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扬的眼眸有些阴沉，开口的声音甚至带着些许阴寒。
于菲身子微微一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生生地用力让她有些吃痛。
她看着他，有些可怜兮兮：“我疼，卓远扬！”
娇艳的声音带着讨好的乞求，装可怜的眼眸带着盈盈的水气，杏眼含水，如那三月初春娇艳欲滴的桃花，迷得让人心颤。
卓远扬是什么人，岂是她撒撒娇，卖卖萌就能够蒙混过关的。
那细长的伤痕早就将一切告知他了，他只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她亲口说出来的答案罢了。
一年前的重逢到现在，卓远扬从未用过这么不可商量的态度跟她讲话，于菲抿着唇，那些被时光掩藏着的秘密，她不愿意再次掀开，即使那个想要知道的人是卓远扬，她也不希望再次暴露在那白热炎炎下。
握着那纤细的手腕的手外微微用力，于菲只觉得越来越痛，可是她只是咬着牙，抿着唇，就是不愿意开口。
于菲有多倔强，看她对卓远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能够一清二楚，不是每个女人都有那样的能耐，在金钱和优渥中坚守着那一份最初的爱，甚至是男人，也不可以。
曾经追她的人如汪洋大海，从认识卓远扬到现在，比卓远扬好看的，比他优秀的人一堆一堆，可是她只是选择他。
即使是一场不知道尽头的等待。
她不想开口的事情，谁都逼迫不了，即使是卓远扬，即使是卓远扬这个她最爱的男人。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愿意，让过出去成为束缚现在的囚笼。
她知道卓远扬一定能够猜到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他只是想要她亲口说出来。
可是她不敢说，也不想说，那一段阴暗得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无望的日子，她怎么能够开口说出来。
到底是心疼，他狠，她比他更狠，嘴唇都咬出血了，可是就是不愿意开口。
卓远扬心疼，松了手，另外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唇瓣，“别咬了。”
那嘴唇刺目的鲜血，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的刺痛。
于菲回头抱着他，紧紧地压抑着喉咙里面的哽咽，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狼狈。
“卓远扬，不要问了，好不好？！”
那是一段噩梦，她不愿意记起来，她也不想记起来。
卓远扬微微一怔，没有开口，空气中的沉默就像是一张网，将他们两个人紧紧地网着。
这样的一份沉默，让他们两个人都有些窒息。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才过了没多久，于菲以为卓远扬终于放弃了，她刚刚松了一口气，耳侧却感觉到一阵温热，那熟悉的气息缠绕着她的耳畔。
微微一僵，只听到卓远扬有些堵塞的声音传来：“于菲，我不能不问，那样，我会一辈子不安。”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压抑的低沉，就像一颗石头，沉在她的心底，听不到半分的回响。
眼泪打湿了衣襟，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对上那一双黑沉的眼眸，哑着声音开口：“你想到了什么？”
深潭被她的话投入一个石子，泛起微微的波澜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手腕，饱满的指腹轻轻地来回触摸着那一道狰狞的伤口，“是不是因为我？”
她知道，卓远扬早就知道了。
她一直都带着一条手链，从未摘下来，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那一段过往。
那一段，曾经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的过往。
她和卓远扬都一样，执着而倔强。
于菲知道，她总会要告诉他的，今晚不说，总有一天，他是要知道。
她只是天真的以为，她能够瞒天过海。
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却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即使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暗恋，岁月也会在你的心口留下一道口子，到点的时候提醒你要适时地悲伤一下。
更何况，于菲这样炽热的飞蛾扑火。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双眸，缓缓开口：“是，我不想提起来，不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只是觉得，过去的总会过去的，我们的未来还很长，没有必要去纠结那些已经成为云烟的过往。”
她不知道她说得话卓远扬到底听进了多少，她只是看到那黑沉的眼眸微微动了动，第一次，她看到里面复杂的情绪。
悲伤，自责、心疼。
卓远扬一直都是喜怒不露的人，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很多时候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漠地看你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你身边走过；有时候你以为他不痛不痒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用最锋利的语言吓得你手冷脚冷。
可是现在，她却能够清清楚楚地从他的眼眸里面将所有的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触摸了那一个被藏着的卓远扬。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来回地摩挲着那一道伤痕，许久，突然将他紧紧地箍在怀里面。
