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街道两旁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一片繁华的景象，脑海中想起的竟是两个月前万杰说过的话，“撕破这层表面上的繁华，就能看到背后的肮脏污秽。”
——那一刻何时会到来呢？
这时，万世忠突然开口了，这是一种无法让人感到轻松的聊天。但或许，他也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气氛。
“其实严格的说，我们并不算陌生人。”他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在很多年前，我见过你一次，在一个慈善晚宴上。当时你还很小，可能十岁都没到吧。”
我皱起眉头，竭力回想着，在记忆深处搜索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然我并没有想起万世忠，只是想起小时候参加过的一次宴会。
那还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吧，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有一次，我爸带着我参加了一场豪华的宴会。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宴会是干什么的，也不认识宴会上的人。只是隐约记得，那场宴会几近奢华。现场装饰的金碧辉煌，桌上除了精美丰盛的食物，还有各种名烟名酒。这种奢侈程度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参加宴会的人，一个个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大概都是上流人士。我还隐约记得，宴会当时还有其他几个小孩子。
——说不定，在那场慈善晚宴上，我还见过万杰。
——今天看来，这真是够滑稽的。几个人荒诞命运的碰撞，够讽刺的。
“我不太记得了。”我随便搪塞了一句。
“也难怪，都是很早的事了。那次之后的慈善宴会，就不允许带家人参加了，我也就没再见过你了。”万世忠的脸始终朝着前方，从来没有转向过我。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等会儿再说吧，等另一个人也在场的时候。”
我没有再问下去了。跟他说话总是感觉异常压抑，干脆还是沉默好了。
不久之后，万世忠把车停到了天上人间酒吧区的门口。
我之前从未来过这个地方，甚至没有在深夜来过这附近。所以此刻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顶级娱乐场所，纠结是个什么样子。
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花花绿绿的霓虹灯苍白的闪烁着，动感的音乐仿佛是从隔音墙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只能隐约的捕捉到。大门敞开着，一条绚幻的走廊背后，是一团模糊的阴影。在偶尔闪亮的白光之下，那团阴影一瞬间变成了舞动的人群。
——这就是社会各界名流每晚相约于此，过着奢侈迷乱的夜生活的地方？
我往走廊深处望去，感觉到了一丝神秘的吸引力。
在这渐渐沉寂下来的夜幕下，这里，大概聚集了整座城市的喧嚣。
我跟着万世忠走过走廊之后，感觉瞬间置身于了另一个世界。
滚动的音乐刺痛着我的耳朵，闪耀的灯光模糊了我的视线。再看看周围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闭着眼睛，表情迷离，跟着音乐夸张的晃动着身体，仿佛一个个失去灵魂的狂徒。
我很艰难的避开着这些“癫狂的肉体”，缓慢的往前走。然后，万世忠带着我穿过摇滚区，来到了后面的静吧区。
这里大概是天上人间最文明的地方了吧。大家只是在舒缓的音乐中，迷幻的灯光下，喝几杯小酒，聚聚会，聊聊天。
接着，服务员把我们领进了角落处的一间包厢，包厢里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像是在等我们。包厢里灯光很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服务员有礼貌的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其他服务。万世忠摆了摆手，服务员便离开了。
“来了，过来坐。”里面那人说。
我很不自然的上前两步，坐了下了。万世忠则走过去坐到了里面那人的旁边。
我在近处看了一眼那个人，感觉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绝对在哪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在我调查老王事件的时候，在警察局门口突然出现，把我带走，请我喝了杯咖啡的神秘人物。
“是你？余——”我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
那人似乎看出来了我记起了他，肯定的点了点头，说，“余尽欢，我们见过的。怎么样，上次我就说过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奇怪，奇怪。当时在咖啡厅，他有意向我透露内情，并叫我调查万家的情况。按理说，他应该跟万家有矛盾冲突才对啊，现在怎么会跟万世忠走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是天上人间的老板啊，今天来陪万世忠喝两杯。”他回答说。
——什么？他居然是天上人间的老板？
——他当时虽然提到了他跟万家的联系，但是怎么都不可能是现在我眼前这种，亲密关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和万先生到底找我干什么？
此时，一大段杂乱无章的想法在我脑袋里乱转，怎么也理不清楚。
不过这次见他，感觉他面色憔悴了几分，估计是操劳过度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万世忠开口了，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说，“之前你给我写的那封威胁信，很有气势啊。我现在还收藏着呢。”
