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柳诗妍猛地想起什么,她抬头问黄发女人“你说你们两年前才有了女儿?那Jack是什么时候去的新疆?”
“对,没错啊,茱莉今年两岁了,Jack是去年底去新疆的,说是跟几个爱好研究的朋友一起去找什么古墓,我反正不懂,也没有多问。”黄发女人如实相告。
“去年底?哼”柳诗妍惊异地重复一句,从沙发上弹起,随后冷笑一声,又重新跌坐回去,“什么三年前就直奔新疆研究西域文化,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其实我上次就来过,没有进来,远远地看到你跟乔医生在说话,不方便打扰,虽然我对你不了解,但乔医生是个好人,这点我很确定。”黄发女人声音平和。
“你说的乔医生是乔伊?”柳诗妍又是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认识乔伊?”
黄发女人微微一笑,好似对柳诗妍的惊异不以为然“乔医生是这里的医生啊,他品质好,而且经常在附近出诊,所以在这一带挺受尊重的,我能认识他也是因为去年茱莉生病,请他来家里看过几次诊。”
“乔伊去你家里看过诊?那这样说来,Jack跟他应该认识才对啊。”柳诗妍想起那天在家门口Jack看乔伊的那种冷冰冰的眼神,不禁质疑道。
黄发女人摇摇头“Jack并没有见过乔医生,茱莉去年生病的时候Jack已经去了新疆,茱莉每天深夜总要发烧哭闹,多亏了乔医生经常不分昼夜地来照料茱莉,但是茱莉生病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Jack提过,Jack那么疼茱莉,我怕他知道了会担心。”
“你果然是位好妻子呢,处处记得为Jack着想。要是我早一点知道Jack有妻子,我是绝对不会跟他来的。”柳诗妍悲哀地说,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解释给自己听,还是给这个黄发女人听。
黄发女人离开后,柳诗妍彻底陷入了悲伤中,这种悲伤起先只是被Jack欺骗所产生的愤怒,但是渐渐地就变成了漫无边际的孤独的悲哀。
过去无论是柳诗妍自己看来,还是在身边人的眼中,她都是个幸运儿,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爱,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跟自己心仪的人相爱,因着那众多的宠爱,她过去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大胆而决断,并且她从未有任何一次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但是从今天黄发女人站进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跟Jack的这一段路她是彻底走错了。尽管她可以用不知情和被欺骗这样的理由为自己推卸责任,可自欺欺人的背后是她自己清晰可见的累累伤痛。
她想起自己悄无声息地从宋逸风身边离开的那个清晨,她觉得自己无颜想起宋逸风,可是却情不自禁地越来越想,为什么只有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明白谁才是最怜惜她的人?难道这就是女人的犯贱吗?她不住地在心里唾骂自己,然后一个人蹲在卧室角落的地板上哭得泣不成声。
半夜柳诗妍被一阵巨响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睡着了,随着窗帘一阵大力的抖动,一颗颗硕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从窗户打落进来,柳诗妍忙不迭地起身,才意识到双腿早已坐得麻木,她跌跌撞撞地靠着墙壁走过去好不容易才将窗户关严,忽然觉得Jack今晚一定不回来了,这样的雨夜,他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家里陪在茱莉身边。
尽管柳诗妍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心里早在偷偷希望Jack再也不要出现,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很懦弱,懦弱到甚至没有办法面对那个从头到尾欺骗着他的男人。可是比起这种暗恨,她反而更嫉妒Jack有一个谁也替代不了的牵挂,那就是茱莉。
听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雨声,柳诗妍再无睡意,她光着脚丫去客厅抽屉里翻出jack的香烟,坐在房间角落里使劲抽起来,一边抽一边回忆过去的种种,一边狠狠地落泪。
跟自己纠结折磨了一个晚上,凌晨时分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柳诗妍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雨声也已停歇,她挪到窗台边透过窗户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院门口,不待她细想,敲门声又再度响起,她赶忙跑去开门,心里一边在想着是不是jack回来了。
刚打开门,却是乔伊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闪身冲进来,一把拽住柳诗妍的手臂急声道“你怎么回事?昨天给你打了一整天电话都没人接,吓坏我了,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柳诗妍看着乔伊心焦的样子,忽然涌起一股心酸,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管她身上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甚至即便她离奇失踪,也没有人会着急和挂念。
这样想着,顿觉乔伊比往常更加亲切起来,一下子扎头扑在乔伊肩上嚎啕大哭。
乔伊好像察觉到柳诗妍的反常,扶起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jack欺负你了?”
