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岸边，一个人正在垂钓。
因为十五刚过，所以出现在正南方向银河最宽阔处的月亮分外明亮。而她的周围星光黯淡。月亮下方的北落师门刚刚跳出地平线。不过，天顶由织女星、河鼓二和天津四组成的夏季大三角依旧与月争辉，而群星闪烁的天蝎座正懒洋洋的沐浴在灿烂的银河中。
在浩瀚的星空下，罗基和我躺在如茵的草地上闲扯，不知不觉又聊到太极村这几天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上。
“真是邪门，鬼婆婆说三日内有血光之灾，果不其然，第二天龙银的头就不翼而飞了。这事也太巧了吧？”
“不错，其他的死亡方式可以归结为事故或自杀。但一个人的头被砍掉了，无论如何结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谋杀。”
“流年不利呀，我的头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挂彩。我又不是孙悟空，可没在八卦炉里炼成铜头铁臂。这都怪那个什么守心？”我想起鬼婆婆的话。
“荧惑守心。荧惑就是火星，心指心宿二。他们是全天最红的两个天体。”罗基指着天蝎座，“因为天蝎座是黄道星座，行星的轨迹几乎又都在黄道附近，而且行星因为视距很近，所以很容易遮挡住离地球遥远的恒星。火星和心宿二视线重合的天象在古代被称作‘荧惑守心’。在我国古代，心宿二是帝王之星，有时也被称为火。而火星因为其忽明忽暗的亮度变化和飘忽不定的运动轨迹，而被星象家称为妖星，主死丧和灾乱。在古人眼里，妖星替代了帝王，当然是不得了的国之大事。荧惑守心无论在东西方都被视为大凶之兆。但现在火星明明是在室女座，与土星和角宿一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果然，在西南夜空上，两颗红色的星星在交相辉映。
“鬼婆婆一定是老糊涂了。没想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有人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
罗基笑着说，“在太极村，二十一世纪只是个概念而已。”
“哼，人类就是愚蠢的！启蒙运动领袖伏尔泰不就说过‘迷信就是傻子遇到了骗子的结果。’”清爽的声音从垂钓者的方向传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底红格子的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束着马尾辫的帅哥。一时间，这种熟悉的打扮使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如果他再抱个吉他唱Beyond的歌。
“我叫赵锐，兄弟怎么称呼？”我伸出右手。也许是他身上那种学生气息使我产生了认同感，尤其是置身于太极村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古村，因此对他我是倍感亲切。
“柳星张。”
“柳星张？！”
老天爷，自从我进了村，蓝灵和杨冰就不止一次的提到柳星张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本村的百事通。我以为柳星张不是个老头，至少也得是个中年人。哪知道竟然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他和我握了握手。看不出极度消瘦的他手劲还不小。
“你就是那个警察吧？”柳星张语气轻松的问道。通常来说，一般人提到警察这个词都有点紧张。
“原来你就是柳疯子！”一直枕着手臂看着星星的罗基来了兴致。
“不错，我就是柳疯子。”说完，柳星张和罗基也握了握手，彼此做了介绍。“很高兴认识你们！”
“柳姓也是人才辈出啊，既有坐怀不乱的柳姓始祖柳下惠，又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风流才子柳三变。柳星张，二十八宿中南方七宿的三宿。在古人的岁星纪年法中，柳、星、张三宿又恰好位于南方鹑鸟的心脏处，因此又合称为鹑火，很有趣的名字啊。鬼宿的分野应该在秦地即古雍州的西北地区，为何此村要以鬼宿为名？”罗基笑着问。
“我的先祖可是在南宋的司天监任职。司天监你们知道吧？先祖的职位可是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天文台的副台长呢。何等的荣耀啊！他告老还乡后回到了九江老家。没多久，蒙古大军南下，不堪一击的大宋朝顿时灰飞烟灭土崩瓦解了。于是就与自己做太医的弟弟和自己的至交好友逍遥子道长及前户部尚书黄凤合计，召集起曾经同朝为官的旧友们。最终大家商定好，各率领族人和村人一路向西避祸。说来也巧，因为当年初到此地时，大雾弥漫有如尸气，难民彻底失去了方向，结果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这个世外桃源，所以说全是拜大雾所赐。由于尸气般的大雾正好应了天上鬼宿中的积尸气，为了纪念，故此得名。”
