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吴甜甜正在车间的电脑桌前整理资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她接起电话,“喂”字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一阵没好气的声音。她挂掉电话后就冲正在产线上调试设备的刘舒磊喊道:“刘工,黄课长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知道了。”该来的迟早会来,刘舒磊也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说完他便从车间来到更衣室,脱掉无尘服后,径直走向办公室。
他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黄课长正板起面孔坐在办公桌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舒磊,你好大的胆子,昨天你竟敢出言不逊顶撞周课长!”黄课长冷冷地说道。
刘舒磊站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说:“黄课长,昨天我只是和周课长理论了一番,这怎么能说是出言不逊呢?”
黄课长看到刘舒磊一副不思悔改的表情,觉得自己威严扫地!他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说道:“放肆!什么狗屁理论一番!你分明是顶撞了周课长,还敢狡辩!”
“黄课长,不是我狡辩,是周课长轻蔑我们大陆员工在先,我当然要和他反驳,难不成我们要任由他轻蔑我们?”刘舒磊知道他不讨黄课长的喜欢,料定黄课长不会向着他说话,反正这份工作他也已经没有当初的激情了,索性他就硬着头皮争辩一回。
“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言语算是轻蔑?是你过于敏感了吧?”
“不是我太敏感,是不是轻蔑的话语大家都能听出来,”刘舒磊顿了一下,“他分明就是抨击我们大陆员工。”
“够了!不要再说这稍微带些政治色彩的话了,”黄课长瞪大双眼,怒视着刘舒磊,“我叫你过来,不是听你解释的,不管怎么说,你顶撞主管,违反了公司规定,”他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给周课长道个歉,这事就算了结。”
刘舒磊没有吭声,他在想着这个道歉使得使不得?如果道歉了,不就代表周课长轻蔑我们大陆员工是对的了?不行,不能向他那样如此傲慢的人道歉!
黄课长见他半晌不说话,便阴阳怪气地说道:“道个歉又不会死人?这么难做决定吗?”
“对不起,黄课长,要怎么处置我随便你,我是不会向周课长道歉的!”刘舒磊不卑不亢地说。
“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我只好按照公司规定来处理,”黄课长对刘舒磊的回答多少感到有些惊讶,但他毕竟也是历经世事之人,自然在面目表情上没有表现出来,“你是愿意被辞退,还是你自己申请离职?”
被辞退?他虽然可以拿到工厂的补偿金,但他丢不起这个人。
辞职?有什么大不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离开这里说不定又是一片明朗的天空。
“我选择辞职!”刘舒磊笃定地说道。
“那好吧,按照公司的流程,你要用一个月时间做好工作交接和办理手续,”黄课长的语气比刚才平缓了许多,“那就拜托你站好最后一班岗!”
“黄课长,你放心,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好吧!就谈到这吧。”
“那我就回车间忙去了。”
黄科长轻轻做了个手势后,刘舒磊就离开了办公室。
这家台资工厂向南五公里有一栋已经封顶的在建大楼,一卷卷防水卷材矗立在楼顶,在烈日的照射下,显得那样的弱不禁风!喷灯轰隆隆的喷着浅蓝色火焰,使周围的温度骤然升温,工人的脸庞红通通的,脸上都挂着滴滴汗珠!——这是刘舒磊的父母带着工人在进行建筑防水工程的施工。
“周平,咱们比赛谁的施工速度快吧?”刘舒伟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的汗水,然后得意的看着周平。他身体胖胖的,一米七的身高,脸庞大而圆,蹲在哪里,腹部的小肚子更加凸起。他从初中毕业就从事防水工程的施工,至今已有五六个年头,从去年开始才跟着刘舒磊的父母干活。
“咦!还用比吗?多明显呀,别看我入行晚,不比你的速度慢,”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却长着一双冷厉的鹰眼的小伙子起身斜睨着刘舒伟说道,“你看你那施工质量,真的很赖,大风一吹就能刮起来。”这名小伙子是周平,今年才开始跟着他的岳父刘大奎也就是刘舒磊的父亲做防水,虽然从业时间短,但不服输的精神让人惊叹!
“拉倒吧!我这施工质量绝对过硬,”刘舒伟笑的脸上全是褶子,“十三级台风也刮不起来。”
“呵呵!你就吹牛吧!”
一抹黑影闪过,周平忽然看见一辆黑色荣威轿车驶入工地,他着急地说,“快干活吧,王经理来工地了,一会儿该上楼顶察看了。”说完,周平便蹲下干活。
刘舒伟也收起笑容,右手拿起喷灯烘烤卷材,左手拨动卷材向前滚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一处凸起的水泥块,心想如果不处理掉,一定会影响施工质量。于是,他把喷灯往旁边一放,想起身找工具清理掉。
突然一阵风吹过,旁边被烈日暴晒站立不稳的卷材瞬间倒下,不偏不倚砸在了刘舒伟刚放下的燃烧的喷灯上,喷头被砸断,“砰”的一声,窜出两米多高的火焰,顺着风势,火焰扑向刚起身的刘舒伟,在他的眼前,顿时一片火海!
