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风已从公司公寓搬出来,在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陈设虽简陋,却也宽阔整洁。
刚来的第一周,柳诗妍每天都要宋逸风带着她上街买这买那地置办东西。
“床单和被单我要换成粉色的。还有窗帘,我要换成厚的,要晚上睡觉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那种。”她撒着娇嚷嚷。
“好,换,都听你的。”宋逸风在后边推着购物车爽快地应允。
柳诗妍咧开嘴甜甜地笑,她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那种小生活,就像是好姐妹李心怡当年那样。
她相信她也会像心怡那样,最终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宋逸风是实习员工,每月拿的薪水并不多,但他比过去更疼柳诗妍。每逢周末,他就带她去市里逛超市逛商场,只要她喜欢的东西,不管多贵他都舍得给她买。
早上天微亮,宋逸风就起床了,他怕吵醒柳诗妍,轻轻地起身穿衣梳洗,出门之前进来偷偷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突然从被子里跃起,双手勾住宋逸风的脖子得意地笑。
“原来你醒了?真是个鬼精灵。赶紧钻被子里,现在还早,你再好好睡一觉。”宋逸风温柔地拍拍她光滑的手臂。
柳诗妍听话地滑入被子,露出个小脑袋说“亲爱的,看你这么辛苦我好不忍心,看来我得赶紧找个工作了。”
宋逸风抚摸着她雪白的脸蛋,爱怜地说“没事宝贝,我不辛苦,你都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先休息一段日子吧,多走走逛逛,熟悉熟悉这边的环境。”
柳诗妍点点头,又爬起身来紧紧地抱了抱宋逸风。
他的话让柳诗妍无限感动,过去在省城的时候,她看多了那些自私计较的男人,他们连请女人喝杯咖啡都要算计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她看来,一个势单力薄的男人能毫不犹疑地愿意养着一个女人,便是表达了他最真实的爱与心疼。
一日晚上,宋逸风加班还没回来,柳诗妍独自来到后院小广场散步,这里是小区最有生气的地方,也是这个小区与别的住宅小区相比最吸引人的所在。
最先看到的是石拱桥和白玉栏杆,桥底潺潺流淌的水里是数百条大大小小的鱼群,石拱桥对面有一座比墙还高大的石碑,碑上有浮雕,是些男男女女的影像,柳诗妍看不明白,遂绕过石碑,径直到了操场。
柳诗妍一直不明白一个小区院子里为何会有如此大一个操场。铁丝围栏圈住的是一个足球场,前面是广阔的绿茵地,后面几排大看台还全部设了座椅。围栏外面左右两边分别有小型的篮球场,最边上一角的小屋是看操场大爷的门卫房。
天气刚暖和,晚上就有成群结队的年轻男人出来操场运动。
柳诗妍蹲下身摸摸满地的绿茵,直接一屁股坐下来。这时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前几天刚下过雨,草上的雨水都没干呢,你不怕地上湿吗?”
柳诗妍原不知背后有人,慌忙站起来,转身凭着操场的灯光看清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额上冒着些许汗珠,像是刚跑完步的样子。
男人仿佛觉到是自己唐突,遂解释道“我也住这小区里,过去没见过你,你是新搬来的吧?”
“是的。”柳诗妍并不想搭讪,只简短地回答。
“果然。”男人笑了一下,又指着草地说“你可能没发觉这些草其实不是真草,所以每次下完雨要过好几天才能干掉。”
柳诗妍听了蹲下细看,这才辨出果然不是真草。
“为什么要用假草呢?我还一直以为是真的。”柳诗妍不好意思地说。
“真草昂贵而且还经不起踩踏,需要经常换植新草,这假草虽假,却也是上乘的假货,好多人一开始都辨不出来呢,再说四季长青,有什么不好?在住宅小区能有这种设施已经很不错了。”男人客观地评析。
柳诗妍看他颇为成熟,说话思考都透着一丝自信果断,倒也不讨人厌。
她问男人“这小区后院为什么会花重资修建这么好,难道新疆的住宅小区都这么讲究吗?”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看样子你是内地人,难怪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对面那个公司你知道吧?这个小区是公司的楼盘,住户几乎都是企业职工,除了低价卖给员工的,还有几幢楼完全作为公寓给员工住,所以公司才会花重金打造。”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也是公司的员工?”柳诗妍又问。
“聪明。”男人笑脸相向。
“那你肯定知道前面大石碑上的浮雕是什么意思了,我看了半天但是看不懂。”柳诗妍说。
男人想了一下说“哦那个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无非是讲些企业文化呗。”
“哦。”柳诗妍点点头,忽觉没话可说了,于是说了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便转身欲走。
男人着急说了句等一下,又追过来说道“我叫景天,你叫什么名字?”
