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嗡嗡嘤嘤,嘈杂的声音在塔拉的脑子里响个不停,像是夏天围绕它飞旋的苍蝇,让它感觉一阵阵的烦闷。那嗡嗡声搅弄得它昏昏的,仿佛掉进了一个深坑无法呼吸,它以为自己真的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努力挣扎着,想爬出深坑,它动了动胳膊,伸了伸腿,耳畔响起更大的声音。
“醒了,看它醒了。”
“醒了,看,一个毛孩!”
“一定是个狼孩,听它叫过。”
塔拉真的醒了,可是当它睁开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猎人的陷阱,而是眼睛,包含不同内容的眼睛,它们毫无遮拦地注视着自己。惊恐的塔拉条件反射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可是它的头部很快挨了一棒,疼得它龇着牙嗷叫一声,跌在地上。这时它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一个大木笼子里面,笼子外面是许多围观的人,他们正因为自己刚才的动作而哈哈大笑着。
塔拉受到了刺激,疯狂地向笼上撞去,它要冲破这笼子,它怎么可以呆在这样的地方被这么多人观赏。然而用取自大兴安岭丛林里的树木做成的木笼,仅靠它年少的身体怎能打开?一次次的撞击都是徒劳的。看到塔拉在笼子里疯狂地奔跑,跳跃,撞击,围观的人们纷纷向后退去,孩子们惊叫着跑开,躲到大人们的身后。撞击跌倒,撞击跌倒,很快塔拉就气喘吁吁,撞击力越来越小,最后它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撞击,用自己尖利的牙齿撕咬着,锋利的爪子抓挠着那碗口粗细的木棍,每一根柱子上都留下了它的齿痕、爪印。虽然每一次的撕咬抓挠都毫无结果,它却疯狂的不能停止,渐渐它的气力越来越弱,那撕咬柱子的牙齿和爪子都流出了血,围观的人们看着它疯狂的样子和被血液染红了的柱子,慢慢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去哄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塔拉再也折腾不动,无力地缩在了笼子的角落里,惊恐而绝望地注视着笼子外面的人。娜伊兰始终没有离开笼子,看到塔拉在笼子里疯狂地撞击、撕咬,她围着笼子来回跑着想制止它,让它不要害怕,不要紧张,可是疯了一样的塔拉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它的眼中脑海里都是困住了它的笼子。
娜伊兰不明白为什么大力叔叔他们要把塔拉抓起来,她不停地问,不停地央求他们放了它。大力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不依不饶,告诉她,如果她和她爷爷离开这里,这个奇怪的动物可能还会到院子里偷吃他们的东西,会让他们不得安宁,另外他们一直都在怀疑它是一个狼孩,一个被狼养大的孩子。现在抓到它,他们的猜测被证实了,所以应该把它带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让它重新成为一个人,这样它才能成为她真正的朋友。娜伊兰听了大力的话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就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看出它是一个人类的孩子了。大力叔叔说的对,它应该回到人类,可是看到它在笼子里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惊慌无助,她又感觉大力叔叔他们在骗她,被关在笼子里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舒服。她在笼子边上不住的叫着,塔拉却什么也不听。娜伊兰伤心极了,大力怕塔拉伤到她,把她从笼子边上拉开,她生气地挣脱大力的手,她感觉他们在骗她,她要去找爷爷问清楚。
奇客图老人早已知道大力他们抓住了塔拉,这一切都是由他安排的。当娜伊兰离开家门,他就通知了大力,让他们抓住这个机会抓住塔拉。当时大力还埋怨怎么找了个阴雨连绵的日子,老人说自己的孙女非要现在这个时候去找塔拉,谁也没办法。实际上,大力他们并不十分相信老人所说的,只要他的孙女一唱歌,塔拉就会出现,大家都觉得老人把自己的孙女说得过于神了,不过老人已经说了,而且这个计划也是他们许久前就已经定了的,他们还是决定去试试,不论成功与否,这件事情还是够刺激。在这寂寞的丛林他们没有什么娱乐,以此解解闷还是有些意义的。
在雨中,他们隐蔽在塔拉经常出没的地方,等待着娜伊兰给他们展示神奇的事情。
