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晓晓留宿在黄婶家,清晨起床,我们准备再去路口看一看。
来到路口时,这里已经解除了封锁,有好多重型运输车辆排成一排向矿里进发,我在车辆中看到一辆警车,开车的人竟然是南河。
见到南河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我是背着他来秀山矿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偷偷地来查王刚毅,不知道他会不会很生气,正好一个好心的司机主动招呼我和晓晓搭车,我赶紧溜上汽车,把自己埋进车座里,不敢再伸出头去。
晓晓的男朋友是矿上的技术员,晓晓来过矿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矿区办公室,那是一排砖瓦结构的平房,离着很远的地方,晓晓就开始撇下我,延着甬路小跑着奔平房而去,我在后面大笑着:“哎哟,比猴子还急啊。”
“敢情你是没有这体会啊,我和他都半年没见着面了。”不顾我善意的嘲笑,晓晓这个火一样热烈的小姑娘没有停住的意思。
晓晓走得有点儿急,一个不小心,被一个匆匆推门出来的男人撞了一下,身子歪了歪,差点儿摔倒,我连忙过去扶住她,和那个撞了她的男人擦肩而过,我突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李志学?”我轻轻叫了一声,那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但只是一瞬间,又加快速度走远了。
“你认识?”晓晓问了我一句。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认错人了。”
晓晓说:“肯定是认错了,果西姐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一个没有礼貌的人,撞了人都不哼一声。”
来到男朋友的办公室,晓晓热辣辣地扑上去,引来办公室其他人的哄笑,晓晓的男朋友叫仲凯,是个一脸阳光的帅男孩,此时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伸手迎接晓晓,还是该轻轻避开。
仲凯拉着晓晓出了办公室:“看你,也不知道矜持一些,等你走了又不知道被同事们嘲笑多久。到我宿舍去吧,这里人这么多,多难堪。”
晓晓招呼着我,我现在也很为难,跟着去吧,人家小两口亲热我要多碍眼有多碍眼,不跟着去吧,办公室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是我呆的地方。
我和仲凯说明了我这次的来意,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人家我是来这里调查王刚毅这个人的,我只能说自己是王刚毅的亲属,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听说他在矿里上班,现在冒然地来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仲凯拍着胸脯说:“小菜一碟,人力资源部有我的铁哥们儿,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仲凯给人力资源的铁哥们儿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还不到三分钟,那边回电话了,说是查到了,矿里有王刚毅这个人,但是最近请了长假,说是去城里看病了,至于得了什么病,走的时候没有明说。
看来我扑空了,但我又不死心,说不定能找几个了解王刚毅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王刚毅如此上心,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为了不妨碍晓晓和仲凯亲热,我对晓晓说要去找矿上的工人打听一些事情,等我办完事再去找她,现在晓晓是巴不得甩了我,立刻点头答应了,我知趣地赶紧一个人走出办公室。
包包里响起手机铃声,我连忙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按了接听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果西!”电话竟然是表哥林晨阳打来的。
“表哥,怎么是你?”表哥的电话让我感到意外。
“是我啊,你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位置。我把话岔开:“表哥,我那天去医院找你们,医院里乱七八糟空空荡荡,也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我都吓坏了。”
“哦,小修又开始咬人了,情况比上一次严重,而且力气大得不象话,把我的库房差点拆了。”我想起库房掉下来的门和地上摔得粉碎的药品,耳边表哥仍然絮叨着:“医院里的病人都吓跑了,我和护士还有几个病人家属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小修送到市里最权威的矿务局总院去了,我在总院陪小修呢,手机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就没和你联系。”
听到这里我的心稍稍放宽一些,我连忙告诉表哥:“我在医院的床底下找到你的手机了,那天忘了给嫂子了,我已经帮你收好了,等见了面,我就交还给你,小修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医院是治不好小修的,他们甚至诊断不出小修得了什么病。”表哥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小修是得了什么病?表哥你说清楚点儿啊。”我急了。
“是中毒了,一种麻痹神经,并让人产生幻觉的毒,总医院的医生们从来都没接触过这种毒,他们已经向上级医院和其他研究单位求助,把小修的血样送到省里去了,我估计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可是小修已经不能等了,这样下去会要他的命的。”
“那可怎么办啊。”我急得直跺脚。
“当然有办法,只不过……”
“还犹豫什么啊,都这结骨眼了,表哥你倒是快说啊。”
“如果《大明奇葩录》还在就好了,里面全是偏方,其中对于各种毒的解法更是详细得很,里面肯定有解这种毒的方法。”
“你说的那本书在哪里啊?为什么说它还在就好了?难道它丢了?而且好象你看过它的样子。”我追问表哥。
“那本书是姑奶奶交给太外公的,我六岁的时候见过一次,放在一个锦盒里,后来就不见了。”
我突然心里一沉,表哥竟然提到了姑奶奶交给太爷爷的锦盒,上次带小修到诊所情况比较着急,没来得及和表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过看来表哥早就知道关于锦盒的事情,而且比我所知道的要详尽得多。
起风了,矿区里都是些低矮的平房,没有楼房的遮挡,更觉得深秋的寒意,我手捂着手机,转过身去尽量避开风口:“表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锦盒的事?”