柳诗妍心想不过是一面之缘,何至于还互通姓名,便不想说,但看景天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好将名字告诉他。
“柳,诗,妍,好听的名字。每个字单独拆开来都很好。”景天饶有兴味地说。
柳诗妍最讨厌被男人搭讪,故心里不悦,面无表情地回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何必对我的名字大惊小怪。”
“你没说真话,我的名字才不好听。”景天略带玩笑的口吻。
柳诗妍却以嘲弄的语气反唇相讥“好不好听是我的想法,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你怎么就知道我没说真话?”
景天看她好像不太高兴了,遂笑笑不再反驳。
柳诗妍也不再道别,转过身就走。
终于又到了周末,早上宋逸风一觉睡到12点钟,睁眼一看柳诗妍早就塞着耳机在听音乐,便凑过去搂住她说“宝贝,我终于睡了个懒觉了,真舒服。”
柳诗妍戳戳他的鼻子,笑着说“知道你每天劳累睡个懒觉不容易,所以我早早醒来都舍不得吵你,就自己默默听音乐,够乖了吧?”
“嗯,确实很乖。为了奖励你,今天带你玩去。”宋逸风拿手捏了捏柳诗妍的脸蛋说道。
“真的吗?去哪里玩?”一听去玩,柳诗妍立马来了兴致。
“去个有民族特色的地方,赶快起床收拾。”
柳诗妍赶忙兴冲冲地起来穿衣打扮,过去她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去哪里,不是为了工作就是为了排遣孤独,从没像现在这样因为两个人的生活快乐过。
搭了一趟公交车,又步行走了一段,绕过一条小路,才到了目的地,原来是条回民小吃街。
说是街,其实是在一个大院子里,门口是两个一人高的古人蜡像,进去左边还有两只青铜做的大骆驼,右边是一排又一排的小店铺,除了小吃店,还有些商品店,零碎地卖些民族饰品和玉器。
柳诗妍第一次见这么有特点的地方,虽然地方偏僻了点,可来的人还不少,有的是拿着相机四处补景的游客,有的是专程来吃小吃的当地人,场面十分热闹。
他们也选了一家店进去,宋逸风要了两份当地的特色小吃,吃完又应柳诗妍的要求爬了通中央矗立的平安塔,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没想到从另一道偏门穿出去竟又来到一个大公园,绿树,清湖,假山,还有随处可见的石像,处处都合柳诗妍的心意,柳诗妍越来越觉得这里真的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于是又拉着宋逸风转了一下午。
五月末的一天傍晚,柳诗妍去操场看宋逸风打球,顺便跑跑步,跑到一圈半的时候,景天出现在她右边。
“你也有跑步的习惯吗?”景天一边问一边调匀速度跟着她。
“没有,我只是偶尔跑一下。”柳诗妍淡淡地回答。
“哦,你也去过小吃街那边了吧?”景天突然问。
柳诗妍停住脚步,皱着眉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别担心,我没有在跟踪你,我是在附近发微博的人里偏巧发现了你,看到你发的一张在平安塔上的照片。我没事的时候经常去那里吃东西。”景天急忙解释。
“哦。”柳诗妍意识到不该随便怀疑别人,当下觉得有点难堪。
“不好意思,我上学只上到高中毕业,没什么文化,可能说话不太讲究,不小心就惹你不高兴了,你别介意。”景天过来认真地说。
他这番道歉倒让柳诗妍很难为情,她态度缓和地笑说“你没有惹我不高兴啊。”
“那就好。”景天如释重负地说,然后走两步坐到草地上,柳诗妍也踱过去坐下。
“你为什么上学只上到高中毕业呢?”柳诗妍奇怪自己总是爱问问题。
“因为毕业后去当兵了。”景天很快回答。
“当兵?”柳诗妍暗自吃惊,看来她跟当兵的人还真是缘分不浅呢。
景天给她讲说,他在边疆当了三年的汽车兵,也陆陆续续地跑遍了整个疆土,去过雪山,去过藏地,也去过最北边的两国边界,三年的当兵生涯不比上三年大学收获得少。
当兵回来就来这家公司,成了总经理的专职司机。
“为什么选择当司机?”
