矶,但是细节我不能告诉你。”

李师傅有个15岁的儿子,期中考试里,语文得了59,英语76,数学96,这是个聪明孩子,有着爸爸那样机灵的眼睛和神情。但不爱看书,也不爱去江边玩,只爱去同学家玩。周末时候,李师傅给他二十块钱,他到永济大道转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回来了。“没什么好玩。你到礼拜一去看一看,一个人都没有。”

他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比和平街更便宜的房子。他不知道自己不做棉花店能做什么。临走,他给我们一张白底红字的广告,让我们放到网站上帮他宣传一下生意。

“燕子矶要变成上海的外滩”。刘水告诉我。市政府对燕子矶的规划抱负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其实建国前,燕子矶就是南京的外滩。”

刘水是六合县人,少年成长于燕子矶对岸的八卦洲,在燕子矶一带的太平村度过青春岁月,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他在南京工作,退休后仍居住于此,对他来说,燕子矶是故乡。他说,民国时期的燕子矶,乃是除下关码头外南京最重要的码头。澄江似练,远山如黛,商船客船渔船如织,临江街、新燕街与如今的永济大道一带,家家户户都是小桥流水的江南人家。临江街上簇新的江南民居一字排开,开满鱼行、粮行、饭店、茶庄,商贩从六合与八卦洲坐船过来,卖菜卖水果卖小吃卖猪肉。每逢集日,从太平村到燕子矶一线,6岁的小刘水和父亲一路走来,经过结满青枣的枣林,穿过新燕街,抵达临江街、太平街,从大木桶里舀出十几二十斤粗米与细米,鱼行里买几条刀鱼与鲥鱼,完成他漫长的庙会之旅。而19岁的谢爷爷刚刚从泗阳辗转到燕子矶码头,投奔他住在新燕街上的姐姐。那是1942年,他看见江边良田万顷,集市人声鼎沸,码头行人如潮。

说到鲥鱼,那是刘爷爷的爱物。鲥鱼乃长江鱼,汇入海里。春夏之交时游到长江,故名“鲥”。观音阁旁边有个鲥鱼洞,藏鲥鱼,给康熙帝进贡。鲥鱼一离水便死,必须养在水里,保持新鲜。江苏、山东、河北,一路驿站,快马加鞭,以江水养之,耗费几千人马送往皇宫。直到山东一史冒死进谏:春夏之交乃农忙时间,吃鲥鱼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康熙才下令停止进贡。停止进贡的当年,康熙帝来到南京,住进大行宫,也就是曹雪芹祖父的江南织造府,吃鲥鱼。刘爷爷爱吃鱼,他神往地说,小时候,江南东北风一刮,****子(江豚)纷纷往上窜,春天,刀鱼随便打。建国后,这里变成了大公社,******时期,燕子矶变成了南京最大的工业重地,枣林村光秃秃一片,徒剩其名,大烟囱的汩汩废气一排就是几十年,化工厂、化纤厂、塑料厂、电瓷厂、铸造厂的废水注入滚滚长江,长江变成了没有鱼的江,小桥流水变成了臭气熏天的死水沟……如果说大兴工业时期的燕子矶还有娱乐、文化和商业活动所带来的活力的话,****时期,它走向了彻底的毁灭。

只有临江街的破房子还保留着刘水些许幼年的记忆。

三、时间胶囊中的临江街

走在临江街上,你只能凭几十年没换的旧招牌认出它昔日的商业街身份。春江照相馆上破损的“poloriad宝丽来”字样还保留着一分骄傲,玻璃柜台陈列着二十年前的照片。仔细看,你会发现这些跨度二十年的照片都是老板娘一家三口各个时期的留影。女儿年幼时与她十分肖似,现在已是染着黄发戴着黑框眼镜的证券公司工作的职业女性。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想要考研,周末来店里帮忙。

事实上,店里已经无忙可帮。你去买胶卷,老板娘会告诉你,现在根本没有人拍胶卷,都用数码机。尽管如此,柜台里还是散落着空的柯达胶卷盒,塑封的银色傻瓜机,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摄影设备。店里挂满衣服,一群老太太在木凳子上打牌闲扯,柜台上甚至放着一大把莴苣。一个黝黑面孔的客人要求复制证件照,老板娘懒得开收据,她笑着保证不会搞错,黑脸客人老奶奶们开了几句玩笑,离开。

