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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期而遇的再次相逢,天择,湖

当我醒来时,盖在身上的罩衣已经滑落到地上。铁皮屋内十分闷热,空气中充满浑浊的潮气。我坐了起来,又将落到地上的罩衣拾起。当坐直身体时,我突然感到心脏在胸腔中一阵猛跳。当然,说是剧烈,其节奏却仍比正常人慢很多。但即便如此,我却仍被这心跳震得头脑发昏,感觉天花板就要塌下来一样。

于是我连忙俯下身,喘息不止。片刻后,心跳终于恢复平静。我扶着长条椅站了起来,又休息片刻。之后,我给自己数了下脉搏。不知是由于那一瞬间的心率“过速”,还是心跳实实在在的已然进一步变慢,这次计数竟又创造出了新纪录——每分钟18下。

在这样下去,恐怕还不等伊科迪找上门来,我就已经心跳停止了。

这样想着,我来到窗前。工厂里那浓重的雾气已然消散,铁栅栏通道上也没有任何人影,只有庞大的机械,正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发出嗡嗡的轰鸣。

我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现在已经是7点30分。我又感受了一下腹中情况,发现并没有饥饿感。于是坐回长条椅,继续等待。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老猎人依旧没有回来。此时我已厌烦了单调的枯坐,正在屋内不断踱步。自昨晚来到这个小镇,到现在为止,虽然历时不多,但各种各样的奇怪事件层出不穷,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胡思乱想了一阵,我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老猎人要我呆在屋内不要乱动,但他并未告诉我将在何时返回,也没说明此行的目的。因此,这漫无目的的等待俨然已变成无穷无尽的煎熬。在一阵躁动中,我披上厚实的外衣,并将包背在身后。这之后,我打开铁皮柜子,找到一把扳手。于是,带着这临时性的武器,我推开了门。

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下面装有滚轮的厚重铁门缓缓滑动着,朝两边分开。铁门才一打开,我立刻感受到了内外温差。于是我不由自主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雪已经停止,但天空中依然阴云密布,看不到太阳。顺着曲曲折折的小路,我向前走去。当翻过铁丝网制成的围墙后,我终于脱离了工厂的范围,再次来到街上。

清晨的小镇看起来鲜明了不少,再不是昨晚那种黑黢黢的印象。此时的街道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路并不很宽,充其量也不过双向单车道而已。道路两旁是一栋挨一栋的民房。不知是装修的缘故,还是本身即是如此,房子看起来都像是木板房。成坡度的屋顶上积着雪,屋檐下挂着根根冰柱。房屋的式样颇为古朴,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中,竟令我产生一种回到古代的错觉。当然,这里是现代,静默的路灯即是明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萦绕不散的气氛,却古拙的很。

顺着道路往前走去,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两旁的房屋静的吓人,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来到一间小屋前,趴着窗户向里看。小屋内布置得很整洁,堪比宾馆标准间的程度。但屋内却寂然无声,不像有人的样子。于是我再次回到道路中央,站在十字路口,环视着这死寂的小镇。

这时,我发现远处立着一座水塔,鹤立鸡群般挺立在排排房屋之后。为了尽早一览小镇全景,我朝水塔走了过去。

到了塔下,我绕圈走了走,在后面发现了向上攀登的梯子。在梯子下方,似有一排浅浅的脚印,一直伸向远方。顺着脚印我朝前望去,可视线却被一排高墙挡住。

我再次环顾四周,寻找生命的迹象,但毫无所获。于是我走向垂直的扶梯,并朝上爬去。

经过严寒的冰冻,扶梯已经冷到滴水成冰的地步。每向上攀爬一次,我都要废很大力气将粘在扶梯上的手套扯下。有时候,力气用大了些,我的手便猛地向外一甩,几乎将我整个身体带得飞出去。每到这时,我都吓得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往下看了看。此时,脚下已经离地数丈,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因此,我赶忙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朝上攀登。