“不是选择,是没得选,我这种学历要来这种公司干别的根本不可能,好在以前在部队开过三年车,老总才能看得上雇我当司机。”景天很坦白地说。
俩人正聊得起劲,忽听宋逸风在操场一边叫她小名,柳诗妍赶忙起身告辞,景天笑着点点头说“去吧,反正还会遇到你。”
柳诗妍一路小跑到宋逸风身边,宋逸风捋捋她的乱发说“慢点跑,着急什么。”又看向不远处的景天,问道“你刚才跟谁聊天呢?”
“哦,跑步碰到的随便聊了两句,也是你们公司的。”柳诗妍如实相告。
“宝贝你可以啊,跑个步都有艳遇。”宋逸风一只大手从后面轻轻捏住柳诗妍的脖子打趣道,“什么部门的?”
“经理部。”柳诗妍也跟他开玩笑“的司机。是不是吃醋了?”
“才没有呢。我知道我媳妇对我忠心耿耿是不是,哈哈。”
夜幕之下,两人打情骂俏的欢笑声回荡在整个小区院里。
景天的预言还真是灵验,果真几天以后,俩人在后院又再次不期而遇。
当时柳诗妍正伏在白玉栏杆旁观赏池中鱼,景天忽然出现问“喜欢鱼?”
柳诗妍抬头诧异道“为什么你每次都是忽然出现?就好像不是走过来的,是飘过来的。”
景天哈哈大笑两声说“不是我忽然出现,是你每次做事都太专注,所以才没有发现我。”
上次跑步聊过天以后,柳诗妍不再排斥景天,反而对他丰富的经历颇感兴趣,因为很多冒险的事是她想做却做不到的,所以只能从别人的故事中获取感受。
“上次见你男朋友,想必你是随他来新疆的吧?”景天问。
“聪明。”柳诗妍模仿景天的口气说,“我看你每天都一个人在后院转悠,想必你是没女朋友吧?”
“是啊,分手都半年了。要不你给我介绍个美女?”景天叹口气。
“我?算你找错人了。我刚来这里,谁都不认识,别说是美女了。”
“那你怎么不上班啊?上班就能认识人了,要不然你男朋友不在的时候你得多无聊啊?”
柳诗妍笑了笑,没搭话。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或许我可以帮你。”景天又追问。
“先不用了,谢谢你,我男朋友说了,等我歇够了再想工作的事,我还没歇够呢。”柳诗妍有点骄傲地说。
景天微笑道“好吧,那就等你想工作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宋逸风自从去车间实习以来越来越忙,经常加班加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家,回来又是一身疲惫。
“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嘛,招了一伙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每天给他们下车间啊?你当初不是报的销售部吗?又不是在车间学销售。”柳诗妍一边给宋逸风按摩脑袋一边抱怨。
“这不是现在在实习吗?又不会永远这样。”宋逸风说。
“这都实习多久了?你去车间都好几个月了,该不是专门骗你们来当车间工人的吧?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每天早出晚归不说,回来累得什么也干不了。”柳诗妍生气地嘟着嘴。
宋逸风明白柳诗妍在想什么,一下翻起身来抬起她的尖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说“谁说什么也干不了?”说完将她压至身下。
周末一过,柳诗妍又开始了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日子,盛夏的好光景都耗在家里不免可惜,于是她决心要找份工作,便翻出上次景天给她的电话号发了条短信,不到两天景天就打来电话,说给她问到了一家杂志社的工作。
虽然是家小型杂志社,但待遇还过得去。
宋逸风也说了,钱多钱少没关系,挣钱有他在呢,她只要有个工作不无聊就好了。
这天下班,景天打来电话说他送完领导刚好路过,顺路可以带她回去。
柳诗妍答应一声挂了电话刚要走,黑客站窗户前看着楼下跟她说“丫头,今天来接你的怎么变成开奥迪的了?那个开11路的呢?到底哪个是你男人啊?”