“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在咱家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锦盒小修和表哥都知道,看来在家中真的不算是什么秘密,我这该死的记忆力,偏偏对此毫无印象。
“表哥,你怎么可以肯定那本《大明奇葩录》里面有解小修这种毒的方法?”如果按表哥所说,他六岁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么小肯定还不太认字,他是不可能知道书的内容的。
“难道你知道《大明奇葩录》的去向?”表哥立刻反过来问我。
“我都第一次听说这本书,怎么会知道这本书的去向,我只是怕你弄错了,你见到书的时候那么小,怎么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有解这种毒的办法。”
“一定有!”表哥顿了顿又说:“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在电话里也不好和你详细说清楚,要是你想起了这本书的下落,你可要马上通知表哥。”
“嗯,我记住了。”
表哥又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然后挂了电话。
我漫无目的沿着矿区的水泥小路向前走,想过一会儿再去找晓晓和他的男朋友,两个人很久没见面了,应该尽量给他们一点儿独处的时间。等见了晓晓,再想办法让仲凯帮我搞到王刚毅的档案,但这些事情一定不可以让南河知道,他好象是训我训上了瘾,每次都说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会有什么危险?
就象老天在回应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想法,我的身后传来一阵放轻了的脚步声,我正要回头,肩膀已经被人重重地压下了,一只很有力量的胳膊正搭在我的肩头上。
我猛地回过头,对上南河一张糗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你跟踪我?”南河一脸不快地站在我身后。
“我可没那个心情跟着你?难道我自己就不能来这里?”已经被他发现了,我也就不怕什么了。
“秀山矿也不是什么风景区,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就在刚刚,这里还发生了人命案,罪犯还没有抓到,到处充满危险,你一女孩子就该好好呆在家里,跑这儿来添什么乱?”南河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帮你画像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添乱?现在觉得我麻烦,我又没用你保护我的安全,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一警察吗?我又不是罪犯,你犯得着和我发这么大的火嘛?”我被南河说得火大了,有点儿口不择言了。
“是啊,我就是一小警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不管你了还不行?”南河生气地转身走了。
再见到晓晓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晓晓的男朋友安排我在矿里的招待所休息,刚到房间,我就看到南河的车停到了招待所门口,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南河的声音出现在我门口,我还天真的以为南河是特意来找我给我道歉的,可是我猜错了,原来南河和几个同事也在这里开了房间休息,凑巧是我旁边的房间。
我发现窗下有一个暖气管道通到南河的房间,管道旁边的墙洞有很大的缝隙,我蹲在那边的墙根下,还真的听到了那边的谈话,虽然声音断断续续,可我还是听明白了,原来南河他们正在准备晚上行动,去废矿坑抓“鬼”。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连衣服都没有脱,只是合衣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小会儿,八点钟隔壁开始有动静,一定是南河他们开始行动了,我偷偷开门溜了出去,远远地跟着南河去了废矿坑。
我躲在离南河不远的草丛里,夜里气温下降,到了十点多钟,我冷得浑身哆嗦,蹲在那里又累又困,心想南河他们也真不容易,这样的蹲守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这时废矿坑方向出现了点点鬼火,蓝色的冷光一闪一闪的,一会儿出现在东面,一会儿出现在西面,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过了一会儿,废矿坑里爬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爬得很慢,身后拖着一米多长的一条尾巴。那个东西走路时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有点象金属划过瓷器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阵阴风刮过,花草树木全都摇晃起来,一波波黑绿色的波浪象是要将我淹没,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草里,从草叶缝隙间尽量向怪物出现的方向看。