柳诗妍使劲摇着头,双手从乔伊臂上滑落,又抬起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边掉泪边自顾自说道“我想回家,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乔伊好不容易才安抚了柳诗妍激动的情绪,但待他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自己却不能控制地激动起来。
“你说Jack竟是茱莉的父亲?他太过分了,茱莉生病的那几个月Abby一个人四处求医问药,每天连觉都睡不好,他呢,居然在国外骗取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感情,还把你骗到这里求婚,他怎么对得起Abby和茱莉?怎么对得起你?这种人我们应该去告他。”
想必Abby就是昨天来拜访的那个黄发女人,柳诗妍也不愿多探究,只是无力地摇摇头,拉住乔伊“乔,我不想再纠缠下去,我昨晚想了整整一个晚上,Jack犯的错再大都大不过我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是我没有勇气再面对,我想回国,回到宋逸风的身边,昨天晚上我脑子里想得全都是我跟他在一起的种种,我要回去求得他的原谅,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也不想去介意。乔,你帮帮我好不好?”
面对柳诗妍哀求的样子,乔伊有点心痛,这个平日里沉着安静的女孩心里隐埋了太多的苦楚,却从不轻易说出口,宁愿像一个蚕蛹一样作茧自缚,如今却梨花带雨地求他帮她,他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他转身保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离开他就好了。”
柳诗妍直起身,眼神里都是求助“我昨晚上四处翻护照都没找到,应该是在Jack那里。”
“什么?Jack居然把你的护照拿走了?太过分了。”乔伊忍不住一脸愠怒“我这就去找他要。”
谁想乔伊刚走到门口,正巧Jack进来,他看到乔伊愣了一下刚要发作,却见乔伊的拳头如硕大的雨点迅速地扑过来,落在他高耸的鼻子上,一滴鲜血顺着鼻尖流下来淌在唇边,Jack抬手擦掉,两眼冒火眼看要冲上去还手,这时柳诗妍跑过来拦住他。
Jack怒气冲冲地吼道“干什么?让开!”
柳诗妍平静地说“茱莉的妈妈来过了,我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愣住,脸上的余怒瞬间化作掩饰不住的惊慌,他将哀怜的目光投向柳诗妍,声音低低道“诗妍,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给你解释,不管怎么样,我对你是真心的。”
还没等他说完,柳诗妍打断他的话“把护照还给我。”
Jack惊慌失措地拉住柳诗妍的衣袖“不,你不要离开我,你忘了吗?我们在新疆那间酒吧里怎样一见钟情,你怎样跟我来到这里,这些都不是骗局,我是真心爱你的。”
话刚说完,乔伊如同一阵风一样从背后跑过来,一把抓起Jack的衣领,又是一拳送上来,Jack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一下子扑到在地板上。
柳诗妍忙来阻止,乔伊指着Jack怒骂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茱莉和Abby受了多少苦?你居然还敢在这里说爱诗妍这种话,你这种人渣懂得什么是爱吗?”
Jack一边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一边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茱莉和Abby,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乔伊没心情给他解释,瞪了一眼别过脸去,柳诗妍为了缓和气氛才说“乔伊是医生,他给茱莉看过诊。”
Jack惊了,他实在想不到他一直看不顺眼的这个中国男人竟然是给他女儿看过诊的医生,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乔伊仍旧余怒未消,走去Jack面前抓起他衣领怒喝道“你最好把诗妍的护照还给她,你要敢再对她有什么企图,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管怎样,我对诗妍是认真的,我没有存心要骗她的意思,当初看着她无助我想帮她走出困境,所以才带她离开那里,我只是想让她开始新的生活。”Jack辩解。
“开始新的生活?那结果呢?你对诗妍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她以为你在帮她的时候,你其实是心怀鬼胎地在欺骗她,你让她在这种举目无亲的地方信任你一个骗子,你于心何忍?”
