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曾主管带柳诗妍去行政部把部门同事介绍给她认识,果然光行政部里就有八成职员是华人,柳诗妍觉得安心许多。
柳诗妍所在的行政部在十七层,中午陈杰特地从八层宣传部跑来找她吃饭,还调侃道“我就知道我帮你这事一定会有成效,这不,你果然成了我的同事了,嘿嘿!怎样?有没有考虑好好谢谢我?”
柳诗妍也笑“考虑了,但是没考虑好怎么谢,你说吧。”
“哈哈,那就等你发了第一份薪水请客好了。”
“没有问题,我记着了。”柳诗妍豪爽地答应。
然而这份听似体面简单的工作实际并不容易,从入职第二天开始,柳诗妍的时间除了吃饭之外就没有一丝空闲了。
上头把所有有关行政的文件和资料都堆在她面前,堆得如同几座小山,几乎把她给淹没了,她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所有的资料分门别类整理成册,然后把重要的和大型的项目单独摘出来做好标记,同时要考虑到安全和密保一系列问题。
这项工作本来就耗时间,再加上柳诗妍本身从未接触过这类企业,对于这一类大型设备产品几乎没有概念,只是以前听宋逸风说过这种产品单价很高很值钱,国内外的需求量也很大,但那时她对这些没有兴趣的事情从不费心了解,所以到如今只能自己用功恶补。
每天下午别人下班以后,柳诗妍就留在办公室上网查阅资料和信息,首先她想她需要对这个行业和领域有一个系统全面的认识,一周以后她已经可以把近两年来世界上生产和销售大型设备的资深企业的概况和项目特性倒背如流。
然后她又开始研习公司网站内容,仍旧是每天下班后独自加班加点,然而她并不觉得苦,公司不仅聘用了她,同时还给她提供了一间20平米的宿舍,说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宿舍小是小点,但干净整洁,采光也好,她已经很满足了,况且也不是所有的员工都能被安排宿舍,只有个别几个条件特殊困难的员工,领导才会考虑给予特殊照顾。
而她之所以能享受到这特殊照顾,大概是因为肖副总。
那天曾主管来找到她说肖副总想见见她,她原不知道肖副总其实是新疆人,他大概四十出头,身形微胖,戴一副金丝眼镜,很有职业经理人的气质。
比起曾主管来,肖副总更想要了解柳诗妍过去几年的人生经历,以及来到新西兰的初衷。这当然就无可避免地揭开了柳诗妍隐藏的伤口,所以这场谈话自然也比较忧伤。
从一而终肖副总都只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不发表任何评论,但是最后两人从走廊一起出来的时候,他很平静地说“其实每一片土地都好像一个人的个性,你不悉心了解,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好,但是你离开他之后便会有怀念,就好像你到过的新疆,北京,还有你一直生活过的城市。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城市也有他的个性,你留下来的目的既然是生活,就要生活出你想要的样子,而你只有足够了解这个城市,才能跟他更好地相处下去。”
末了又说“搬来公司宿舍住吧,人过于被生存所困的时候,往往看不清生活本来的样子。”
柳诗妍不清楚肖副总要让她明白什么,但她知道她被特殊照顾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怜悯她。为了摆脱掉这种怜悯,她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
对公司的业务内容和项目合作彻底熟悉以后,整理这一堆文件就变得轻松多了,但是为了更快完成工作,她还是会每天加班两三个小时来整理,书面文件整理完以后,她又在自己电脑上专门建立了一个档案库,把所有的这些资料都在网上备份了一份。
好不容易清闲了,这天下班她心血来潮上了网打算看看好友状态,结果一下子看到曹语的状态栏写着“人的变化真是可怕,连你曾经最以为不会变的东西最后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你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柳诗妍心里马上咯噔沉了一下,曹语是她的一堆朋友中最乐观开朗也最单纯善良的一个,写出这样的状态必定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吧?难道又是因为陆文涛?这个陆文涛这些年一直是曹语的心病,不行,得问问清楚。
从办公室出来,柳诗妍赶忙给曹语打电话,曹语接起来先飞了一个喷嚏,然后擤着鼻涕弱弱地说她感冒了,柳诗妍先说了一堆注意身体这类的话,然后才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曹语说“感冒成这样了,心情能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只要感个冒就牵动整个身体机能都不灵活了。”
柳诗妍骂道“废话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嘛,这季节你都能感冒也真够奇葩的,不过我说的不是你感冒的事,我看到你网站上的状态了,我想问你是什么情况。”
“哦!”曹语哦完沉默了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是我大惊小怪而已,你不用挂心。”
“你现在跟我都有秘密了是不是?你赶紧说,不然以后不理你了。”柳诗妍威胁道。
曹语又迟疑了好一阵才叹口气说“唉,我前几天放假回老家听说了张翔的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张翔你也知道,他人多好啊,我实在不能相信那么好的人会变成那样。”
“张翔?张翔有什么事?”柳诗妍一惊,莫非在张翔身上还有让她更接受不了的变化?