那个白色的怪物蹲了下去,淡蓝色的光出现在他蹲下的地方,光线虽然很弱,但凭借着这点光线,还是可以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形东西,看不清脸,也分不清手脚,身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色尾巴。
是时候了,南河和同事们一拥而上,冲出去抓住怪物。在好几束手电光的照射下,怪物无法遁形,不过此时我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分明就是个披着白被单装神弄鬼的人嘛,而他身后的尾巴,是根一米多长的铁轨。由于铁轨太重,他只好拖着行走,铁轨划过岩石,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这是一个偷盗矿山器材的盗贼。
我正要现身去南河他们那边看看热闹,旁边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很奇怪的声音,是蒿草被折断的窸窣声,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正悄悄在从草丛里爬向远处,我连忙冲着南河喊:“南河,这里还有一个……”
已经有几个警察追上去了,但是那个人事先在山路上准备了一辆面包车,还是被他开车跑掉了。
抓到的贼被带回矿里的保卫科,我也被南河象押犯人一样押了回去。当掀去蒙在那个贼头上的白被单时,我认出他竟然是矿区路口拦车的那个老黑。
南河直接在矿保卫科的办公室里提审了老黑,据老黑交待,他们一伙有三个人,经常把从矿上偷来的东西放在废矿坑里,白天无法送出去,就在晚上来转移脏物。他们平时就装神弄鬼,还有意把废矿坑有鬼的事到处传扬,村民们都相信了废矿坑闹鬼,也就没人敢到那附近,三个人掩藏或运输脏物都方便多了。
后来村民们到矿主那里请求填坑,他们害怕坑里的东西被发现,就临时想出了一个办法,让那个开铲车的同伴装中邪,把时间拖延一下。这招还挺灵,填废坑的事被耽误下来。当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喝酒,顺便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这时铲车司机打起了退堂鼓,他坚持要退出,并保证对知道的事会守口如瓶,但老黑他们怎么会相信他,他们立刻起了杀心。把开铲车的杀死后,两个人丧心病狂的扒了他的脸皮,制造了那个骇人的现场。今天两人准备把偷来的所有东西都连夜运送出去,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你们为什么要扒那个人的脸皮呢?又为什么把那个人倒插在地上?”对于这一点,南河觉得很不合常理。
老黑只是说这一切都是逃掉的那个同伙提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他交待了同伙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一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老黑的同伙正是我来此地要找到的人王刚毅。
保卫科马上调取了王刚毅的档案,看到档案上的照片时,南河的表情有点复杂,他立刻把档案递给了我,我看完也傻了眼,这照片不就一直神出鬼没的锁匠吗?
王刚毅就是锁匠,他是姓王的,而姑奶奶赫贵珍的女儿招了上门女婿,生了孩子自然也随王姓,从姓氏来看,他是姑奶奶的外孙是非常有可能的。结合他自己所说的,他是荒宅的主人,他甚至有房契,这事情八成是真的了。可他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死了,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医院里,又怎么会跑到这里做案,如果他没死,荒宅里的尸体究竟是谁……
南河审完老黑,安排同事把他押回城里去,然后回头转向我,因为偷偷跟他们去废矿坑,他冷着脸盯着我,我想争辩,又知道自己理亏,我的行为让南河很难做,如果这次行动有什么闪失,南河就要背负泄露行动计划的处分,我估计这件事以后,再从他那里透露出什么消息,可就有些难了。
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南河叹口气:“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儿冒失。”
“还是我看到有个同伙儿跑掉的,是你们笨没追上。”
我看到南河的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我知道他更生气了。
“还自以为是,那个坏人的同伙儿离你那么近,要是你被他当成人质了呢?要是他用凶器伤了你呢?你倒还觉得自己挺有本事了?”