十几分钟后,我颤巍巍地站到了水塔顶端。放眼望去,小镇景色一览无余。在我的右前方,围墙后面的是一片空旷的操场,操场远端一侧立有五层高的楼房,估计可能是学校之类的场所。而在左前方,则是一栋医院。从其装饰风格以及破损的窗户来看,或许已经建成多年。在医院的后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分布着不少灰暗的深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而在其中的一个深坑旁边,有一个人正用铁锹铲着土。再往远处就又是一片民房,隔了几个街区,那里似乎有个酒吧。当看到酒吧,我凝神观望了一下,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不知是否就是昨晚我曾进入的那间。

看过了前方,我又转回身来。身后的景色略显灰暗。左后方是一间工厂,占地面积很大。临街的铁门就是我刚刚翻越的那个。铁门后面是巨大的车间,应该就是老猎人所处的那间。再往后则是高耸的烟囱,还有黑黢黢的大楼,不知作何功用。工厂内有斜度很大的传送带,缓缓地运行着,一头连着车间,另一头直达巨大的烟囱。整个工厂弥漫着一片氤氲的雾气,时不时传出嗡嗡的声音,但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与工厂遥遥相对的,是一片荒芜的遗迹。遗迹同样被铁丝网包围,里面耸立着宛如空壳般的水泥大楼。之所以称其为空壳,是因为大楼已经毫无修饰,赤裸裸暴露着最里层的水泥墙。透过空荡荡的窗口望进去,大楼内似乎已经完全荒废,甚至长出了杂草。楼不止一栋,高低错落不同大小的水泥残骸分部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铁丝网内。到处都是齐腰的荒草。经雪之后,荒草全部枯萎,在厚厚的积雪下,偶尔露出一片斑驳。

或许是站在高处的缘故,我觉得风力似乎变大了些。呼啸的寒风将我的耳朵冻僵,就连眼睛也感到有些麻木。虽然雪已不再下,但光线却并不好,因而目力所及的也不过是临近的场景。再往远处则灰蒙蒙一片,宛如遥远的记忆。

我再次将目光锁定在那唯一的人影上。此时,那人正在将铲子抬起,将土倒在身侧。看得出来,此人干的很辛苦,时不时停下来,手插在腰间,喘着粗气。

我小心翼翼地爬下水塔,朝医院方向走去。过了不久,我即已来到医院门前。隔着铁栅栏,我朝那人喊了声:“喂!你好!”声音在空旷的银白世界中扩散开来,并被逐渐削弱。当传到我自己耳中时,我感觉似乎比预想的要轻微许多。

那人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挖着坑。很显然,他并没有听到我的喊话。

于是我后退几步,顺着铁栅栏围墙向远处看去。在大约200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铁门正敞开着。于是我走了过去。

当来到那人身后时,恰好刮起了风。风呜呜呼啸着,将地面积雪扬起,撒到了我的脸上。待阵风停止,那人将护着头的手放下,继续劳作。他的身材看起来有些臃肿,中等个儿,身上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头上戴着棉线织成的帽子。或许是由于身材的缘故,他的动作看起来相当笨拙,仿佛年逾古稀的老人一般,迟缓而又僵硬。

我咳嗽一声,然后打招呼说:“你好,打扰一下。”

此时他正将铲子探到坑里,听到我的声音后,那人缓缓停下动作,又缓缓侧过身来,看到了我。

当看到李胖子的脸后,我不禁大吃一惊!面前的这个人,额角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依旧翻着口子,但已经结疤。虽然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但在那个提心吊胆的夜晚,这仅有的一次会面却令我终生难忘。

是的,眼前的这个李胖子,正是那天晚上意图侵犯红衣女郎的那个家伙。而他额角的那个伤口,十有八九则是我的杰作。

这突如其来的的相遇令我全身上下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不巧的是,由于刚才爬水塔的缘故,我已将扳手放到包里,一时之间难以取出。于是,我向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盯住对方。我感到心跳开始加速,头有一些晕。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只能以匪夷所思来形容。