“唉,算了,不说了,免得惊着你。”
“哎呀,你说吧,如今还能有什么事情惊着我呀?我这感情的大风大浪都经历多少遍了,抗压性和抗打击性不比你强啊?”
曹语又唉声叹气半天,这才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当初张翔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职的省设计院院长的女儿夏云。
夏云毕业于北京一所普通的理工学校,比张翔低一届,刚巧跟曹语也认识,是在一次北京大学生运动会的时候通过别的同学间接认识的,夏云毕业后听从父亲的安排顺利进入省设计院。
那时张翔虽已工作一年,但在所里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所里上下没有几个人记得住他的名字。夏云却不一样,还没来单位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大家背后都悄悄议论这女孩子背景好多幸运。张翔听着心里是既羡慕又不忿。
夏云第一天到单位报到的时候正好是个周五,设计院里一大批人都在盼望着即将到来的周末,已经无心工作,夏云的到来无疑排遣了这些人的无聊,好几个部门的人都凑过来夸赞这姑娘长得多漂亮身材多好,还有人拍马屁说一看就是干练型的,跟院长一个样。
可在张翔看来,夏云长得实在太普通了,五官没有一处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个子虽然不算低,但全身平坦得如同一片平地,根本谈不上什么身材。
他也知道这一帮同事并不是审美有问题,只是争相拍马溜须而已,他觉得他不应该跟他们一样肤浅,即便是夸赞夏云磨破了嘴皮院长也看不见,倒不如实干,做出点成绩来让院长瞧瞧。
可是事情哪有想得那么容易?他在设计院只是个小角色,即使有大活好活也轮不到他,他空有一腔热情无处挥洒,心里怎能不郁闷。
那一次是设计院给政府设计的一个项目成功被选上,晚上一整个设计部去国海大饭店聚餐庆祝,众人都兴致高涨,只有张翔郁郁寡欢,他在想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每次的设计图纸都能被老师夸奖,实习时候每一次实践画图也几乎都会采用了,可来了这单位都整整一年了,他画的图院长都没亲眼看过,这样下去何时才是出头之日啊?
夏云自小娇生惯养,对别人的夸赞和奉承向来不在乎,但是她又没有独生女的孤傲,心思比一般人都要细腻。那日刚来单位就注意到只有张翔没有凑她跟前赞赏她,而是坐在位置上专心作图,今天在这种场合,大家都玩得忘乎所以,他却一句话也不说独自喝闷酒,这不禁让她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产生了好奇。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女人的好奇心有时候总是会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爱情深渊。
饭后大家去了KTV唱歌,夏云终于有机会坐到张翔身边搭讪“怎么,你不开心啊?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张翔没有看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项目的成功我没有出一丁点力,此番也是沾了别人的光来混吃混喝混玩,有什么好开心的?”
夏云吃惊,她想不到他的不开心会是这样的理由。在她的概念当中,一个男人如果能够不满足于现状,那他必定暗藏着很大的能量。所以夏云开始欣赏张翔。
“其实你也不用丧气,虽然现在的项目不是你做的,可以后会是啊,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你既然有才华有抱负,肯定会有前途的。”夏云举起手中的酒杯主动跟张翔的碰了一下,这样安慰张翔。
没想到夏云的安慰却恰好触及张翔的痛处,张翔许是已有些醉意,死死地盯着夏云说“是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刚进公司就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只能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你所说的前途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夏云被张翔的话呛了一大口,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意识到她的优越感会拉大她跟张翔的距离。此刻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有默默地陪着张翔喝闷酒。
从KTV出来,一大伙人又嚷着要去夜店跳舞,夏云不爱去,再看看张翔,已经醉得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她跟同事说了声不去了,便招手拦了辆车扶起张翔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