第一次见南河发这么大的火,我听着他的话嘴动了动,却没敢发声,晓晓听说抓到了盗窃矿山器材的罪犯就跑来找我,这场面刚好被她碰到了,她站在走廊里没进来,就那样看着我挨训,脸上还满是兴灾乐祸,我真是交友不慎,刚认识这么个投脾气的,很明显就是损友一个。
好不容易等南河说够了出了门,我才算松了口气。
“那个警察挺帅的哦。”晓晓小心亦亦地溜着墙边儿走进来,对着南河的背景努努嘴。
“长了一张蜡像脸,就知道训人,这个帅字给他白瞎了。”我没好气地说。
“你这笨蛋,没发现人家是担心你吗?虽然话不好听,但可都是为你好,你把人家好心当驴肝肺了。”晓晓笑着对我说。
“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了,偏偏他训我训上了瘾,真是败给他了。”我皱着眉头叹气。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他对你多好。”晓晓一脸羡慕。
“好?就这一天到晚地黑着脸说教,简直就是我老爸转世,你愿意咱们换换。”我一激动顺口说出了这么一句。
“换就换,我看仲凯就不如他。”我看着晓晓白痴一样的眼神,知道她是无可救药地误会了我和南河的关系,我连忙解释:“你想什么呢?他就是我高中同学,你可不许在那里意淫出什么龌龊的关系来,要是当着别人面胡说八道,我可翻脸了。”我紧张地看着走廊里南河的身影,真怕我们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我哪有那么八卦,懒得理你。”晓晓回我一白眼球。
“赫果西,走了走了,我带你一起回去。”南河已经在走廊里大声喊我了。
我拖拖拉拉地赖着不想走,南河直接进来拖人,我只好尴尬地告别晓晓,坐上了南河的车。
警车飞驰在盘山道间,车灯射出炫目的白光照亮着前方的沙石路,马达加速的轰鸣声惊扰着午夜的宁静,车上除了我还坐着南河的三个同事。
自打上了车,我就寒着一张脸,南河就象没有发现我生气一样,示意后面的人递过来一个黑色背包。他从包里拿出来一盒八宝粥递给我,我早就饿了,可是我赌气没接八宝粥,这些日子经常和南河混在一起,和南河的同事们也很熟了,我听到后座传来南河同事吃吃的偷笑声。
南河脸上挂不住了,瞪了我一眼,再不理我。
“为什么会把死者的脸皮都扒了呢?”后座传来小刘的声音。
“是啊,这么变态的手法。”我忍不住接了一句。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怕暴露死者的身份了。”小刘慢条丝理地说。
“嗯,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了,可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说这个人是开铲车的司机,应该不会有错吧。嗯……还有可能是凶手和死者有深仇大恨,这样简单地弄死死者不甘心,所以要扒了他的皮。”后座传来另一个警察的声音。
“也算是一种解释,有这个可能。”南河接过话,后座却突然沉默了,可能是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还可能是为了吓唬别人,明朝的朱元璋就把贪官的皮扒下来,里面塞上稻草,下一任官员上任,就把这人皮稻草人立在官员的身后加以警告。”我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也搭上话来。
“别说,果西说得也有道理。”小刘立刻附和着。
“嗯……她偶尔也会聪明一下的。”南河若无其事地损了我一句。
“你……”本来想发火,想想才不上他的当,他就是想气我,我偏不生气。
半夜十二点,我们终于到了城里,南河先把同事们一一送回家去,然后说要去生物研究所,表哥办公室里发现的玻片已经送去两天了,李志学今天下午打了电话给南河,让南河回来去一趟。
“这个时候去是不是太晚了?他不下班吗?”我心有疑虑。
“他是个科学疯子,遇到什么难题别说下班,连饭都不吃水都不喝,他刚才还发短信催我去呢,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就赶到生物研究所去。”
“我也去。”我绷着脸故意不看南河。
“好好好,去就去,我惹不起你还不行。”没想到南河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可能是因为今天对我的态度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吧。
我和南河在生物研究所门口下了车,南河的朋友已经和门口的保安打好了招呼,我们只需登一下记,就可以顺利地走进了研究所的大楼。
夜已经很深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关闭了,只有电梯和走廊为数不多的几盏灯还亮着,走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和南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整个大楼安静极了,我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南河的朋友在第十八层,我和南河按了电梯按钮,看着指示灯一层层向上滑动,这半夜三更的,还是到十八楼,太容易让人想起十八层地狱了,我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
南河可没有我那么多想法,电梯一到十八楼,他急匆匆地走出电梯,我连忙一路小跑地跟上,这里的走廊更暗一些,单调的灰白色墙壁,深棕色的房门全都紧紧关闭着,防火安全指示灯在墙壁上发出碧绿的幽光。有些空旷的走廊里只有我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路哒哒的声音。
南河走得专注,步伐很快,我四处张望着,虽然也努力地跟着,却离南河越来越远。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南河一句,这个家伙就不知道等等我吗?穿着个高跟鞋奔波了一天,我现在脚指头疼得要断掉了。而且在暗夜里走在陌生的走廊里真的有点害怕,一路坐着南河的车子奔回来,我现在又特别想上厕所。