乔伊越说越激动“还有Abby,你不在的时候她是怎样辛苦照料茱莉的,你知道吗?茱莉生重病好几个月,Abby害怕你知道会担心,始终没有告诉你,她一个人四处寻医问药,几个月都没有一天能休息好,这些你知道多少?”
“你说什么?茱莉生什么重病?什么时候的事?”Jack问完,见柳诗妍和乔伊都没有理睬他的意思,掉转身匆匆冲出门,直奔家里。
柳诗妍望着Jack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悲悯,就算是Jack再罪大恶极,在面对茱莉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就凭借这一点,她觉得她有千万个理由原谅他。
乔伊走过来,双手轻轻扶在柳诗妍肩上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再继续纠缠你的。”
柳诗妍转头报以感激的微笑,心头漫上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困惑,即便真的离开Jack了,她又能去哪呢?如果她回到宋逸风身边,他还会接纳她吗?还会像从前那样爱她,视她如自己的生命吗?
“不,不会了,是我自己选择离开他的,他凭什么要原谅我?”她立即痛苦地想道。
可是与此同时,心底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万分笃定地告诉她“会的,他一定会原谅我的,他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等我,他对我的爱不可能会变的,就像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一样。”
第二天清晨,柳诗妍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然后坐在客厅沙发一角等乔伊,不管怎样,Jack这所房子她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她环视一周屋子,嘴角漾出一丝欣慰,至少这所房子是实实在在地收留了她这么久,好让她不至在这异地流落街头。
正在柳诗妍陷入深思的时候,门开了,柳诗妍以为是乔伊微笑着抬头,进来的却是Jack。
Jack一进屋就瞥见客厅的行李,脸色随即显得黯淡“诗妍,你真的要离开吗?”
柳诗妍低了低头,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的。”
“可是你能去哪呢?你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你这样离开我会很不放心,这样吧,你先住这里,回头等找到合适的住处再搬离,这段时间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不用了。”从门口传来刚毅的男声,柳诗妍没有抬头看就知道是乔伊来了。
乔伊径直走到柳诗妍身边,面对Jack说“诗妍我会照顾她,只要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她就万幸了。对了,诗妍的护照,你要是真的不打算交出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Jack叹口气,顿了顿,从右侧裤子口袋掏出护照递在乔伊手中,低头说道“不管诗妍怎么看我,我过去对她的感情都是真的,我是很混蛋地想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对她。”
乔伊没说话,转头看了看柳诗妍,柳诗妍向Jack平静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也许我不是看不穿你的骗局,而是根本就不愿意看穿,因为在这里我不得不依赖你。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就当不认识好了。”
柳诗妍说完,低头拖起行李箱走出门,乔伊又看了眼Jack便紧随其后离开。
“我帮你在我家附近租好了一间房子,房主是个六旬单身老太太,人非常和蔼,房子也很整洁,你一定会喜欢的。”上车不久乔伊开口道。
柳诗妍转过头向乔伊报以感激的一笑说“不用麻烦了,既然护照找到了,我想回国。”
“回国?”乔伊愣住,他该明白对于柳诗妍来说这其实是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可是他还是莫名的失望和难过。