“那你和柳成荫是什么关系？”罗基问道。
“柳成荫啊。哼，他是我的族兄。不过已经出了五服。”柳星张的声音里透着对柳成荫的不屑。
如果那个盛气凌人的乡村医生听到族弟这么说自己，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我真的想看到这一幕。
“原来如此。”罗基点了点头，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柳兄的生日应该就在这几天吧？”
柳星张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罗基。
“柳、星、张三个星宿在现代天文学里属于长蛇座。当太阳进入狮子座时，距离长蛇座最近。柳兄家学渊源，取名必有来历。”
“罗兄好学识。不错，我正是室女座的。”
“等等，”我插了一句，“到底是狮子座还是室女座啊？”
“哈，这里也可以看出占星算命的漏洞。”柳星张仰天大笑，“黄道十二宫是古巴比伦时代的产物，当时的学者把黄道带分为十二等份并命名。之后的欧洲占星师根据古巴比伦的十二宫和古希腊神话故事把黄道附近的天体在天幕上的假想连线虚构出十二个区域并辅之以占卜的意义。这些意义都是根据星象和故事所延展出的，当时的春分点正在白羊座，但时过境迁，经过三千年沧海桑田的变化，春分点在双鱼座也快走到了尽头，进入宝瓶座纪元。可占星师却依然使用白羊座纪元的那一套所谓的理论来愚弄大众。”
“别人为什么叫你疯子呢？”罗基开门见山的问道。
“哈哈。那是他们嫉妒我！”柳星张仰天大笑，“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感恩。”
罗基马上说，“你是说你的先祖引领村民来到这里，却没有被选为村长一事吧？”
“谁告诉你的？”柳星张生气的问。
“村庄发现者的后裔被村民遗忘，换了谁也会抱怨。”
“哈哈，你倒是很会联想。”柳星张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不紧不慢的说，“记恨愚昧无知的人本身就是愚蠢的做法。其实都是先祖的谦让，才有了黄家在村里的地位。先祖为人谦和，视名利如粪土，平生的兴趣就是天文历法和堪舆术数，偶尔还和弟弟钻研医药，与逍遥子切磋琴棋书画。与他相比，沽名钓誉，爱财如命的黄凤就世俗得多。哼，直到现在，黄家的人还是那副德行。”柳星张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黄家的轻视。
“柳兄也是村里的医生吧？”罗基问。
“哦？”
“因为你身上有一股药材特有的气味。”我替罗基做了回答。
“哈哈。”柳星张仰头笑了笑，“这么说倒也不错。我们柳家世代为医，而且鬼宿村的历法一直也是由我们来编制。直到与外界取得了沟通，有了外面世界的新历法，才不再负责编制历法。我闲来无事也会给村民看看病，一般来说，柳成荫那个废物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都要我来解决。但那只是我的副业而已。”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连族兄都不放在眼里。从这一点看，他和目空一切的柳成荫倒是如出一辙，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能问问何为主业吗？”罗基穷追不舍。
“如果我说自己是炼丹的，你们会怎么想？”
“我会说你是疯子。”我脱口而出。
“可我的的确确就是在炼丹。只是我的研究方式是以传统的阴阳五行理论和现代化学为基础，结合了道家的炼丹术和西方的炼金术，”
“老天，听你这么一说。”我瞪大了眼睛，“我都要疯了。你刚才还说什么‘迷信就是傻子遇到了骗子的结果。’结果你却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在炼丹。”
“可我也说过，我的研究是以化学为基础的。我可是N大化学系的。”
好嘛，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已经有了三个N大的学生。可以搞个校友会了。
柳星张继续自说自话，“西方的炼金术士如果了解化学，就不会傻乎乎的沉迷于不切实际的炼金术。炼金术从现代化学的角度看，就是置换反应。而金元素稳定的化学性质决定了自然界中几乎只有单质，因此一切试图从矿物中炼金的想法就是天方夜谭。”
听一个自称以“炼丹”为职业的人嘲讽古代炼金术，真是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
