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良邪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便去偏殿见了春晖。
春晖今年十九,只再等一年便能蒙恩出宫,此刻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一身素青的衫子,头发散乱,面颊上还有淤青,看来没少得到照顾。
“你现在还有时间,若等本宫拿到实据,你再想说,也未必有机会。”瞿良邪在沁儿的搀扶下缓步行过去,落座,捧了茶杯,揭开杯盖,一下一下地荡着茶水上漂着的沫子。
杯盖与杯子撞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回荡,回声直落春晖心底,令她身子一个激灵,思绪急转,却一时间急了个满头大汗,没了主意。
瞿良邪也不着急,啜着茶等她开口,眼瞧着半日功夫过去了,春晖仍旧没有开口,倒是珍珠那头差人送来了消息,那封信的去处,是通往秦府的。
“秦攀?”瞿良邪看了看春晖,按道理秦攀不该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但珍珠的消息不会错,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对,兄长为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此番自己回宫,他躲还来不及,怎么想着往自己身边安插人。再者说他入朝时间短,更不会涉及后宫的事,他也没那个能耐安排人进来。
“你的主子是楚岁?”瞿良邪不由得微微迷了眼,见春晖身体震了一下,便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样也才能说得通。
“这些事情与楚小姐无关,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听到楚岁的名字,春晖脸色顿时煞白,连连扣头,“奴婢背弃娘娘,娘娘就杀了奴婢吧。”
“你从未忠于本宫,怎么谈得上背弃。”护甲轻轻敲击着杯盖,瞿良邪看着春晖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楚岁将这丫头安排在自己身边,究竟是何意?若不是祥嫔的事情,她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吗?那些事情,会是楚岁所为吗?
她细细想着入宫后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下去,也就是祥嫔一家的事情,才让自己和楚岁有了牵连。
“在本宫茶中下毒,将那些药物放置在本宫身边,泄露本宫行踪,甚至在护城河中安排杀手,这些事情若有你在本宫身边,就事半功倍了。”
春晖讶然地抬首,为自己辩解,“奴婢是将娘娘平时的言行告知楚小姐,但并未下毒害娘娘,至于护城河一事,奴婢也不知情。”
瞿良邪也不过诈她一诈,入宫许久身边发什么了那么多事,绝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婢能左右的,如今瞧来,下毒的事与她没有干系了。
‘啪’的一声,她将茶杯重重地扣在桌上,茶水飞溅落地时还冒着热气。她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楚岁身在秦府,无诏不得入宫,你自幼便入了宫,如何与她相识!”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见瞿良邪发怒,春晖连忙又扣了几个头,“奴婢入宫后是伺候祥嫔的,后来被指派来跟着娘娘,祥嫔主子死后,楚小姐便托人找到了奴婢,她说能够为祥嫔报仇的,只有娘娘,因此才让奴婢将娘娘的言行告知她。”
瞿良邪不动声色,如此一来,一切似乎连的通了。她沉吟片刻,让沁儿将春晖带下去,又将林路唤进来问道:“皇上此刻在何处?”
林路回禀道:“在坤宁宫陪着皇后。”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今日天色已晚,皇上此刻又不得空,看来要见楚岁只有等到明日了。
殿中众人退下,瞿良邪心神难定,毒不是楚岁下的,会是谁?想要自己死的人很多,会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还有那枚水滴形的玉佩,究竟会是谁的,它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些护城河的事情?
事情越是复杂,她的心思反而更加明朗起来,一件件抽丝剥茧地细细琢磨下去。
沁儿将春晖带下去后回来,回禀道:“小姐,秦夫人在外头求见。”
“楚岁?”瞿良邪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珍珠暴露了?”
沁儿摇摇头,“她穿了一身素服来的。”
“快把她带进来。”瞿良邪深吸一口气,命妇出入宫闱有严格规定,素服入宫更是死罪,楚岁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沁儿便将楚岁带了进来,果真是一身粗布素衣,发不簪饰,更未曾描状。见了瞿良邪,亦是一脸平和,“参见皇贵妃。”
瞿良邪坐在榻上,皱眉看着她,指了一旁的椅子,“先坐吧。”
楚岁没动,眼带讥诮地看着皇贵妃,“我是来自首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瞿良邪轻笑一声,抚了抚鬓发上簪带的那支翠色的孔雀开屏簪子,炸了眨眼,抬首看了看屋顶,唇畔微勾,“今儿个你们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要本宫杀了你们。”
楚岁冷笑,眼中充满了不屑,“怎么,皇贵妃难道不是睚眦必报吗?”
“你倒是将本宫打听的很清楚。”瞿良邪站起身,行到楚岁面前,盯着她那双桀骜的眼,一字一顿道:“杀你,不过脏了本宫的手。”
“呵,瞿良邪,你终究是变了。”昔年瞿家才女力辩群雄何等威风,蜀地上太夫人力压众多官场老手何等豪情,“入了这道宫门,你也成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楚岁的话中,不知是惋惜,还是嘲讽居多。
“温顺的金丝雀也好,会咬人的猛虎也罢,随你怎么想。我虽不知道当年楚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兄长能保全你,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护着你,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
见楚岁脸上微露愧疚之色,瞿良邪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无论楚岁和秦攀之间是否有夫妻之实,她对秦攀是有愧疚的。
“救我?”楚岁狂笑,脚步踉跄退后数步才堪堪站稳,“爹爹当年若不是听了李守义的话,去为琏王爷求情,我楚家怎么会惨遭流放?当年登闻鼓一案,为此牺牲了何止千百人,你但真以为琏王爷一死太后就放过蜀地了吗?凭你一个瞿良邪就能抱住蜀地吗?”
再次听到登闻鼓的事情,瞿良邪无比惊讶,很显然楚岁说的,和她从秦攀那里听到的不太一样。
她一把抓住楚岁的衣襟,手止不住地颤抖,觉得自己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