“嗯。”柳诗妍依旧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心里始终忘不了宋逸风,虽然我曾经想要逃得他远远的,但是这些种种的经历证明了那是多错的选择。所以,我决定回去,我要回到他身边,告诉他我一直爱他,别的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再也不跟他分开。”
说到最后时,柳诗妍脸上泛起久违的幸福感,仿佛此时此刻已经置身于新疆,已经回到了宋逸风的怀抱。
乔伊转头看着柳诗妍,那种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的可爱神情,依旧如少女般明媚,眼前这个女孩虽然遭受了欺骗,却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这让他更加喜欢她,可是这神情也让他心里不由地产生一股浓烈的酸意。
“乔,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了一下,柳诗妍忍不住开口问乔伊。
“恩?”乔伊心里想着心事,听她这一问忙应道“哦,当然了,他一定会原谅你的,我推断,他比你所了解的更爱你。”
“嗯,我知道。”柳诗妍再次幸福地笑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乔伊问。
“明天吧,我想越快越好,我都等不及要回去了。说实话,在这异国他乡我过得很不习惯,幸好,我运气好,遇到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柳诗妍说。
“明天?这么着急?看来你真的是一天都等不及要回去了。那你今天晚上就住我那里吧,明天我好方便送你去机场。”
“不用,那样不太方便。”柳诗妍赶忙摆手拒绝,“我找间酒店就好了。”
“要走了,跟我也开始生分了是不是?”乔伊一脸懊丧,顿了顿又说“那我给你在我家附近找间酒店好了,不然你这一夜要是失踪了,可就回不了国了。”
柳诗妍本不愿再麻烦乔伊,可乔伊考虑得确实周到,她自己也不愿再节外生枝,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心里对乔伊的感激又倍增。
把柳诗妍送到酒店,乔伊又叮嘱“我家就在街对面不远处,你要是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叫我。”
柳诗妍呵呵笑着边换拖鞋边说“能有什么需要的呀?人家这酒店不什么都有嘛,再说我只是住一晚,又不是常住,你就别操心了,这些天麻烦了你这么多,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
“你这丫头,又跟我见外了不是?在这个地方你除了麻烦我,还能麻烦谁呀?”乔伊说完欲转身离开,又迟疑半天,似欲言又止。
柳诗妍见状,把背包从肩上卸下,走到乔伊身边故意调皮地问道“怎么了乔?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诗妍,你对这个地方没有一点留恋吗?我知道这里对你来说有很多不好的记忆,可毕竟你生活了这么久……”
柳诗妍轻轻笑了笑,好像卸掉背负以后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她说“我以前也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很让人抓狂,过去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是靠着种种美好的回忆在坚持着,Jack当初向我求婚以后,我就在想完了,我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了。可是,如今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些遗憾了,遗憾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这个城市。”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在乎你,想要你留下来,你会愿意为他留下吗?”乔伊说完脸有些涨红,看起来像个偷吻了女孩的大男孩。
乔伊的这个问题让柳诗妍立马呆立,这样算表白吗?乔伊喜欢自己?这怎么可能呀!她是一个这样糟糕的女孩,连自己的人生都打理不好,帅气又干练的乔伊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抬眼瞅乔伊,目光正好与乔伊炽热的眼神相对,看乔伊眼里满是对她答案的期待,她越发不敢随便开口了,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乔伊等待半天,见柳诗妍如此为难,心里早有了答案,于是眼神逐渐黯淡下去,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自嘲似地笑说“好了,不为难你了,明天就要回去了,大脑早就一片空白了吧!早点休息,我明天上午来接你去机场。”