很显然,李胖子看到了我,也注意到我那警戒姿态。但他却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慢慢站直身体,颇为尴尬地解释说:“吓到你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样子简直不该出来。”说着,他笨拙地挠了挠头——当然,是隔着帽子——又继续说:“可我也没有办法,再不出来,坑就又要被填满了。”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件,我有些无法理解。但对方的的确确是在向我温颜说明,而且无论怎样看,都不带半点挑衅的味道。于是我试探着问:“那么,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李胖子将铁铲插进土堆,然后回答:“额头上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记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该怎么跟您说呢?”经我这么一问,他显得颇有些局促,就又抬起手来,挠了挠头,然后说:“当我一睁开眼的时候,头上便已有了这样一道伤疤。可具体是怎么产生的,我又丝毫没有印象。”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警惕逐渐收回,便放松了身体,继续问:“如此说来,是记忆丧失之类的?”

他点了点头,颇为认真地说:“嗯,大概是这样的。我这脑袋,近来越来越不灵光。一开始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可最近不知为何,记忆衰退的十分厉害。甚至连隔夜的记忆也没有了。简直就像冲水马桶一样,一个按钮便将所有东西统统冲掉,丁点不剩。”

当确认对方的确已记不得我后,我终于卸下了最后的警惕,不无轻松地说:“既然这样,如果有一天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岂不很糟?”

听我这样说,李胖子讪讪一笑,回答道:“的确很糟,所以我只好趁着还有记忆的时候,把该做的事情,统统做好。”

“就比如,挖坑?”我问。

“嗯,是的,要挖坑。”

坑已经挖了很深,大约一米多宽,两米多长。坑两边还留着新鲜的铲痕,坑底则布满了细碎的土屑,还有零星的雪花。

“为什么要挖坑?”一边端详着土坑,我一边问。

李胖子似乎感到有些冷,于是他用力跺了跺脚,又将手探进怀中,摸索着取出一包香烟。但当他再次探入怀中,寻找打火机的时候,却无论如何怎么也找不到了。

见他颇有些窘迫,我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后抵到他面前。他感激地凑上前来,将叼到嘴里的香烟递到火苗上,将烟点燃。之后,他又递给我一根。我接过,并给自己点上。

“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啊!”李胖子一边吸烟,一边回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给自己挖一个坑。这个坑就是他的最终归宿。”

“你是说,入土为安么?”我问。

李胖子摇了摇头,回答说:“你所说的入土为安,那是指人死以后的事。这跟我说的不同。”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降生!”他认真地回答,并颇有深意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又接着说:“降生,就是赋予新的生命,永恒且美好的生命。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么?”

我摇了摇头,解释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治病的。”

“治病?”他有些疑惑。

“嗯,关于心脏的病,”我说:“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简直要死一样。”

听了我的说明,李胖子呵呵一笑说:“原来这样。”说着,他吸了口烟,又问:“那你可曾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之前,我始终感觉眼前这人虽然长得高大肥胖,但其实不过是个纸老虎,内心虚的很。可刚才他这不经意般的问话,却陡然引起我的警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试探什么。

于是我回答:“除了一场暴风雪外,就再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至今为止,最奇怪的应该就是你,一个给自己挖坑的人。”

听了我的话,李胖子干巴巴地呵呵一笑。我不知他这略显干涩的笑,是真的觉得我的话有趣,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大家都在为自己挖坑,不止我一人,”说着,他回身指了指旁边的那些坑。有一些看起来才被翻新过,而另外一些则堆满了雪。如果不是仔细辨认的话,一定会被忽视。

“每个人,都在等待降生的到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镇里的居民,就是为了降生而来的。”

“看起来相当的不错,”我说。

可李胖子摇了摇头说:“也不尽然。”说着,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如果不是被选中的人,那么他所得到的,就不是降生,而是毁灭!”