——额，他终于提到这件事了。这一路上我还一直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提起这件事呢。回想起来，那封信的语气貌似确实不太礼貌。因为当时我做梦都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竟然会跟他面对面坐在一间房间里。
——难道，他今天是在找我算账的？
这样想着，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那件事，我看就别再计较了吧。”我弱弱的说。
“别紧张，那件事我并没有在意。其实恰恰相反，我还挺欣赏你敢作敢为的风格。年轻人，个性张扬，无所畏惧，我可以理解。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让我心里一紧，“头脑方面，可能还要加强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家伙深邃而极具穿透力的眼神，让人感到十分不快。
“那次还真是辛苦你了，连黑客的途径都用上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冷冷的说。
我听完顿时囧的无地自容。
“首先你要搞清楚，亲生儿子这个问题，唯一不知道真相的就是万杰。我为了顾及家族的颜面，才掩盖了这个事实。”万世忠说，“当然，这小子很聪明，估计他早就察觉到了。一直以来，我跟他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但是当时还有一层纸没有撕破。谁料到，你这个正义使者的突然冒了出来。你给我写了那封威胁信之后，对我来说，事情顿时变得非常棘手了。我跟他之间微妙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万杰便刚好以此为借口，彻底跟我决裂了。这么一来，局面顿时崩盘了，他就此跳出了我的掌控。”
——什么？这竟然是我的错吗？
“其实，老王那件事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利益冲突问题。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万世忠压低嗓音接着说到，“你也用脑子想想，如果万杰真的只是要对付一个农民工，还需要自己亲自到场？如果他真的想要逃脱法律的责罚，怎么会用群殴这么夸张的方式处理？何况他一向都习惯于隐藏在暗中，从不高调行事。”
我哑口无言的呆坐在一边。
“不仅仅是那件事，你把我们每个人都想的太简单了。你幼稚的认为，我们几个人的只不过是利益关系，只不过在贪图金钱，才上演了这一幕幕朋友与敌人的戏剧。你错了！”万世忠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你根本不明白，我们现在玩的是生死游戏，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卖汽车的方老板一家已经给出了一个最好的例子。由于他强硬的对抗态度，很不幸的成为了出头鸟，惨死家中。这也相当于万杰对白区的第一次严厉警告，他要让我们其他所有人都明白了，反抗，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果然是万杰吗？
“方老板那件事，犹如一枚重磅炸弹，立刻把白区炸开了锅。那之后，白区再也没安宁过。”说话的人是坐在旁边的余尽欢，他表情很复杂。
“你还记得当初那两个神秘的匿名电话吗？”余尽欢问，“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老王，让他去找你求助；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我，让我去给你提供信息。”
“当然记得，我一直觉得那几通电话很蹊跷。”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当时打电话的人是谁了吧？”
“是万杰？”
“没错。”余说，“万杰一直躲在暗处，操纵着事态的发展，我们这些人全都被他玩弄的团团转。当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没搞清楚状况，并且十分自信的认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是万世忠，所以才把你的矛头引向他。后来我才意识到错了，原来万杰才是真正的对手。于是我便果断与万先生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当时我还接到了第三个神秘电话。正是那个电话，我才得知了万世忠和万杰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实。”我说，“这个电话又是谁打的？”
“是方老板的儿子。”余尽欢说，“自从他父亲死于非命之后，他便竭尽全力想挖掘出事情的真相。之后，他比我更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异动，却也没有锁定万杰这个目标。但是他也觉得，小王事件水落石出之后，事态可能会明朗许多，所以向你提供了信息。没想到这却无意中，帮了万杰一个大忙。后来他为了躲避万杰的追杀，逃去了红区，便再无音讯了。红区现在已经是万杰的地盘了，方老板儿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万杰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紧皱眉头，问。
“原因有很多。”万世忠又接过话来，说，“万杰这小子，从小胆识过人，又有可怕的头脑和冷静，以及超强的毅力和忍耐力，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我早就意识到，这家伙若是走上正道，就一定能成大器；若是走上邪道，就肯定会变成一个难以处理的祸害。长期以来，我一直都在试图控制他，他却也一直在想办法摆脱我的控制。我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的势力竟然壮大的那么快，手段也十分高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而且只会变得越来越棘手。”万世忠此时眼神中带着愤怒，“那个小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亏我还辛辛苦苦把他养育成人。到头来，他竟反过头来对付他老子，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真不敢相信他这是在说自己的儿子。