乔伊刚离开,柳诗妍就躲在门后重重地舒了口气,她见识过那么多男人,自然看得出来乔伊最后那临别一眼是饱含爱意的,可是她无法回应他。
要说她不喜欢乔伊吗?她当然喜欢,乔伊的英俊帅气和勇敢正直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男神的标准。可她柳诗妍认识他的时候偏偏心里深埋了宋逸风的影子,所以任凭乔伊的举动再感动她,在她心里只可能是像个哥哥一样值得依赖的人,而非恋人。
这样斟酌思虑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样让这层关系顺其自然,柳诗妍烦躁地摇摇头,自语道“幸好明天就要回去了,这边的事情以后再也不用去想了,让我过去的痛苦和难过都见鬼去吧,我要回去幸福身边了。”
嘀咕罢,便拿起电话给曹语拨过去。自从她出国以后,便很少再跟曹语联系,不是不想,是觉得没脸面对她。
宋逸风是曹语的大学同学,又曾经是曹语心目中的大帅哥,若不是曹语,她自己怎么可能跟宋逸风相识相爱呢,可是结果,她却抛弃了宋逸风,独自悄无声息地跟别人去了国外。
她的这些行为在一向善良单纯的曹语看来会是怎样不可理喻的事呢?她不敢想象曹语的反应,更不敢主动向她坦白,所以只好对她淡漠。
可是她现在要回国了,能想得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仍然是曹语,她觉得只要她重新跟宋逸风在一起了,曹语也会无条件地祝福他们,她非常肯定这一点。
电话打过去半天,那边仍然是嘟嘟嘟没人接听的声音,柳诗妍放下电话想了想,又拿起发条短信过去“我是诗妍,我明天回国,我知道我过去做了错事,所以一直不敢面对你,不过我决定要回到他身边了,你会支持我吧?我知道,你一定会。”
然后她打开行李箱开始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她想要美美地站在宋逸风眼前,像过去那样。
在镜子前试来试去,终于选定了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这是上个月跟乔伊一起路过一家新开张的女装店时买到的,她从没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但是试穿后乔伊的眼神泛光,大有惊为天人的意味,于是她就听从乔伊的意见买下了。
今天再次试穿,凝视镜中的自己,这清凉幽雅的颜色衬托出来,果然是有着不同寻常的美感,她不禁暗自感叹乔伊的眼光独到。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柳诗妍又拿起手机翻了翻,曹语幷没有回短信过来,她就把手机放在枕边,幻想着与宋逸风见面的画面,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乔伊来接柳诗妍的时候,她早已妆扮整齐等在屋里,乔伊看到她终于穿了那袭藕荷色连衣裙又是一愣:女人果真是这样,最美的衣服永远想穿给最爱的人看。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又失落。
到了机场,乔伊拉柳诗妍坐到一边椅子上,便急匆匆去买票,柳诗妍看着不远处乔伊奔忙的样子,心里越来越多的感激,这个男人一直这样像个哥哥一样温暖着她,而她却好像只有索取,没有办法可以回报。
原本柳诗妍在跟jack划清界限的时候,她已经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欠男人的情债,可是现如今却又欠下一笔。自己想想都觉得万分可耻。
正当她暗自自责的时候,手机响起,一看是曹语,柳诗妍立马兴奋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怎么才回我电话啊?我还以为你故意不理我呢。”柳诗妍难掩兴奋地抱怨,语气中又隐藏一丝理屈的担忧。
好在曹语并没有当即数落她的不是,反而声音显得异常疲惫“我昨天晚上在导师办公室复习考试资料来着,手机落在宿舍了,唉,盯了一晚上书,困死我了。这不,刚回来宿舍才看到你的短信。”
“哦!你这读研看来也怪辛苦的,以后尽量少熬夜,别只知道学习,把身体给累垮了。”柳诗妍关心道。
曹语呵呵笑道“嗯,放心,也不经常加夜班,这也就是考试跟前临阵磨磨枪,哈哈!哦对了,你说你要回国了?什么时候啊?”