轻凉的雨丝中,娜伊兰的歌声响起在丛林,大力他们也被她的歌声吸引,心境忽然平静下来,静静等待着。歌声随着雨丝不紧不慢地在林中飘移。谁也没有想到奇迹真的发生在他们面前,曾经让他们非常头疼,怎么也抓不住的塔拉,竟循着歌声来到娜伊兰面前,并跟在她身后,全身心地听着她的歌。大力他们完全相信了老人的话,他们也看出眼前的怪物,其实就是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它能听懂娜伊兰的歌。大力清楚地看到它脸上依依不舍的表情,惊了一下,就从树上将网子抛向了跟在娜伊兰身后的塔拉。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容易,就这样他们抓住一直令他们头疼的塔拉。
奇客图远远就听到了人们的笑声,他没有过去看关在笼子里的塔拉,他不喜欢看到动物被困在笼子里,因为他从来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生活的人,他看不得困在笼中挣扎的动物。他远远观望着,就看到孙女气冲冲地奔向自己,边跑边抽泣着说着什么,他瞬间就后悔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他的行为伤到了他的心肝宝贝,他感觉比看着笼中的困兽还要难受。
“爷爷……爷爷……”娜伊兰抽噎着,质问为什么要将她的朋友抓起来关进笼子里,还弄伤了它。
老人看着孙女满脸泪水,伤心着急的样子,更加的后悔。孙女真是他的心肝宝贝,正是由于她的陪伴才没让他在单调的游牧生活中感到孤独,她就是他身边的太阳,总是带给他快乐和温暖。现在自己竟一时糊涂办了件蠢事。他要去看看,和大力他们说说,放了娜伊兰的朋友。
老人宽慰着孙女,向笼子走去。来到人群外面,大家自觉地给老人让出了一个位置。老人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塔拉,震住了,那根本就不是狂野的动物,而是一个和娜伊兰一样的孩子。他的头脑中立刻闪现出许多狼孩的传说,如今这个传说就真实地展现在了眼前,他忽然犹豫起来,他不知道应该将它放回丛林,还是继续关在笼子里。
大力、郑军、刘勇看到老人过来了,都围拢过来。
“阿爹,这是一个狼孩吧?您老见多识广,您看看。”
“这小家伙应该怎么处置,有点儿麻烦喽!”
“我看是狼孩,我听到过它的叫声,过去咱们不一直认为它是只狼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我们也不知道,也不能把他杀了,要不还放了?”
“哪能放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阿爹,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大力征求奇客图老人的意见。
老人沉吟了一会儿,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放回丛林,让它彻底变成动物,好像有些残忍;让它回到人类社会,谁又可以让它改变过来?它是否会适应人类生活?老人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狼孩了。
“大力,你们还是去县里汇报一下,让县里找你们汉人的专家给拿个主意,他们应该有办法再把它转变成人?你先养着吧!”
大力看老人也没了主意,也就同意了他的意见,暂时先把它抬进了自家的院子。
娜伊兰站在笼边,看着没有了一点儿精神的塔拉,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有人说要杀了它,急得直嚷嚷,塔拉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嚷,抬起眼睛, 当它看到那一团火一样的红裙子时,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身体也向上抬了抬,但旋即那光亮就沉入了无底深渊,再也没有了。它埋下头,缩在角落,不再做任何的抗争。
奇客图老人没有让大力他们放了塔拉。塔拉彻底困在了笼子里面。老人给娜伊兰讲了许多关于狼孩的传说,又给她分析了狼孩放回丛林生活的许多不利因素,终于说服了娜伊兰。她希望等到来年春天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它已经可以像她一样直立行走,成为她真正的朋友了。
在塔拉被抓的第二天清晨,奇客图老人带着孙女离开了,娜伊兰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大力叔叔好好照顾塔拉,仔细教它吃饭穿衣。大力全都答应了。送走奇客图爷孙俩,他就和刘勇赶到县里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