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乔略微整理了一下东西准备去邮局,刚出院门就看见于东梦提着一袋水果向小区走来,左乔不准备跟她打招呼,便走向侧面想要避开她。
哪知道于东梦这次眼神不错,老远就看见她了,大声喊道:“左小姐!请留步!”
找老公的时候眼神怎么没有这么好?左乔暗暗吐槽,回过头冷冷地说:“什么事?”
于东梦腆着脸说:“暮寒在您那儿也叨扰很久了,我也过意不去,想把他接回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哦,”左乔看也没看那袋东西,挑挑眉道,“您丈夫不‘忙了’?”
于东梦连连摇头:“他现在好很多了,真的。”
好很多?左乔冷笑道,那就是还没全好。搞不好就是从一天揍一次变成了一周揍一次。她冷淡地说道:“我就实话实说了,暮寒我是不会让您带走的。”
“那怎么行?”于东梦脸都急红了,“他是我儿子!”
“很快就不是了,”左乔扬扬手里的材料,当时苏母给的验伤证明她复印了一份,正准备给李老先生寄去,“这是法医的证明,只要把这个送到公安局,你就只能在牢里见到你老公了。你可想清楚,是放弃一个养子还是让人笑话有一个家暴坐牢的老公?”
于东梦几乎是从她手上抢过那份材料的,越看脸越白,最后喃喃道:“你不能把他带走,你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抚养他……”
“这就不牢您操心了,”左乔从她手上拿回资料道,“不过还是谢谢您长久以来对暮寒的照顾。”说完,她也没有再看于东梦,头也不回地走了。在步出院门的时候,她听见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我还能再去见他吗?”
左乔心里嗤笑一声,儿子到底没有“老公”来得重要啊!她看不起她,可心里隐隐又有一丝怜悯,这个女人心地不坏,却为了面子硬生生地将自己关进悲剧的套子里,她什么都不愿放弃,最终也什么都得不到。
左乔回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皱眉回答道:“如果暮寒愿意的话,随时欢迎你来见他。”
“谢谢。”于东梦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邮局里人很多,左乔领了号牌,前面还有一百来号人呢。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杂志,突然一本儿童玩具的杂志吸引了她的注意。上面展示了一个木制模型,自己用美工刀把提供的木具裁剪以后就可以搭建出图样上的建筑来。她忽然想到,陈暮寒已经好久都没有玩拼图了,也许是年龄大了,原先的就嫌幼稚了吧,正好可以给他买一套新的,难度大点的。他应该会喜欢。
想到这里,左乔提笔写了一张申购单。这个模型不便宜,但左乔的钱只要支撑到她离开之前就行了,因此丝毫不觉得心疼。
办完事,又买了菜,左乔兴冲冲地走回家,刚到门口,就发现于东梦还站在那儿呢!左乔疑惑地问道:“你还没走?”不是已经做决定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不是,我又来了,”于东梦从自行车上卸下一袋东西,面色苍白,声音带着忧郁,“这是暮寒的衣服,我给他送过来了。”
左乔伸手接过,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她感觉自己像个过河拆桥的坏人一样,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收养人,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于东梦。但是这座桥在短暂的相处中已经产生了感情,却被自己硬生生给弄塌了。
她顿了顿,劝道:“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你真的要为了面子这样度过吗?没有孩子,没有家庭温暖,处于长久的恐惧之中?你还年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过更好的生活。”
“没……没有啊,”于东梦吞吞吐吐地说,“我过得挺好的。一会儿还有课,我先走了。再见!”