“就今天啊,我现在就在机场买票呢!不过我先不去北京看你了,我要直飞新疆去找宋逸风。”柳诗妍满怀信心地说出此番话,满心期待最好的朋友曹语能极力支持和赞成。
可是,曹语的回答却让柳诗妍痛心到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飞去新疆?不,那个,你先等等再买票。事情是这样的,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消息,本来以为你们既然分手了,你也没有必要知道,所以就没告诉你。”曹语吞吞吐吐地几句话说了半天。
柳诗妍忙着急追问道“什么事情?宋逸风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啊。”
“你别急,他没出什么事,只不过……只不过……”曹语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狠下心说出口“只不过他要结婚了。”
“什么?谁?结……结婚?这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柳诗妍的脑袋马上如当头棒喝,开始不住地嗡嗡嗡直响,举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妍,你别这样,你先冷静一下。”曹语在电话那头不住地高声安慰,“宋逸风也没有通知我他结婚的事,我是那天跟吴茜打电话叙旧时她跟我说起的。吴茜你记得吧?大学时我宿舍对铺那女孩,是宋逸风亲口跟她讲的,所以应该假不了。”
“这不可能!宋逸风他不可能会娶别人的。”柳诗妍对着电话极力争辩。
曹语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说实话,我也搞不懂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不是本来好好的两个人吗,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俩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相信宋逸风他决定娶别人一定是逼不得已的,他那么爱你,你是知道的,所以你一定要怪他,怨恨他。”
听曹语说着,柳诗妍的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她不想让曹语知道她在哭,便强作镇定说“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会吧,都累了一个晚上了,以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挂掉电话,柳诗妍一下便跌坐在椅子上,刚才要登机回国的喜悦也瞬间荡然无存了,她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反复播放曹语说的宋逸风要结婚的话。
“看来新疆这地方还果真不错呢,这么多人去那里旅游,我刚才排队排了半天,听一位先生说要专程去什么赛明湖呢,改天我也去那转转,哈哈!”乔伊一脸成就感地走来,把机票拿给柳诗妍看。
柳诗妍默默地盯着机票好几分钟,终于又忍不住泪落如珠,乔伊这才看出状况不对劲,看柳诗妍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他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却听柳诗妍哭着问自己“都晚了,还有什么用?”随后又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乔伊哭道“乔,我该怎么办?他要结婚了。我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乔伊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吃惊,可乔伊毕竟是经历过许多人生历练的人,心下认为倒也是情理中的事。
只是见柳诗妍这般难过,他于心不忍,可又无计可施,只好静坐旁边,将她轻轻揽至怀中,默默无声,任由这伤心的孩子把眼泪鼻涕蹭他一身。
“不然,这段时间你还是先住我家吧,过几天等你心情平复了想要回国的话,再回去,你说呢?”车上,乔伊温柔且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诗妍面无表情地沉默一阵,笃定地摇摇头说道“我决定留下来,不回去了。”
“嗯?你说留下来?”乔伊有点不能置信,心里却升腾出一丝喜悦。
“我原本想要回国的目的已经没有了。梦想破灭,方向自然会消失。我不想回去了,也许这就是命运,我选的错路,就该将错就错,日后就是死,也该死在这片土地上。”柳诗妍神情悲哀,却没有再掉落一滴泪。
乔伊听得难过,忙安慰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别动不动把死挂在嘴上,你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坚强乐观的女孩子,曾经遭遇那么多的挫折,你都能看得开,这次也一定可以,不要再想了。”
柳诗妍又摇摇头,眼睛直视着车前方说“乔,你不懂,曾经那些坚强是因为背后有期待,不管我多任性多胡闹,知道身后有个人会永远爱我,等我,我就能肆无忌惮。但是,那都是以前。身后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一句话勾起乔伊的往事,妻子徐娇跟他在医院门口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又像拉长的电影一样出现在眼前,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再想起这个画面了,他本以为那伤已经痊愈了。
直到他看到柳诗妍这平静得带着死亡气息的眼神,这眼神多像徐娇最后看他时那平静的眼神。原来女人死心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那这样好了,你还是先住我那里,我再跟邻居的老太太说一声把房子租下来,本来昨晚上我已经告诉她不租了的,完了再帮你把房子收拾收拾你再搬进去,你看怎么样?”十字路口停顿的空档,乔伊换了个话题问道。
“乔,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不过我今天想住酒店,我想好好赏赏这城市的夜景,顺便整理整理自己的心情。”