想到了厕所,就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偏偏满脑子恐怖片《office闹鬼》里的情节,办公室的鬼大都是从卫生间里爬出来的,我正胡思乱想,已经到了卫生间门口,我无奈地喊了一声前面走得正欢的南河:“喂,你等一下,我上趟厕所。”
耳边传来南河的回应:“我朋友在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他的路了。我望着前面黝黑的走廊,此时的心情不知用哪个成语来形容,气急败坏或是肝肠寸断?怪不得这个南河一直没有女朋友,他的情商也太低了。越是紧张害怕越是急着上厕所,我豁出去了,就算是被什么东西吓死,也好过被尿憋死,吱呀一下开了卫生间的门,踢踢踏踏跑了进去。
卫生间里漆黑一片,我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灯的开关,没办法,就这样摸索着解决好了。我用脚探着地面往里走,卫生间里有一扇不大的窗户,透过一点点光线,我这个人有个强迫性的习惯,除非最里面的那个蹲位有人,不然的话我一定会选择那个位置,即使现在摸着黑,我仍然没有办法不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那个位置。舒服过后,眼睛也适应了这样的黑暗,我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窗口,那里有一个身影闪了一下,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突然闪过去的身影又慢慢踱了回来,站在窗子前不动了。
我蹲在那里只能看到这个人的上半身,看不到下半身,这家伙象还不时晃来晃去的。难道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于是咳嗽了一声,可是那个摇晃着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自故自地晃悠着,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从蹲位里走出来,扶着墙来到窗户附近,那个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晃晃荡荡地连头也不回,我只能看到她乌漆漆的后背,我走到离她只有半米远的地方,她却突然慢慢转过了头……我的心又要停跳了,真怕看到长着獠牙的怪物,却没有预想的恐怖画面,原来不知是谁把一件帽衫挂在了窗口通风的地方。
一场虚惊,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出了卫生间。
我一路小跑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房门虚掩着,一定是南河给我留的门,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急于摆脱这种孤单的恐惧,所以想也没想就迈进去了,里面没有点灯,也不知道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很柔软,又很滑,我一个跟斗摔趴在那里,突然有一根又冷又滑的绳子缠住了我的脖子,我略一挣扎,绳子迅速收紧起来,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得罪了何方神圣,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想想也就是刚才被那件帽衫吓了一跳,上完厕所忘记冲水了,至于用绳子勒死我吗?
我很想喊南河,除了嗓子眼儿里冒出不连贯的呜呜声,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的手四处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椅子推倒,发出“呯”的一声巨响,就在我以为自已快要英年早逝的时候,灯一下子亮了,李志学和南河一先一后冲了进来。
不知道李志学用的什么办法,反正是勒住我的绳子马上松开了,呼吸一下子顺畅了,我闭上眼睛躺在地板上。
“果西,你怎么了?”南河一把推开李志学,蹲下身体抱住了我,我听到他嗓子里有什么哽咽着,难道他是因为怕我翘辫子,怕到哭了?我马上装死,眯着眼睛瞄着他的脸,那张蜡像脸现在换成了满面的悲戚。
不过我装死的事情马上就被他发现了,警察的观察力还是很给力的,他脸一沉,一下子松开我转身走了,我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头重重地撞到了地板上,嘴里呻吟着,眼前一片金星。
李志学向我伸出了援手,我拉着他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很尴尬地勉强笑了笑:“我叫赫果西,上次在依宁村我们见过面。”
我心里想:今天下午我们也见过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理我。不过我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李志学点点头:“听南河说起过你,南河是我的铁哥们儿,他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刚才太抱歉了,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忘了把门锁上了,这里养着几只试验用的动物,攻击你的是只蟒蛇,它平时很温顺的,可能是因为你踩到了它,才攻击你的。”
“没事没事,这种被动物攻击的经验我从来没有过,挺刺激的。”我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脖子,那种滑腻冰冷的感觉还留在颈间,李志学示意我到对面他的办公室去,原来走廊的房间是左右相对的,我进错了屋子。
在走廊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磨蹭着走到李志学的办公室门口,我听到李志学小声对南河说:“这个女孩挺特别的,第一次遇到被蟒蛇差点杀死,还说挺刺激的,而且也不象平常女孩子一样大哭大叫,很有点儿意思。”
“她的神经超级大条。”南河似乎是咬牙切齿。
“你要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让给我?”