说到这里,他严肃地望着我,显得颇为郑重。

“毁灭?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彻底被抹杀,完完全全地消失。甚至连曾经来过这世界的证据也一点不剩。不仅肉体消失,而且就连精神、灵魂,也统统消失。甚至还有记忆。所有人都会忘记你曾经存在。这就是毁灭,彻彻底底的毁灭。”

“既然这样,那又何必苦等那所谓的降生呢?难道不觉得风险太大了些?”我问。

李胖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又说:“风险是大了些。但好处也是有的。一旦降生成功,就会永生,而且成为完美的存在。难道不吸引人么?”

我沉默了。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答案不一而足。与其积极主动表答自己的看法,从而引得争论一片,倒还真不如把嘴闭上,冷眼旁观。

“一旦完成降生,你就再也不会被嘲笑,再也不会被欺负,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苟活于世,”李胖子继续说:“不论怎么看,都还是划算的,不是么?”说着,他笑了笑。这一次,他笑的十分自然。

这时,风又刮了起来。头顶上的阴云宛如厚重的地毯,缓缓移了过来。李胖子抬起头,看着天色。过了会儿,遥远的天空中隐隐传来警报声。一开始声音十分飘渺,但是没过多久,警报便如覆盖天穹的阴云般,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内。那声音浑厚悠长,在银白的世界中扬起长长的尾巴,宛如回旋在天空中的飞鸟。

伴随着警报响起,李胖子的眼睛中闪现出复杂的神情。突然,他跪在地上,低头祈祷。他的声音既细且密,除了看到他的嘴唇在不断嗫嚅外,我什么也听不清。

紧接着,大地颤抖起来。全世界都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又有宛如打铁一般的声音不时响起。

伴随着噪音的沸腾,李胖子双眼紧闭,越念越快。这时,我看到遥远的街区上,似有人影在跑。人影一闪即逝,只留下空洞的印象,残留在漠然的长街。

“这是怎么了?”在颤抖的土地上,我试图保持平衡,同时大声询问。

“天择,是天择!”李胖子颤声回答。从他匆匆一瞥的眼神中,我既看到了渴望,又看到了恐惧。

他的话音刚落,在那宛如机械轰鸣的白噪音中,我又听到了悉悉索索而又粘滞的声音。随即,原本银白的世界突然笼上一层黑暗。那黑暗像是巨鸟的影子,展翅而过。从巨鸟飞过的地方,落下热腾腾的灰烬,铺天盖地,带着火星的灰烬。

在这一瞬间,天完全黑暗下来,昼夜颠倒。与此同时,我感到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似有一股力量,正在对我虎视眈眈。那是一股贪婪的力量,同时却又小心翼翼。凡是那力量经过的地方,铁丝网全部斑驳腐朽,俨然失去了金属的活力。甚至就连高高的围墙也被它侵蚀。墙皮不断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砖,还有不断蠕动的筋脉。

仿佛蠕虫一般向前爬动的黑暗从墙上蔓延开来,扑到地上,又朝我们这里流了过来。虽然看不清它的具体形态,但我却能感受到黑暗的敌意。那是一股怨恨,仇视着生命。它是非生命的存在,但却不是鬼,也不是灵,而是一种注视——怨毒的注视。

眼看着黑暗越来越近,我警告说:“快跑,不然来不及了!”

可李胖子却死命地摇头,眉头紧锁地说:“不,这一次该轮到我了!我能感觉到,它需要我!”

说话的功夫,黑暗已经蔓延过来。于是,我再也不顾跪在地上的李胖子,迈开步子奋力奔跑。

当我跑出去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牙齿噬啮的声音。随后,就又传来李胖子撕心裂肺的叫喊。我没敢回头,继续向前跑去。跑到小门的时候,那里已经完全腐蚀。漆黑如墨的蠕动构成了矩形门框。不知是视觉误差还是确实如此,我感觉门比刚才变小了许多。

眼见着出口只有一个,我向后退了几步,瞄准小门正中,然后奋力冲了过去!