——我果然之前完全理解错了他们父子的关系。我以前以为他们两人是利益一致的，现在看来，这大概算是我犯下的最大错误。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万世忠接着说，“除掉了方老板一家之后，他手法越来越娴熟，手段也越来越狠毒。接下来，他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包括在工地群殴小王，包括组织流氓在天上人间闹事，等等。总之是遍布整座城市的，连续不断的大范围行动，搅的这座城市鸡犬不宁。”
“他究竟想干嘛？”我问。
“总的来说，他这些行动，有三个共同而明确的目的。”万世忠说。
“第一，是扩大他自己的势力。接手方老板的汽车生意，涉足房地产行业，接管娱乐场所，等等。娱乐场所洗钱快，利润高，于是首当其冲，成为了万杰的第一目标。余老板刚开始也不肯就范，但是天上人间恶性殴斗事件发生之后，余老板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最后还是招架不住，不得不向万杰作出妥协。总之就这样，万杰依靠暴力，用强硬的手腕，将触手伸向了这座城市的各个领域，并积攒了大量的势力。”
“第二，是削弱，或者如果可能的话，直接摧毁像我这样的，原有的垄断利益集团。方老板由于猝不及防，算是被他彻底摧毁了。我们剩下的这些人，很多都联合起来，共同守护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并想办法对付万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试探出潜在的盟友与敌人。万杰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相信，敌人与盟友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比如说像你这样，立场态度不明确的人，他都会想办法加以试探。所以他才自导自演了一出群殴农民工的闹剧，然后暗中操纵事情的走向，观察每个人的态度和所作所为。试探完之后，万杰会尽可能把有价值的人拉拢成盟友。对于没有拉拢成功的人，比如说你，则至少保证不会变成敌人。至于那些坚决要走向敌对关系的人，比如说方老板一家，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消灭掉。”
——小王被暴打一顿，竟然只是为了试探我的立场？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以我儿子的身份，做的这一系列恶事。于是，所有人起初都认为我是幕后黑手，很大程度上让我成为了众矢之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到处扑火，到处跟别人解释，弄得焦头烂额，就更加无暇顾及万杰了。”万世忠说，“所以说他这一步棋下的很高明，让我一度陷入了十分狼狈的境地，同时他自己的行动却进展的异常顺利。”
我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万世忠大篇幅的讲解，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据我所知，他最近还在平民区大肆兴建地下赌场。”万接着说，“除了可以大量敛财之外，地下赌场还是他手下的秘密接头场所。另外，由于赌场吸引了大量的上流社会人士，这么一来，他便可以更直接更彻底的观察监视这些人。他们的私人情报，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等等，很容易就会尽在万杰掌握之中。”
——万杰可真是个令人吃惊的人物。
“到现在，他麾下已经有了许多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使唤，我们却显得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万世忠说，“所以，像你这样，还没有被万杰拉拢或吞并的势力，我们也是十分关注的。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充分了解目前的状况，并让你明白，如果你协助我，我们可以一起避免之前一幕幕悲剧的重演。”
“你是指白区的一幕幕悲剧吧？”我说。
“哼，没想到你的想法竟然这么狭隘。”万世忠冷冷的瞪了我一眼，“我想，你还不知道老王父子后来的遭遇吧？”
“什么意思？”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在小王出院的当时，老王父子一走出医院，就被万杰手下的人开车撞死了。”
“什么？为什么？”我心里顿时像是挨了一击闷拳。
“相信我，如果让万杰继续这样肆意妄为下去，最终悲剧的可不仅仅是白区。”余说，“平民区有好几个酒吧女，不是一样被万杰干掉了。”
我大声的说，“万杰为何不肯放过老王父子？这些人只是万杰为了达到目的的一枚棋子而已，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说，你还不够了解万杰。”余尽欢说，“他是一个不论什么事，都会做绝做彻底的人，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留任何后患。所以我问你，你真的想看到这座城市，逐渐沦为万杰的独裁帝国吗？”
这时，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两个月前万杰说过的话。
——“等到一切崩塌之后，我将在废墟之上，重建精神家园。”
——“这是新时代的来临，新秩序的创建，是真正意义上的重获新生。”
——万杰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历史究竟会如何书写这个篇章？
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困惑。
“别再愚蠢下去了！”万世忠沉重却爆发力十足的嗓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以前，你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一直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沉浸在自我成就感之中，其实只是将别人引入了更黑暗的深渊。你自以为看透了这个社会，自以为可以改变什么，实际上，社会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你也根本无法动摇其一丝一毫。”