老板娘不关心拆迁的事,他们已经在迈皋桥买了房子,照相馆的房子是公房,会给他们一笔拆迁费。她说在其他地方她不会再开照相馆了。

你跟着黑脸客人到了“燕子矶日用杂货商店”,买一支农具。一进门就看到墙上用美术字写着“三优三信”。这是一家六七十年代的店铺,暗红色木板门面,之前都是国营,近年才被私人盘下,卖农具、木工具,锁头、水龙头、陶瓷痰盂、公社用大铁锅。店面很大,所有东西都铺陈开来,仿佛每个事物都得到尊重,有着它的一席之地。小物品陈列在玻璃柜中,用圆珠笔写了标价,东西都是经久耐用不会过期的,有着八十年代的朴拙和尊严,即使我们现在仍会使用的水龙头,也仿佛笼罩在过去的阴影里。红漆的椭圆形木工笔五毛钱一根,闪着玫瑰色珠母光泽的香菜种子如微型洋葱,两块钱一两,用小台秤秤了,包好递到柜台上。你也许疑心这里一天都卖不出十块钱的东西,但王阿姨说生意还不错,因为附近没有什么店还卖这种东西。从化工厂内退后,王阿姨来这边打工看店。没修和燕路和永济大道之前,燕子矶一带除了厂区就是农村,这家方圆几十里最大的杂货店也见过顾客盈门的盛况。

临江街已经半空了。卖茶叶蛋的老奶奶搭起十年前的民工棚,客人来了要喊好久才能把她从屋子里叫出来。你问她怎么不看摊,她会顶你一句“看摊干吗”。生活用品店外摆了摊,卖尘土厚重的工矿手套,落满梧桐絮的蓝条纹内裤,被雨水泡过的高腰工矿鞋。摊主阿姨在一旁跟三五人打牌,小狗慧慧趴在一旁晒太阳。晚上阿姨会去永济大道摆夜市,生意不怎么做,她就看坐车或开车到江边的城里人唱歌跳舞,偶尔也加入群体舞的队伍。

除了老人、孩子、狗、散养鸡,街上偶尔冒出几个奇装异服拿相机的游客,对着破招牌、房顶上的蓝色煤气罐、电线杆上的“扑克秘技”、“性病治疗无痛人流”和“公主公关男女招聘”广告一通猛拍。滨江旅馆的招牌上还残留“标间、钟点房”的字样,门扉紧闭。狭小的维修店几十年不曾修缮,待修的奥克斯牌空调、熊猫牌电视机、小天鹅洗衣机堆到天花板。小五金店敞开着,没有灯,卖全新的飞鸽自行车,墙上“三优三信”的奖状成了观光客的笑料。

苏阿姨一家用一年五六万的租金租下“燕子矶文体活动中心”整套大院时,院门口下岗医生开的小诊所还没倒闭。这是一套苏式两进院,还保留着红星闪闪。从临江街上走过,进了门廊见一黑板,贴着东北皮衣广告,抬头就是会上楼梯的两只大黑狗。野狗住二楼,偶尔下楼转转。院子里法桐参天,野草丛生,废木板随意堆放,树间挂满衣物,小狗诺诺吃饱喝足,趴在水泥地上发呆。苏阿姨老公开了家做办公设施的木工厂,连自家亲戚一共十来个人。小车间里锯末飞扬,堆满过时的办公桌椅,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是公社食堂、医院门诊部、燕子矶镇最热闹的舞厅。由于这一片只有两家厂子做木工生意,苏阿姨家生意还算广,在新街口有家店面,只是这两年板子成本越来越高,产品越来越廉价,竞争越来越激烈,房租越来越贵,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刚来此地,门口还有两个医生开诊所,现在也都搬空了。苏阿姨住在昔日医院的办公楼会议室里,在家洗衣烧饭,晚上她会去江边唱歌跳舞。他们雇了个哑巴打扫卫生,哑巴表达愤怒的时候,苏阿姨会用生涩的哑语安抚他。他们从苏北到南京,木工生意做了二十年,用的还是家庭式小车间的旧设备。他们不知道拆迁后会去哪里开厂子,因为再也找不到那么便宜的大院子了。