当冲出小门的一瞬间,蠕动的黑暗突然伸出数不清的触手,搭在了我的外衣上。此时,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把我向后拖去。那是一种窃窃私语,细密得就像食堂里的混响。

在生死的抉择面前,寒冷已经退居其次。还不等黑暗进一步发力,我匆匆忙忙脱掉外衣,又从地上拾起背包。然后便沿着长街一路狂奔而去。

一阵慌不择路的奔跑,将我的体能发挥到极致。当停下来的时候,我弯下腰来,大口地喘气。过了几分钟,心跳总算归于平静。抬眼一看,此时我已处于一片荒郊之中。

脚下是一条铺满烂泥的路,虽然覆盖了白雪,但却已被车轮压得沟沟壑壑。看到这光景,我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既然看到了车轮印,那就肯定会有汽车。无论如何,我都该找到汽车的主人。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镇,不借助交通工具的话,恐怕很难逃离。

于是,我顺着车轮印一路前行。可走着走着,我那刚刚燃起的希望却又瞬间冻结。

汽车倒是有,不过似乎已经失去移动能力。车头歪歪斜斜地扎进草丛,车身油漆斑驳。四个轮胎全部干瘪,甚至落满积雪。至于驾驶室,则更加不堪入目。车门玻璃已经破碎,仪表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前风挡立柱那里,已经结了蜘蛛网。但网的主人却已不知所踪。

“她妈的!”我咒骂着,踢了汽车一脚。斑驳的车体发出空洞的敲击声。四周一片寂静。

我只好继续前行。

如果是在小镇内部的话,由于瞭望的缘故,我还能有一些方向感。可经过一通狂奔后,我已经完全转向。因此,我只好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走了大约20分钟,我突然听到水声。那像是波浪,正在缓缓拍打岸边。

顺着声音走去,当越过丛丛荆棘后,我终于看到了水。

确切的说是湖,平坦如镜的湖。

湖面宛如镜子一般,倒映着天空的云与月。水面升腾起雾气,扑朔了远方的迷离。在水岸一侧,一栋木屋孤零零地立在湖边。小屋旁有个木制的简易码头,码头上系着一条手摇小船。看不到船桨,或许放入船舱了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当看到小船后,我突然想起了父亲。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摇着桨,载我泛舟水面。那是个寂寥的清晨,水面雾气弥漫。时不时有古怪的鸟鸣,从幽暗中发出。

他缓慢而有力地划着桨,小船行过的水面,留下一道清浅的波痕。

那时,我感到有些害怕,所以向他靠近了些。但他却似乎颇为不满,叫我坐到对面。当我站起身来时,船身摇晃,我惊叫着保持平衡。而他则厌烦地皱起眉头。

在胡思乱想间,我已来到小屋近前。我用手电照了照,木屋外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我来到近前,抬起手来敲门。可才敲了两下,门就自己打开了。

屋里一片黑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气息。屋内没有太多的装饰,只在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支着相框,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相片已经古旧,边角被水浸成黄色。我将相框拿了起来,拂去玻璃上的灰尘。那是三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父亲,母亲,还有男孩。

我将相框放下,又将里屋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床靠窗摆放,上面盖了一层床单。看样子,是屋主离去时,为了防止落灰而辅在上面的。我将落满尘土的床单扯下,露出了下面的被褥。用手摸一下,被褥虽然略带潮气,但还不至于无法使用。

我坐在床上,推开窗。于是乎整个湖面全部展现在眼前。此时,那氤氲雾气似乎更甚,湖水微微荡漾,怕打着岸边。这是一种具有摇曳姿态的波浪,仿佛年轮一般,镌刻在心上。在一波又一波的拍打中,水面似在扩张,又似在移动。那是一种具有魔力的耳语,吸引着你不断聆听。当你终于侧耳倾听时,这圈圈涟漪便扩大开来,宛如海浪般托起一切。随后,整个小屋也摇曳起来。宛如生长在豆茎上的小屋,在一片漫卷中升入云层。

