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郊精神病院的大门,我一直低着头想心事,南河和我说了句什么话,我一点儿也没听清。
“果西,你怎么了?”南河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总觉得……”我摇着头,有点说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到车上说吧。”我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
看着南河坐进了正驾的位置,我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南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感觉非常奇怪,自从迈进省美院的大门,我就觉得这个地方我曾经过来,而且相当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门,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可是我又怎么会如此熟悉精神病院呢?”
“这次我带你来,就是想帮你找到记忆中缺失的部分,你现在能想起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
我死死地盯着南河看了一会儿:“南河你注意到没有,病房四周都种着丁香树,刮南风的时候,丁香的味道正好可以刮进屋里,档案室旁边有个小锅炉房,他们会把烧完的炉灰用手推车推到墙边的一个水沟边,有些炉灰就会掉进水沟里,发出一股臭哄哄的味道,再加上那股丁香的淡淡花香,混合成一个很奇怪的味道,闻到这种味道,我简直要发疯了,我肯定来过这里,而且就住在档案室附近,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可以闻到那种丁香的花香,也能闻到炉灰掉进水沟里的臭味儿。”
“真的?你可以肯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种感觉太强烈太真实了,还有那个医生,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他应该是一个负责让狂燥病人安静下来的医生,所有他身上有那种安定剂特殊的味道,可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药物,闻到它的味道就想呕吐”,我看着南河,表情有些可怜:“南河,我觉得我曾经属于这里。”
南河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紧张,就算你真的曾经属于过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转念一想,南河听了我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表情也太过平淡了,这很不正常,除非……他先前就知道。
“南河,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觉得你肯定是知道一些我过去的事情,而你知道的这些事情我并不记得。”此时我对南河倒有些怨恨了,他这样做对于我来说,和戏弄也没什么区别。
我用眼角斜了一眼南河,他坐在那里没有接话,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于是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南河,你快跟我说明白,不然我会憋疯的。”
南河声音低沉地说:“因为你有很多事情记不起,而你失去的那段记忆又和眼前发生的这些案子有着很深的关联,我只好从你上的小学开始了解你以前的生活,你的小学是在依宁市师范附属小学念的,肖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你们又是同班,但在小学的这段日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然后就查到你就读的初中——依宁二中,巧的是肖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只是升了初中后,你们没有被分到一个班,但是从你的初中班任口中了解到,你们俩还是好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沿着这条线就一直查到了你的大学,结果发现你当时考上了省美院,而且在那里渡过了三年的大学生活,我托省里的同行到大学里调查你的大学生活,发现你没有在省美院毕业,这倒是挺奇怪的,没有毕业的原因是你因为生病休学一年,后来也没有再回来继续学业。继续再查,得知你得的是精神病,住进了西郊精神病院。省里的同行却没有在西郊精神病院的患者中查到你的名字,我让他们把名单发给我,却意外地在上面找到了肖妍的名字,从时间和病情上推断,和你有着惊人的相似,这让我怀疑这个肖妍的名字是假的,而真实的患者就是你。所以我决定带着你亲自到这里来,看能否对你的失忆症有帮助,也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变成肖妍。”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盯着车窗外的矮树发呆。
南河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地继续说:“还记得我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肖妍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吗?”
我想了想:“应该是那天你和肖妍来我家,我留你们吃饭,后来聊得很晚,还留你和肖妍过夜,我和肖妍住在我的卧室,你和小修住在他的房间,没错吧?”
南河看了看我:“你听了我下面说的话可千万别害怕。”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南河:“我为什么要害怕啊。”
南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慢慢地说:“你开了门,认定我和肖妍站在门外,可是果西,我当时可是自己一个人爬上楼按了门铃的,那个被你叫做肖妍的人,根本就没有出现。”
“这怎么可能?”我太吃惊了,用不相信的眼神盯着南河。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过那个被你叫作是肖妍的人。”
“可是我们还一起吃了饭,早上你还和我一起看到肖妍在梦游,你难道全忘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吃饭的时候你多摆了一双碗筷,还不停的和身边的空气说话,我那个震惊啊,如果不是小修趁你在厨房忙的时候告诉我,你有的时候会有妄想症,还嘱咐我跟他一起演戏,怕你知道自己的这些怪异行为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真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南河的表情很严肃,一点儿也不象是在开玩笑,而且我突然想起,当时南河的表情确实不太自然。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我根本就无法相信南河说的话。
“还有啊,第二天一大早你就把我喊醒,跟着你跑到楼下,说什么肖妍的危险,那时我确实说出了梦游这两个字,但我不是在说肖妍,我是在说你啊,我以为你在梦游,小修当时一个劲儿地向我使眼色,不让我把话说明白。”
“你骗我,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话。”我手心里全是汗,整个人坐在那里抖个不停。
“我真的没骗你,你的身边根本就没有肖妍这样一个人。我问了小修你第一次提起肖妍是什么时候,他给我讲了你那天晚上慌慌张张回来,进门就指着旁边的空气跟小修介绍肖妍,因为小修比较了解你的过去吧,所以他没有把事情说破,他是怕伤害你,他还跟我说你和那个臆想出来的肖妍曾经被人跟踪,于是我就到了你对小修说的那个饮吧,和吧台的服务员聊了很久,服务员说你那天一个人坐在那里喝咖啡,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到半夜才走,在付钱的时候还付了个双份,服务员发现你付多钱以后马上出门追你,可是一直追到小区的时候,你突然就不见了。”
“你是说那天遇到的那个非主流不是跟踪我和肖妍,而是给我送多付的钱?”我摇着头,他的说法把我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遇到肖妍,真的没看到她和我之外的人交流,难道南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甩了甩头,这事情太离奇了,我无法相信。我对南河说:“可是肖妍这个人还是真的存在的,至少她是我小学的同学,初中的校友不是吗?”
南河看了我一眼说:“是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十四岁那年就意外溺水身亡了,就是说这个人已经不可能被你遇到了。”
我彻底无语了:“说来说去你的意思就是我是个精神病加妄想狂吧?”
南河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咱不急着下结论,我想那个院长并没有什么会议,他只是有意回避我们,而且他在和我们对话的时候,经常会眨眼睛转眼珠,让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们,今晚我会再来一趟,你不是对档案室附近感兴趣吗?那里都是些普通的病房,要说特殊的,就只有档案室的二楼了,别的房间都有门牌,上面标志着房间的用处,只有那个二楼,上面什么也没写,而且门是防盗的铁门,很隆重很神秘的样子,今晚我们就看看那二楼放着什么东西。”南河转过头看着我。
“如果象你说的,院长有意回避我们,那他能让我们去那个二楼吗?”
“没关系,我不是说晚上来吗。”南河说完嘴撇向一边,头一次表现得象个坏孩子。
“你们警察也可以象小偷一样……”还没等我说完,南河已经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再没有对话,我们沉默着回到军区医院的招待所,我实在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是精神病患者这个事实,不是在西郊精神病医院没有查到我的名字吗?也许一切只是个误会,我盼着奇迹发生,也许那个肖妍只是一个偶然的重名,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