乔伊见柳诗妍虽然声音温柔,但语气颇为坚定,也不再劝解,只说了句好吧,便送她到市区一家酒店。
这一夜自是难眠。柳诗妍晚饭都没有吃,呆呆伫立房间窗前好几个小时,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灿烂,自己的心却如死灰一般。
跟宋逸风共度的四年光阴曾经以为很漫长,现在却忽然变得好短暂,那些回忆都瞬间变得有限了。柳诗妍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泪水涟涟。
她在心里不住地劝自己要接受现实,可是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想象宋逸风要娶的是别人,直到此时此刻,她脑中幻想的那个美好画面仍然是她披着白纱跟宋逸风一起步入礼堂,现在这个披着白纱的女人要换成别人,她没有办法接受,死都不能接受。
城市总是没有夜晚,晚上都跟白天一样透亮,像极了受伤的人苍凉的心境。
眼看都午夜了,柳诗妍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她知晓今晚是不可能入睡了,便索性向服务台打电话要了一瓶红酒,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匆忙翻腾行李箱,终于在箱子最底下的夹层里翻出了那一信封的宝贝。
还是那一叠热恋时在古城拍来的照片,照片里单纯活泼的两个人偎依在一起显得那么幸福。还有那张签了好多宋逸风名字的欠条,每一次签名和按手印就代表他欠了她一个重要节日。柳诗妍抚摸着这些签名悲哀地想,他欠她的这些幸福永远都还不上了。
于是整整一个晚上,她就坐在地板上一边独自饮酒,一边反复翻看那些旧照片,尽管这些照片已经被她偷偷翻过无数次,尽管照片里那些场景和定格的动作她都几乎烂熟于心了。
只可惜这一瓶酒已不能让她醉倒,她提着空酒瓶,微微踉跄着从地板上爬起来,挪步到镜子前,然后她细细端详镜中狼狈的自己,良久苦笑出声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可怜,如此不堪入目?是不是从她沉迷于烟酒的快感时候开始的?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染上烟酒的呢?哦对了,好像是景天,那个曾迷恋她一时的新疆男人,她猜他现在一定又在迷恋别的女人了。
男人还不都是这样吗?说什么永远,说什么一辈子不会变,最后还不都是一句空话?想想宋逸风,再想想那些身边盘旋过的各种各样的男人,到最后哪一个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哪一个坚持到永远了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夜,快到凌晨的时候柳诗妍终于被自己折磨得有些困了,这才摇晃到床边,一下子倒上去。
乔伊是第三天午饭时间过来酒店找柳诗妍的,但去到房间敲半天门都没有回应,下楼去服务台询问才知道柳诗妍昨天傍晚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乔伊忙打电话给柳诗妍,但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乔伊急坏了,他担心柳诗妍会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更担心她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遭遇不测。情急之下,他只好报了警,希望可以借助警力快一点找到柳诗妍。同时,自己还是锲而不舍地一直拨柳诗妍的电话。
好在正午过后柳诗妍终于接通了电话,说她在市区广场边一家小餐馆用餐,乔伊忙问清了位置,飞快赶过去。
赶到时,柳诗妍正埋头吃一份意大利面,乔伊放下心来,脸上却表现得更加生气“你是小孩子吗?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还连电话都不接?你知不知道这一个中午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柳诗妍被乔伊的怒气吓了一跳,抬起脸来一脸疲惫地说“27个,我看到了,正要给你回过去呢你不是就又打过来了吗?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至于离开,我只是不住酒店了,又不是离开这个城市,你干嘛这么紧张?”
乔伊说“我都报警了你知道吗?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不害怕走丢了吗?”
柳诗妍默默吞了两口面,便停下来擦嘴,显然已经没有了胃口,她看着乔伊说“乔,我不是小孩子,我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男人的庇护之下,过去Jack收留我,给我钱花,让我以为我自己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生活下去,可是我昨天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身无分文了。女人只有在失去男人庇护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现在必须要想办法让我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
乔伊看到柳诗妍一脸疲惫的样子时,早已不忍再责备她,又听她说这番话,便知她没有想要轻生的念头,这使他放下心来。
遂走近她宽慰道“我没有在庇护你,但我想帮助你,不是处于任何目的和想法,只是单纯的国人和朋友之间的帮助。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房子先安定下来,然后我帮你找份适合你的工作,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可以在这里独立生存下去。”
柳诗妍苦笑着摇摇头“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要拖累你一辈子是不是?这种国人和朋友之间的帮助永远只可能是你帮我对不对?你要我欠你多少?”
乔伊听出其中的意味,坚决道“我心甘情愿就不算是欠。”
柳诗妍沉默片刻,最后淡淡地说“没有用的,我心已死。如果你希望我好受一点,就不要让我再欠你更多。”说完,起身走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