刘舒伟被吓的浑身胆颤!三魂六魄差点飞走。待感到万般疼痛时,他才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听到响声,刘舒磊的父亲刘大奎、母亲彭云、妹夫周平都围了过来。刘大奎连忙踢开还在燃烧的喷灯,周平发现旁边有剩下的半桶水,拎起来泼向喷灯,火瞬间被熄灭。此时的刘舒伟胸部和面部都已熏黑,嘴唇红肿,额头和胳膊上有几处水泡。
现在,他们需要尽快的把刘舒伟送到医院,可是从楼顶下去必须经过一段爬墙梯,爬墙梯是由间隔均匀的几根粗钢筋扎进墙里组成的。以刘舒伟目前的状况,想要通过爬墙梯下去是有点让人不放心的,刘大奎便拿来一根绳子拴住刘舒伟的腰部,刘舒伟小心翼翼地踩在爬墙梯的第一根钢筋上,刘大奎和周平在上面拉住绳子,下到第三根钢筋时,刘舒伟忍住疼痛,手脚并用,终于在几分钟后,下到下面一层,然后,刘大奎,周平和彭云也都顺着爬墙梯下来了,下面的路程都是楼梯了,他们三人搀扶着刘舒伟下到地平面。
刘大奎和周平把刘舒伟扶到周平的摩托三轮车上,然后,刘大奎和彭云也上了三轮车,周平立刻启动三轮车直奔附近的医院。
摩托三轮车是在城里做点小生意的农民工多数都会配置的赚钱装备,在这个三线城市,是没有“禁摩”的规定的,只要你证件齐全,遵守交通法规,摩托三轮车是可以畅行无阻的,民工兄弟们有的靠他卖水果,有的靠他卖煤球,有的替人拉货,像周平这样的属于一车多用,他在三轮车前端焊接了两个铁架子,这两个铁架子撑起一红色的横幅,横幅上面的内容是四个大字和手机号码,专业防水+手机号码,构成了最简单的室外流动广告。
几分钟后,他们便来到附近的医院。
在护理室,护士用针管扎破刘舒伟额头和胳膊上的水泡,再拿药水轻轻擦拭。处理结束后,刘舒伟就被转移到病房。
刘舒伟的妻子张红霞闻讯赶来,在病房里,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公,心疼不已,脸上浮现出悲痛的神情。
“大娘,怎么会烧成这样?”张红霞目光转向彭云。
“唉!防水卷材倒了,砸在了正在喷火的喷灯上……”彭云正说着,突然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是工地的王经理打来的。她便走出病房,到门外接起电话,只听到对方嚷道:“怎么回事?楼顶怎么没人施工了。”
“有个工人烧伤了,刚送到医院”彭云说,“现在都安顿好了,我们正要回工地呢。”
“哦,是这样啊,你们尽量抓紧时间施工,工期比较紧。”说完,王经理挂断了电话。
彭云走进病房,对张红霞说:“红霞,你在这照顾舒伟吧,医药费我已经付了六千,不够的话再给我打电话,工地上催着施工呢,我们得先走了。”
张红霞点点头。
病房里只剩下张红霞和刘舒伟两人,张红霞开始埋怨起来,说道:“咋就烧住你自己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刘舒伟微微动动嘴唇,吃力地说道:“唉!我倒霉呗。”
台资工厂车间里,刘舒磊正屏气凝神地坐在办公桌前,黄课长的话语依然在他的耳畔响彻。他在心里想,一个月后,他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之后的出路在哪里,难道还要再换家工厂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吗?不?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已经是他毕业五年以来的第三份工作,难道还要破四吗?还是不要了。
他性格内向,腼腆,却在内心深处掩藏了一个由来已久的梦想,那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创出一番事业!如今他又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这些年坎坷的工作经历,使他已经厌倦了职场,他觉得,是时候告别职场了。于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暗流涌动的梦想便涌现在脑海里!他想,现在是时候通过创业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刘工,下班了!”吴甜甜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在这发呆呢,想什么事情呢?”
刘舒磊眨了眨眼睛,这才缓过神来,惊讶地说道:“呃,这么快就下班了?”
“是啊!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吴甜甜眯着一双杏眼,笑着说。
“没什么,对了,甜甜,明天开始帮我办理离职手续吧!”
“啊——”吴甜甜惊愕地看着刘舒磊,“你这也太突然了,你怎么说辞职就辞职呀?”
“呵呵!辞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刘舒磊呵呵一笑。
“辞职也好,说不定辞职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吴甜甜说,“只是,以后不能天天见你了,我会想你的。”
刘舒磊嘴角上扬,笑着说:“呵呵,我应该还是会在这个城市,相信我们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看你刚才沉思了半天,做了这样的决定,你心里也一定不痛快,要不然我陪你散散心吧,”吴甜甜有些羞涩的说,“以前我请你去跳舞,你都以不会为由拒绝,这次我们一起吃个饭,然后去唱歌好吧?反正明天是周末,又不用加班,我们可以玩的尽兴。”
“甜甜,谢谢你,不过,我要回去和你嫂子商量事呢?”刘舒磊随口说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