万世忠每个字都戳在我的痛处。
“你好好看看自己这幅模样！”万狠狠的说，“你这样的弱者，不仅谁都帮助不了，连自己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很大的问题。你这样还谈什么人生理想，谈什么生命价值，谈什么存在意义？现在，你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真正可以实现自我的机会来了。这时候，你真的不要再愚蠢下去了行吗？”
我依然一声不吭的呆坐在那里。
“就算是为了爱丽丝，你也不该继续这样堕落下去啊。”余尽欢说。
“你说爱丽丝？她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情绪顿时有些激动了。
“那件事，我表示很遗憾。”余尽欢说，“一个怀揣着梦想的女孩，本来是那样的美好。然而我想，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容易破碎吧。正是因为她心里只有她的梦想，所以凡是能够帮助实现梦想的东西，她都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的扑去。对于这么一个又傻又天真的女孩，骗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意思？你快说清楚！”我大声吼到。
“明星梦，每个人都有，但是那有那么容易实现。一个不慎，就会跌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余叹息着说，“前些天，有一个人，当然是一个没有良知，道德败坏，也毫无羞耻之心，毫无罪恶感的人，他找到了爱丽丝，给了她一些虚假的承诺，为她描绘了一幅幻想般的蓝图，爱丽丝便毫不怀疑的上钩了。然后，他骗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便销声匿迹。”
——什么？
我胃里开始翻滚，一股剧烈的恶心感和晕眩感涌上额头。我胸口感到了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我全身抽搐着，艰难的大口呼吸着。
“别再逃避了，接受现实吧。”万世忠冷酷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梦，也该醒了吧？”
但此时，我已经再也无法听进去一个字，也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我拖着摇晃不定的身体，摸着出去的路，疯狂的向房间外冲去。接着，我跌跌撞撞的穿过闹吧还在狂欢的人群，逃出了天上人间。
出来之后，我想都没想，一路跑着往爱丽丝家的方向而去。
——真的就像万世忠说的那样，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吗？我所认定的自我价值，我所追逐的人生意义，我的理想，我的信念，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苍白无力的幻想吗？我的存在，仅仅是用来被他人嘲笑的吗？
——我的世界正在崩塌。
我忍着胸口的剧痛，表情抽搐着，艰难的向爱丽丝家跑去。想着，就算我之前所做的全部都没有意义，现在也至少要拯救这最后一个人。
我带着这最后的信念，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一步一步的前进。
跑到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前面的景象不太对头——爱丽丝家门前，停着两辆警车，车上方红蓝相间的灯光，如同幻觉一般，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波纹。几个穿警服的人脸色凝重，站在旁边谈论着什么。
我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我又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了安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掩面痛哭——
我愕然停下脚步，再也不敢向前挪动一毫米。
我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把右手食指关节放入口中，用力的咬着，发疯似的咬着，咬到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我妄想着用疼痛来掩盖其他感觉，用剧痛来淹没内心的情感，却毫无效果。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幻影——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一切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只剩下一片废墟中，苟延残喘的自己。
我跪倒在地，用尽力气，仰天嘶吼，如同生命最后的哀嚎。
我的咆哮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仿佛是这个世界崩坏时发出的巨响。
接着，我转身踉踉跄跄的狂奔而去，却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我几乎每跑几步就一个跟头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每次摔倒之后，都只是毫无意识的爬起来继续跑。就这样，我一路连滚带爬的逃离着这个世界。
——在这最后的最后，我依然只是在逃离。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在逃避，逃避自己，逃避他人，逃避社会。只不过现在世界崩塌了，已经无处可逃。
我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我终于，走到了自己命运的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