路过鸡群就是燕子矶渡口售票厅,牌子是九六年挂的,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四把红塑料椅,堆了几只麻袋,我们坐在椅子上,摆拍“把牢底坐穿”。铺瓷砖的泛黄天花板上铁丝网灯罩里,燕子筑巢,已经很久。铁门后是废弃的办公室,破烂的桌椅架子,摆在售票口,高高的窗玻璃全部被人打碎了。这个码头最兴旺的二十几年,燕子矶镇会拿渡口赚来的钱修缮房屋,扩建店面,外租他人。

2001年,耗资30亿元的“二桥”通车,燕子矶码头变成了江北菜农过江到和平街卖菜的渡口。如果说南京长江大桥分流了燕子矶码头的承载,那么,不远处的二桥,以及正在建设的四桥、长江隧道,则让燕子矶码头被世人遗忘。它真的只在时间胶囊里封存了十年么?看上去更久,更远。

傍晚时分,您往回走,到临江街头,燕子矶公园废弃的旧大门前,有间没有招牌的小饭店,已经有人在排队等位,桌椅已经摆到了别家饭店院前。这就是传说中的江鲜馆。江鲜馆没有名字,大家叫它工农兵。相传是化工厂几个下岗工人开起来,由于进货渠道好,江鲜味美,人们开车从市里来此。店内漆绿墙,贴着九十年代初流行的花窗纸。尽管墙上小黑板写着颇为诱人的菜单,但客人并没有点菜的权利,只能在一百五的三人套餐和一百的二人餐中做选择。我们的百元餐包括虾子、豆豉熏鱼、水芹干子、莴笋猪肚、咸鸡和清蒸多宝鱼。服务员穿白大褂。我的朋友但哥抱怨说,我们吃的虾像是腌过的,多宝鱼也是养殖的,如今的进货渠道已经不如以前,以前才是真正的江鲜。但哥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店会生存到现在,它就像一滴匿名的水消失在江水中。土星说这就是江湖。但哥也是江湖。

四、工厂区:站在废墟中心

从交通枢纽迈皋桥下车,坐74路,太平村一过,一个90度转弯到太新路,74路车便如越野车般飞驰起来。枣林村站下,但哥从电瓷新村走出来迎接我们。太新路有些凹凸不平,通往二桥码头和经济开发区,尘土飞扬。

从车站旁的小巷进去,经过一些散乱的房子,就到了电瓷场的职工宿舍区,大多是低矮的平房,二层楼的外面刷着灰白水泥的都是违章。这里的人等拆迁已经等了不下十年。经过雷电俱乐部,如今已租给外来者做了棋牌室。这一带既像村子,又像单位,外来者在这个曾经坚固地分享同一个身份认同的单位渐渐成了气候,开了美发厅,散居其间。从下午两点开始,“村子”的主干道形成一个集市,职工从小路两旁的摊位采买一切生活所需,当然,这些工人过着最朴素的生活,但旧秩序就像旧时光一样让人恍惚。摆摊的涌出来,这里的菜场不像其他地方一样脏乱差,每天会有社区的人过来打扫,地上没有菜叶等污迹。

下午三点半,狭窄的巷道上挤满了卖新鲜蔬菜、活鱼、活家禽、豆腐、腌菜、猪肉和生活小用品、玩具、小吃的人群。金色阳光打在摊位上,充满了温暖和生活气息。你能感觉到,这里的生活本身就是整个单位的核心。电瓷厂有自己的幼儿园,自己的百货商店,棋牌室,理发店,几乎能满足普通人的一切生活所需。杂货店还是八九十年的字体,红色掉漆的木门敞开着,昏暗的店内坐着穿蓝大褂的老人。

但哥说,他父亲认识这里每个卖菜的人。菜价并不便宜,一些是对面八卦洲运来的,大多就是附近村子的。他02年搬来这里,一开始电瓷厂职工都怀有戒心,融入很困难,但是渐渐的厂子不景气了,都把房子租给了外面的人。