我将肘支在膝上,用手托着下巴,默默听着屋外水声。在这一瞬间,小屋及其一切,竟然似曾相识起来。于是,凭着朦胧的记忆,我弯下腰,从床下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工具,有小刀、剪刀、锯子、刨子、麻布、肥皂等。在各式各样的木工工具下面,斜倚着一个木偶小人。木偶制作的相当粗糙,甚至可以说笨拙。在木偶头、手、脚的位置上,系着黑线。黑线的另一头连着木制的把手。我将把手提起,木偶便也站了起来。月光下,木偶低着头,灰心丧气一般。不论我如何摆弄,他总是无可挽救地垂首而立,俨然抽去灵魂的尸体。

“你在干什么?”

当我摆弄木偶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我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口已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上身是件原本为白色但实际却已变为泥色的白衬衫。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专注地盯着我。

在我端详小男孩时,他又开口了:“那是我的东西!不许你动!”

我颇为顺从地将木偶放回盒子,耸了耸肩,然后说:“好吧,我不动。那么,你是谁呢?”

看到我放下了小木偶,男孩那警惕神态稍显放松,不过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对于好人坏人这样的问题,在我上中学时就已经不再思考。不论怎样,人是复杂的动物,一切的所作所为,不外乎对自身利益的保护或者增益。所以,在这一角度产生的好,在那个角度来看却反而是坏。

但对于这个年龄的男孩而言,否定之否定所产生的思辨或许还嫌过于复杂。因此,我笑了笑,回答说:“我是好人!”

听到我的回答,男孩儿稍有犹豫,但还是靠近过来。他怀中的小猫则警觉地盯着我,“喵”地叫了一声。

当来到我的身旁后,男孩认真地打量着我。看他的神态,似乎还不太放心。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所谓地将自己展示给他。

当男孩认认真真地打量完后,他后退了几步,脸上表情突然充满憎恶!

“你骗人!你是坏蛋!”他咒骂着,充满怨毒。

我皱了皱眉,反问说:“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可他却毫不理会我的反问,继续咒骂:“你是个骗子,大坏蛋!我讨厌你!”

“听着,小鬼,”我有些不悦,以教训般的口气对他说:“你不可以这样,这样很不礼貌!”

可男孩却没有理会我的说教,反而低头冲到我的身前,猛踩了我一脚,然后抱着小猫,掉头跑了出去。

虽说是个孩子,但他这一下用尽全力,而且正好踩到小脚指上。因此,我不由自主地倒吸口冷气,跌坐到床上。

在咒骂声中,我脱下鞋子,用力地揉搓着脚趾头。

可正在这时,我却突然发现,在我的脚腕上似乎多了一些黑斑。于是我连忙掀起裤管,仔细地检查。不仅是脚腕,我的小腿上也生出了黑斑。

于是我穿好鞋,冲到屋外,来到湖边。

借着柔和的月色,我俯身观看。湖面上,我的倒影有些晃动。虽然略有恍惚,但我仍然可以看到,在我右侧的脸颊上,竟也长出了黑斑。

当看到这一幕后,我不由得一阵后怕。在我印象中,昨天身体还好好的,这黑斑究竟是何时长出来的呢?难道竟是刚才逃跑时,不小心沾染了什么东西?

我摸了摸,黑斑所在范围没有任何异样。我又用手挤了挤,并未像青春痘那般挤出异物。

此时,寒风已经将我冻僵。于是我匆匆忙忙溜回小屋。坐在床头,我依旧放不下心般检视着腿上的斑纹。

这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弄脏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将手摸向木盒,找到香皂和麻布。之后,我朝腿上吐了口唾沫,就用香皂涂,用麻布擦。可折腾半天,黑斑依然健在。看来,的确是长在身上的东西,并非污染。

想到这里,我沮丧地将香皂麻布往盒子里一丢。自己则抱头躺在床上。

可我头刚一沾床,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我猛跳了起来,刷地将木盒从床下抽出。

此时的木盒内,工具依然凌乱地堆在一起。可是,那木偶却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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