左乔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恍然发现自从回到过去以后自己就老是叹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古人诚不欺我。即使重来一遍,还是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
订的玩具没几天就送到了,陈暮寒拿到的时候并不是很开心,但因为上次左乔生气的原因,他还是勉强笑了笑,拿到一边拼了起来。
拼图的图样是随机发的,左乔收到的这个似乎拼出来是一个带着花园的小洋房,配着许多精致的塑料花草,还有小秋千,草地上阳光的影子都很逼真,看着就觉得春意盎然。
对得起这个价格了!左乔摸摸缩小版栅栏,想到,她没有发现陈暮寒的不悦,看到他已经专心拼了起来便去收拾房间了。拖客厅地板的时候,左乔无意间看见拼图已经拼了一大半了,这离她把东西给他不过过了两三个小时,不得不感叹他在这方面的天赋。
把房间和客厅都收拾完,左乔一看时间,离吃饭还早,便想索性把卫生间也给打扫了,刚拿着抹布进去,客厅里就传来一声巨响。
左乔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一看,本来已经快要搭建好的模型此时碎了一地,陈暮寒面色狰狞地看着这一地的碎片。
脸色这么差!左乔微愣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难理解。谁看见快要拼好的拼图散架了都会暴躁的!这感觉堪比重度强迫症患者拼完了一个五千块的拼图却发现少了一块一样销魂!她走过去一边帮他拣,一边说道:“散了我们可以重新搭啊,别着急啊,这样还能多玩一次呢!”
陈暮寒却失神地看着她的动作,就在左乔要全部拾掇好的时候,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冷淡地说:“别拣了,迟早还是会散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呢?”
左乔刚想说他怎么这么悲观,看到手中的图样突然反应过来,这座小洋房和当年的陈家别墅多么相似!同样的欧式洛可可风格,大气典雅。原来他还记着,本以为时过境迁,他又能坦然地说出那天的事,那场大火的影响应该很小了,结果他依然时刻不能忘怀。所以当年她遇见他的时候是一个商人,而不是建筑师或者画家……
左乔恍然大悟,心里酸楚极了,把他搂在怀里柔声问道:“你不愿画画也是这个原因吗?”
陈暮寒只觉得和左乔靠着的地方是那么温暖,叫他不愿离开。他低声说:“这些东西都太脆弱了,一碰就没了。”
“那你觉得什么是长久的呢?”
陈暮寒凝视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左乔却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中,没有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左乔不禁想到,她遇见的那个陈暮寒内心深处也是这样的吗?所以他才对生命的消逝如此豁达?不是看开了,而是对生命没有执念,有也罢,无也罢,在他心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原来自己原来根本不了解他,左乔苦笑一下,不管是眼前这个陈暮寒,还是和她短暂相恋过的陈暮寒。她只看到了他愿意给她看的、成熟男人的形象,而内心里的脆弱一直被深深隐藏。所以,她才对那个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左乔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心疼。自己是他的恋人,可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什么压力都没能为他分担,而且这种遗憾永远也不能补偿。那个他已经不在了,因为她的多次穿越,已经消失在时间的夹缝中了,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
左乔深吸一口气,摸摸怀里的小脑袋:“我们去吃饭吧!你既然不喜欢玩这个以后就不要再勉强了,喜欢什么你直接跟我说。”
陈暮寒靠在她怀里,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秋去春来,很快到了春节时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度新年。前段时间左乔接到了李老先生的电话,证实了陈暮寒的确是他的外孙,要不是那边大学的授课还没有结束,他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
陈暮寒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不管是杜家还是李家,都只是漂泊的地方罢了,对他来说,除了当年那个陈家别墅,没有地方可以称之为家。他已经是个没有家的人了。
左乔想到这是她和少年陈暮寒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便格外用心,亲手包了各式汤圆,又在陈暮寒喜欢吃的花生馅里面都放入了硬币,希望他从此以后都能顺顺利利。
陈暮寒吃到第一个硬币的时候还兴奋了一下,到后来每吃一个就咬到一个就越来越淡定了。捂着咬痛的牙道:“今年的‘福气’真多啊!”
左乔却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喜不自胜地说:“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陈暮寒抬眼看她,她的脸上满是宠溺,不禁心里微微一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个人神秘得很,在他的生命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是每一次出现就像救命的浮木一般,把他拉离痛苦的深渊。他喜爱她,却没办法全身心地信任她,但是又为她对自己的关注欣喜,希望她的眼睛里只看着自己,她的宠爱全部属于自己。这种情感太陌生,叫他不知所措。潜意识里又觉得太危险,不停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沉溺其中。他比谁都清楚,越重视一个人,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