但哥的房子有证,属于厂里,要交房租,一个月500,拆迁之后是有补偿的。由于哥哥要结婚,他从鼓楼区的大桥南路搬到此地,在这里等拆迁已经等了十年。他除了小学时曾来燕子矶公园春游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渐渐地,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甚至习惯了化工厂周边的空气。每当他半夜醉驾归来,都会看到凌晨时分的化工厂默默吐出烟雾。烟囱在凌晨的天幕下沉默地吐出烟雾。这是他掌握的排污的小秘密。

去年,电瓷厂变成了公司。拆迁前免费住,拆迁后居民将得到老板的补偿。违章房子只需两万元,能建违章房的都是混得比较好的人物。他们会在城管来第三次后在一个周末迅速建好房子的雏形,甚至不怎么打地基,房子“一推就倒”。房子都是砖墙,刷了灰色的水泥,纹路毕现。没什么装饰,除了家家户户必用来做装饰的电瓷。电瓷用来做围墙,做隔断,做院落划分的标志,甚至做地砖。深红色的,像算盘珠子,酒坛子的光泽。当一座房子被拆掉的时候,电瓷就像被斩断的树桩埋在土地里,散发出均匀的光泽。随处可见的电瓷,镶嵌在地表,墙体,出现在大门紧闭的厂区里。厂区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但从堆积满地的电瓷来看,还在生产。这还是八九十年代的自成一体的厂区,应该只出现在偏远的郊区,它们与乡村的界限模糊不可辨。

外来工子弟小学放学的时候,破败的泥土路尘土飞扬,喧闹不已,几分钟的功夫整条街就安静地吓人,好像一场库斯图里卡电影里短暂的喧嚣。如今哪里的人们能像他们这些人这样握着一个工人的身份,过着如此闭塞的世外桃源的生活呢?拆迁前的末世状态。厂子改制后效益不好,拆迁令始终高悬头顶,人们还能过着这样一种安定每日定时繁荣的生活,还定格在八九十年代,格外让人温暖,场景弥足珍贵。

十年前这里绿树成荫,环境幽静,晚上安静地“吃不消”。后来拆迁谣言和拆迁令屡次下达,导致大家纷纷砍树盖房,违建房齐刷刷连成长排,被拦腰斩断的树还是挣扎着在断面上发出新芽。但哥说它们很难再重新成长了。

跟随孩子们往前走去,就是新燕街。右手边是仓储公司,大货车络绎不绝,开往渡口,运到江对岸。沿街都是零散居民。左手边的围墙被打开一个大洞,还能看到拾荒的一家三口在废墟中央捡拾着什么。化工厂的旧址仿佛燕子矶一带一个巨大的疮疤,只保留两栋残缺不全的破楼。

首先看到高高的化工厂废弃的暴露的车间,有大狗看守的储存硫酸的罐子,长满油菜花的污水排入长江。但哥说沿江一带不会建成楼盘。因为沿江地下水多暗涌,雨污分流很难,地质条件也不适合建设楼盘。比如去年在淮海路长乐路一带出现的天坑,都归咎于施工方,其实是雨污分流时埋下的后患。

化工厂一带搬了十年才搬走。剩下的工厂虽没搬走,但已废弃了,每个院子门口都写着“有狼狗,后果自负”,但里面都是空无一人,连狼狗也看不到。

五、新燕街:时光的瀚海

沿化工厂土路走到头,就是新燕街。

家常的街道,大都是两层乌顶瓦房,也有水泥小楼,黄油漆的铁门上红色五角星已经掉漆褪色。小土路上养着大型土狗和狼狗,老人把衣服、咸菜和棉鞋晒在小路上,一边吆喝着孩子,一边与开残疾人车的邻居聊天。房子建在两旁的洼地上,老奶奶们住在低矮的屋子里,门大开着,看着院子里的大榆树和花草发呆,院墙上虽埋着碎玻璃,却分明与土路持平。不知为什么他们选择住在阴冷潮湿的洼地里。

穿过灌溉油菜花地的臭水沟上的石桥,就是新燕街上的老宅区。由于房屋乱建,外来人员越来越多,化工厂的污水和居民生活用水的排放无人管制,昔日家家户户用来洗涤饮用的清澈流水,已经成为米汤般凝滞的臭水潭。人们面朝臭水沟,生火,烧水,晒衣,做饭。昔日的燕子矶影剧院被一户人家租下,废弃一般的大院里停着面包车,铁门紧锁,傍晚时分,一家人会在院子里摆好方桌马扎,吃饭饮茶闲话。