黑客是公司负责网站建设和维护的年轻男人,纯正的******,其实本名叫马泽,但同事们都觉得那名字没劲,看他长得略黑,又是搞计算机的,干脆就给他取了这个响当当的外号。
“要你管啊?你管好你自己吧。”柳诗妍每天都被黑客调侃,已经懒得理他。
“咦,你这丫头!话说这奥迪男可是位高富帅啊,你这丫头怎么捞上的?”黑客又凑上前来说。
“开奥迪的不一定就是高富帅吧,也有可能是司机啊,真是没见过世面。”柳诗妍鄙夷地瞥他一眼,径自下楼。
“工作些日子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吗?”车上景天问。
“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工作了。”柳诗妍无所谓的口气景天已经习惯,他觉得她是把自己当朋友了,才会随时随地泰然自若。
“现在还早,不如陪我去酒吧坐会?”景天提议。
“不去了,我想直接回家。”柳诗妍说。
“干嘛这么急着拒绝?你男朋友还没下班呢,你这么早回去干什么,何不去听我讲讲我的故事?”景天几乎是以一种自信到挑衅的眼神看向她。
“好吧,我倒是好奇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柳诗妍从容地说。
市区的“锦色天香”酒吧内,光线昏黄幽暗,他们选了一张最靠里的红色长沙发坐定。
显然这里不是不良少年钟爱的哄闹型酒吧,四周可见的拱门和马蹄状门窗以及经典的蓝白色调搭配,足以看出酒吧主人对地中海浪漫风情的热爱。
吧台只设在进门右手边的阴暗角落,大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上面放置一台黑色钢琴,四周是隔了水晶帘的长沙发雅座。前来消费的顾客并不多,但所来之人看上去都文质彬彬,颇有文艺爱好者的范儿。
景天点了两杯清凉饮料,转头问柳诗妍“觉不觉得这家酒吧很特别?”
“如果你说的特别是指安静不吵闹的话,我确实感觉到了。”柳诗妍说。
“哈哈,你果然很特别,从我第一次遇到你就看出来了。”景天笑着凝视她。
柳诗妍也笑“这个赞美有点牵强了吧?对比这么强烈,任谁都看得出来啊。”
“不,这个酒吧不是纯粹的安静,钢琴名曲作的背景音乐像是女人温柔的诉语,只有细细品味才能觉出美好,正像是你的美貌,典雅而含蓄。”景天用吟诗的语调缓慢地道出。
柳诗妍忍不住掩嘴而笑“看样子你是情场高手吧,有多少女人败在你的甜言蜜语之下了?不过在我面前还是收起你那套吧,我这人对情话有免疫。”
景天见柳诗妍不为所动,有点失望,叹口气兀自拿起眼前的清凉饮料啜了一口。
“故事还不开始吗?”柳诗妍催问。
景天又抿了一口饮料,这才缓缓道来。
那是景天当兵第二年的时候,有一次车队经过一个南疆小镇时,有几辆车出了故障,车队只好在镇上停留两日,十几个汽车兵找了个小旅馆开了几间房过夜,深夜战友都睡熟了,他却没有半点睡意,他穿着拖鞋去楼底买烟抽,回来时在门口迎面遇上一女孩。
女孩看见他并不闪躲,一双眼睛只管直勾勾地盯了他看,他看出女孩的心思,想想自己当兵以来从未碰过女人,再说眼前这女孩长得也不错,便拉起她的手跟随她去了卧房。
原来女孩的未婚夫是旅店老板的儿子,她自己是位普通的小学教师,为了方便,平时就住在公公家的客房里,自订婚以来,未婚夫总在外面跑着做生意,几个月回来一次,女孩寂寞难忍才决定找上帅气的兵哥哥。
“所以,你和那女孩上床了?”柳诗妍不失时机地问。
她想宋逸风肯定难以想象她会跟别的男人谈论这种事,就连她自己都诧异,当年郭弘义跟她讨论男女之事的时候她那么反感和害怕,如今却为何能这般坦然从容。
“必须的呀,送上门的美食有不吃的道理吗?你可能难以置信,我跟她那个晚上一共做了七次。”景天洋洋自得。
“后来呢?没有被人发现吗?”柳诗妍问。
“没有,第二天车修好以后,我们车队就离开了,谁能发现得了。”景天说。
“就这样了吗?没有再联络过吗?我以为女孩会央求你娶她呢。”柳诗妍拿起饮料抿了一口道。
“呵呵,她也只是一时寂寞,我们彼此都知道那是相互安慰,何来嫁娶的想法?”景天拿出烟点上,吐出一长串寂寞的烟圈。
柳诗妍点点头笑道“也是。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真的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她刚好因那一夜怀了你的孩子呢?”
景天看了一眼柳诗妍,又满不在乎地吐口烟说“那就是她的事了,我和她都只是寻找激情,我们之间没有责任。”
柳诗妍不再说话,她端着饮料看着景天口吐烟圈的寂寞姿势,想着也许这就是城市里每一个男男女女的生活态度吧,彼此需要才在一起,激情一夜后便真的成为陌生人,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