力度之大，就好像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肉一般。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被他抱得几乎呼吸不过来，他的话，也让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想到那时候的日子，于菲就忍不住颤抖。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亲眼目睹了卓远扬跟一个女生在自己面前离开，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天一天，没有任何的信息没有任何的踪迹。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一样，可是她不相信，发了疯地找。
他住过的地方、他认识的人，他留下的联系方式，可是都是空无一物。
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同学劝她不要那么傻了，卓远扬就是故意不要让她找到的。
朋友说，你追了他那么多年了，都没有答应你，想来是终于忍受不了你了，你死心吧。
老师说，于菲，你整天不务正业，为了一个男人逃了那么多课，挂了那么多科，卓远扬到底有多好，值得你这样，再说了，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所有的人都说卓远扬不爱她，所有人都说卓远扬终于受不了了，要逃脱她的骚扰了。
可是她不相信，她相信卓远扬不爱她，可是她不相信卓远扬会厌恶她。
如果真的厌恶，那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一个滚字。
可是后来的后来，她不相信也成了相信，她真的找不到这个人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将C城翻遍了，走过每一个遇到卓远扬的街角，去过每一家他去过的咖啡厅，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事情永远都没有最糟糕的，只有更糟糕。
她还沉浸在卓远扬消失的悲伤中，父亲却突然之间癌症晚期。
后来才知道，她父亲已经查出来很久了，瞒着她两三年，不到一个星期，父亲也离开她了。
那个时候，于菲甚至不知道未来还要怎么走，所有的人都劝她节哀。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节哀，她爱的人下落不明，最爱她的人撒手人寰。
为了追卓远扬，她的人生，连朋友都是极少的，她所有的时间跟精力都花在追卓远扬的身上了。
如果说卓远扬的离开将不会游泳的她推入了深水中，那么父亲的离世就是抽走那一个救命稻草的手。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她倒在了父亲的葬礼中，醒来的时候窝在家里面，到了后来。
她开始做梦，梦到卓远扬回来了，梦到父亲还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说真像你妈妈。
后来，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有人说她得了抑郁症，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阴郁症，她只是觉得自己每一天醒过来，看不到太阳，也听不到声响。
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身下一大滩的血，左手的手腕就像是水龙头一样开着，不断地冒着血。
不疼，可是那些血让她清醒过来，120是她自己拨打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完成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割脉自杀过。
她讲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卓远扬，“卓远扬，这不关你的事情。”
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她的爱，太恐怖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惧。
他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即使她喊疼，他仍然在收紧。
直到听到骨头的声响，他才松开手，“对不起。”
一滴泪，落到她的脖子，温度热得灼烧了她的心。
她抬手抱着他，低声开口：“没关系。”
她不想说，就是害怕自己这样一份感情惊吓到卓远扬，她知道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承受得了这样恐怖的爱情，她回想过去，她也觉得癫狂，为了一个人，将所有的后路都堵上了，将自己神秘所有的时光，都放到他的身上。
半夜惊醒的时候，于菲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床单上还有温热停留，偌大的落地窗前，卓远扬的身影嵌进月色中。
她见过他暴怒的一面，见过他沉寂的时候，也见过他温和的时候，还有温柔的时候，却独独没有，看到过他悲伤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站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满身都是苍凉。
于菲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腿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身，“卓远扬。”
放在口袋的手抬起，轻轻扣住她的指缝，半响，他将她抱到身前，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于菲。”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地应了一声：“恩？”
“值得吗？”
她扣着他的腰身，“值得，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她的语气坚定，在那墨黑的夜色中，破开一道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