即使如此,每家每户还是种着花和树。东大预应力某公司破落的院子像废品收购站,门口就是古老的清水桥石碑。但哥说,此地外来人员开的废品站不下十家。小饭店,小旅社,春花寿司店,都如无人老宅般死气沉沉。墙上涂着灵车水晶棺乐队的广告电话,墙那边就是排入长江的污水沟。

化工厂对于今年八十七岁的谢老爷爷来说只剩一捧烟尘,几十年的记忆被连根拔起,却要在门口晒太阳时忍受喧嚣的大卡车扬起的烟尘。昔日上下班的必经石子路,被钢铁公司改造成马路,大卡车打门前呼啸而过,淹没一切声响,夹着臭水沟味儿的尘土铺天盖地,几分钟内就能让人灰头土脸。狭窄的街道,低矮的老屋,强行穿过的大卡车像飞扬跋扈的强盗,人们只能退避,贴墙掩面而过。“到天亮,大卡车都不停。”

谢老爷爷的房子跟新燕街上其他的房子一样,都是传统中国民宅的设计:横向排列的三间房,由长向的中间进入室内。中间一间是为“堂”,左右各一间均为“室”,均开窗面前,并无隐私可言。一路走来,只见家家户户都有老人坐在堂中堂前,绣花、看报纸、闲聊、打牌,烧水、逗孩子、做饭。认识谢爷爷,缘自一次偷拍,被晒太阳打盹儿的他发现后,我夸他很帅,他立刻一展欢颜,招呼我坐下聊聊。

谢爷爷看上去像六十多岁,最爱大口吃肥肉大碗喝酒。在化工厂干了二十几年仓库管理和收发,厂子里的老人、中年人纷纷去世,他还是面色红润,头脑清楚,牙齿都没怎么掉。

得知我们是到燕子矶公园玩的,谢爷爷说:“燕子矶公园八点之前不要钱。有栏杆,防止人跳。一仰一个。都是外地人。燕子矶人很少跳。想不通的人。你以为死容易啊?死是最不容易的。”他摘下帽子,给我们看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你们要留在南京,么的事就来找我玩。”他读了十八年四书,现在还会背百家姓、三字经。1942年,19岁的他到南京投奔家姐,白天在下关码头做苦力,给几百平米的大百货行装货。搬运,打包,装车,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老板供吃,么的钱。就给几个酒钱,几个伙计分分。苦哦!”二十几岁,他到南京化工厂上班。二十七岁,一个雨后黄昏,他走在新燕街上,遇到了他一生的爱人。结婚,生子,吃肉,喝酒。从化工厂退休后,他靠退休金生活,一月两千五,完全够用。多年来,他坚持早晨五点起,到燕子矶公园走走,稍年轻些的时候,他还能一口气登上燕子矶顶,海拔36米处的江畔吹来洁净的风,他深深呼吸,打一套太极,下山回家。上午,他拿一本古书晒太阳,下午到“小年轻开的麻将馆”打麻将,晚上七点洗洗睡。

他知道化工厂有多危险。刚进厂子不久,就亲眼目睹操作液体碱锅炉的工人忘记关开关而导致的爆炸。“经常爆炸。哪是受伤啊?人一受伤就么的了!十九岁的小孩子,直接化了。为什么外国人不肯生产化工厂?因为对人有危害。”他还念念不忘去年塑料四厂的大爆炸。尽管如此,他的儿女还是在化工厂干了一辈子。儿子甚至还自己开过一家小型化工厂,后来整顿停业,在家赋闲,跟谢爷爷住在一起。在六中上学的孙子学习不好,高中没毕业就去了太平路的邮局开车。最让谢爷爷开心的是,家住迈皋桥的女儿会过来看他,给他买好吃的。他夸女儿条件好,老爷子喜欢吃什么就给买来。从化工厂退休后,女儿在许府巷的时代超市打工,一月一千五。外孙女也争气,26了,一月三四千,在研究所工作。