没想到李志学这小子会有如此想法,我真听不下去了,赶紧走进房间,我看到李志学脸色发绿,南河的手掐着他的手腕,一幅要拆了他骨头的凶相,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突然互相松开了,都装着没事一样,这倒是真的很有默契。
办公室正中间是一个操作台,上面放着一部显微镜,李志学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示意我和南河来到操作台边。
“你们看……”我和南河在李志学的带领下,对着显微镜的视物镜轮流看了看,李志学的显微镜比表哥那里的清晰多了,水滴一样的生物正在试液里蠕动,它只是表现上有些象水滴,而实际上放大到这个程度,它更象是一把绿色的小伞,会不时产生彩虹一样的光晕,显微镜下呈现出一片炫目的美丽。
“看到了吗?这个生物是个多细胞生物,身体呈伞状,体内大多是水份,大概占身体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体液呈淡绿色。”
我和南河点点头。
“事实就是……这生物是一种水母,一种淡水水母。”李志学象是给小学生讲课的样子,情绪高涨:“它分两个部分,主要部分呈伞状,伞周围是一些小触手,会有一些毒液和细长的刺丝,以至于一碰触它们,就会被蜇到,这种水母的毒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会让人产生幻觉,或者是失去理智吗?”南河端祥着器皿中飘浮着的水母。
“虽然这样的情况不常发生,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就象你带来的这些水母,它们还真的很特殊,一般水母所带的毒素仅仅让人产生痛感,只是不同的水母让人产生的痛感不一样而已。也发现过致人死亡的水母,比如澳大利亚有一种盒水母,它的毒素可以让人三分钟内停止心肺功能。我提取了你们送来的这些水母的毒素,在我研究的领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毒,我现在怀疑它们是人工培养出来的,我还只是在测试中,最后的结果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李志学指了指旁边一个笼子里的几只小白鼠:“这几只小白鼠被我注射了淡水水母中提取的毒素,小白鼠因为疼痛在笼子里拼命挣扎,六个小时后,它会发狂,去啃咬其他小白鼠。而且它身上会留下一个黑色的痕迹。”李志学扒开小白鼠白色的绒毛,一个椭圆形的黑色伤疤出现在小白鼠的身上。我想起那个脸上长满“眼睛”的人,也想起小修脖子上的印迹。
我不怀疑李志学的说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小修就是被这种水母蜇到了,他先是疼痛,睡了一夜后,他就咬了我,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表哥的办公室里会有这种水母的样本,我记得他一直说自己并不知道小修中了什么毒,可是如果他之前给王刚毅看过病,了解了这种病的症状,又已经有了这种水母,他就应该和我们说起这些事情来,看他避而不谈的样子,还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志学最后总结了一下:“对于这个生物,我现在还没把握说得太多,具体的结论,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真是有人在培养这些水母,那不亚于在做生化武器的试验,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犯罪行为。”
“有道理。”南河点了点头,“只是生化武器杀伤力很大,一但扩散不论性别年龄差异,都有中招的可能,这东西就比较有针对性了,可以选择不同对象。”
李志学接着南河的话题补充道:“而且还有一个特点,这种水母接触到含盐物质后,细胞膜快速破裂风化,体内水份外泄,而人体皮肤表面是含有大量盐份的,所以蜇到人以后,这水母就不见了,只留下一点点水份,过不了多久连这点水份也会被蒸发掉,就象一个凶器,用完以后马上会消失于无形,让人很难下手调查,这是一种完美的下毒方法。”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是发现美术社有人的那个晚上,我和南河相约去美术社,可是我先到了,在打开灯之前,我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开灯后什么都没看到,只在开关附近发现一些水,于是我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南河点了点头:“你有可能被这东西刺过。”
我很奇怪地问了一句:“可是我被刺以后为什么没有象小修一样呢?只是觉得很痛罢了。”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小城民风纯朴,几乎象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园,如果有人在这里研究以生物做媒介来害人,那真的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