几十年里,尽管化工厂有食堂,谢爷爷和他的儿女们还是经常去离单位的更近小饭店吃饭。饭店在新燕街,卖扬州炒饭、蛋炒饭、炒面、三鲜面、馄饨。职工们早晨出门,随手带上一个鸡蛋,中午就到小饭店里,炒一盘蛋炒饭,还送一碗紫菜汤,比工厂食堂还要便宜。直到现在,饭店门上还用红笔写着:“谢绝自带鸡蛋”。只是生意惨淡,少有人来。如今店里堆着破木板,高处悬挂小电视和过时的钟表,老板等拆迁已经多年,在许府巷买了房,拆迁后也不想再开饭店。

那个下午,我坐在新燕街谢爷爷家门口,晒太阳,看卡车驶过,想起白水的一首歌:“时光如水流成海,身世寥落幻若迷”。

2011年3月,南京化纤厂子公司“金羚房地产”开发“燕子矶”楼盘一期多数售完,南京化纤上市公司涨停。二期还未明确计划。我问谢爷爷,新燕街会拆么?“拆迁通知下了两年咯。修了永济大道,国家现在困难,就没拆。国家也困难哦。”

六、尾声:城市自我复制时代的燕子矶

我们坐在但哥家的摇椅上喝茶,十年前,沿江一带从燕子矶公园一直到太平村、枣林村,每逢农历特殊日子都是长长的庙会,这张摇椅就是庙会收获。和燕路从迈皋桥修到江滨,永济大道横贯幕府山下江滨一线,拆迁了大量民宅,一直延伸到燕子矶公园新大门,庙会自然荡然无存。

从枣林村站的电瓷新村走到燕子矶公园不过短短二十分钟,途中所经历的空间体验却十分混杂、断裂、令人恍惚,这些断片式的空间群营造一番末世图景,仿佛琥珀中封存的蜘蛛,静默地停驻在时间瀚海的中央。一路走来,你站在永济大道的步行街,很难想象“南京的外滩”会是何等景象。

2008年,政府开始打造“幕燕风景区”,2010年11月,市政府和规划局、开发商向废墟中的居民们许诺,燕子矶将成为休闲旅游、居民聚居的市北新城。北至长江南岸,南到纬一路,东接绕城公路,西临幕燕风景区,燕子矶一带将从不稳定的城市边缘空间转变规划中的“滨江人居佳地”,预计容纳22万居民。“规划公示”上梦想中的城市平面图,与我所见的燕子矶镇的废墟城市,构成一对相悖的等比例景观。

回城的八路车总站,一度是和平街最热闹混乱的菜市场,如今整洁安静,只剩下小卖部和燕子矶旅社。旅社有钟点房和标间大床房,不知什么人还会到那里留宿。曾经三四元可到枣林村的三轮车已经涨到了八块。如今残留的临江街、新燕街、和平街,突兀地保留在平整的大道和楼房之下,废墟边缘,依山而建,但哥说修路时不拆,估计是没有拆的必要了。老街之所以至今保留,也许是为了旧城翻新,“换旧如新”,毕竟景区周围,需要有昔日江南民宅作为景观而存在。

我几乎可以看到这三条老街的未来,它不会消失,而是成为南京的周庄商业一条街,光鲜的枣红漆,赝品江南民宅,千篇一律的水乡店铺,暴涨的房租,长江观光船让消失的渡口重温繁华旧梦,边缘整齐如刀割的公共娱乐空间迎接着乘三条不同地铁线抵达燕子矶站的游人。临江街不会消失,正如千百年来的燕子矶,长江水。消失的是人,总是人。我不知道这些即将消失于临江街的人,会不会适应太平村未来的火柴盒小区的生活,下午谢老爷爷会不会找到人跟他打牌,阿姨们还会不会一起晒太阳绣十字绣,老奶奶是否还会在楼下搭雨棚卖茶叶蛋,不挂牌子的工农兵江鲜馆会到何处续写它顾客盈门的传说,人们还能不能花三块五吃到一份蛋炒饭,还是,这个城市早已以《黑客帝国》中那个疯狂的史密斯先生的节奏,将城市自我复制时代的程序写入他们命运的方程式中。

清明过后,永济大道的红色塑胶跑道上摔跤比赛、放风筝、野餐的“城里人”不见踪影,浑浊的长江水拍打毫无遮拦的被水泥硬化了的滩涂,像找不到栖息之地的小鱼小虾一样,空荡荡的江滨在等待着它早已准备就绪的命运之手,将它填满。

2011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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