“看起来你们好像不相信啊，这样吧，”说着，柳星张站起身来，“你们跟我回家看看。”
罗基和我互相看了看，就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柳星张的家位于村子西南角的一片竹林中，与其他村民的房屋明显的分离开，由此也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格。
月光下的竹林带给人梦幻般的感觉，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翠的竹子上，清风吹拂的竹叶沙沙作响，连我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被美景吸引住了。
推开竹门，柳星张点明了煤油灯。屋子里很干净。可他又直接来到了与正门相对的铁门前面。用身上挂着的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一大串锁头。就是银行金库的门锁也不会比这扇铁门再多了。柳星张开锁的速度很迅速，但当他把最后一把锁打开时，距离第一把锁也有十分钟了。
终于可以进入到神秘的里屋了。我擦了擦头上的汗。
里屋很宽敞。柳星张把煤油灯放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原来桌子的四个方向上都有一面大铜镜，铜镜的反光使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
在明亮的光线下，我才得以仔细的看清柳星张：一张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孔，白里透红的肤色，饱满的额头，澄澈的双眼，优美的鼻形，帅气的下颌，披肩的长发松散的束成马尾，几缕长发从额前垂下。
“看看我的收藏！”柳星张得意洋洋的指着墙壁。
墙上挂着各式稀奇古怪的东西足以使一个神智健全的大人崩溃：对面墙上是河图洛书，先天八卦图，后天八卦图，六十四卦方位图，太极图，五行相生相克图，《步天歌》，《推背图》，南北天星图，人体穴位图；左面墙上是元素周期表，天使画像；右面墙上挂着拉丁十字架，希腊十字架，埃及十字架，马耳他十字架，凯尔特十字架，五芒星，六芒星，卍字符，桃木剑，十字弩，洞箫。
靠在对面墙上还有一张长条的方桌。方桌上有一个天平和砝码盒，一个插满了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试管架。桌子正中间放着一个翻开的大本子，本子上面画着由八个形状奇异的磁线圈组成的八卦图，一个中间画着无穷大符号的五行图，一条和泰勒公式写在一起的不规则曲线，一个由很多极复杂的分子式排列成的行列式。方桌不远处立着一个破旧的三脚架，上面架着个简陋的天文望远镜。
左边墙角有一个丹炉。
屋子里的气味也很奇怪，各种中药材自不必说，化学品燃烧的气味，还有植物的气息，例如大蒜。
参观完了柳星张的藏品，他赶忙把我们带出了里屋，重新把锁一道道的锁好。
我坐到竹床上，感到床有些晃动。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床下垫着两本树。仔细再看，原来是《黄帝内经》和《周易参同契》，而旁边的桌子下则垫着《黄帝八十一难经》和《神农本草经》。
“怎么样？我的藏品很惊人吧！有一些是二百年前的一个神父送给先人的。”
“是唐涅瓦吧？”我脱口而出。
柳星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因为孙修士死在祠堂，所以对祠堂里面那些怪异的木雕的来历产生了兴趣。”
“原来如此。”柳星张拍着手说，“唐涅瓦大人在炼金术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专家。他对于炼金的知识和历史可谓知之甚详。只可惜死于黑暗的权谋和愚蠢的民众手里。”
“你到底想研究些什么呢？”看着这一屋子人神共“疯”的古怪玩意，我禁不住发问。“真是物不惊人死不休啊！”
“用原子理论来炼丹！”柳星张兴奋的说，“我实在对学校里所学的东西没兴趣，就退学了。虽然考上了N大，但属于肄业，学位也没拿到。答辩那天，我把所有的教授都问得哑口无言，一个老头儿还被送进了抢救室。”柳星张倒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得意。
我心里说，“那就对了。就算直接送进停尸间我都不会感到惊奇。你要是正常毕业，一定是校长疯了。”
柳星张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其实，宇宙间有一条和谐、对称、统一的理论，它是那么的美妙。我正试图建立一个数学模型，结合西方炼金术和中国的阴阳五行说来建立一个新的理论。届时，时空旅行，统一场论，混沌理论，暗反物质，基因图谱，癌症攻克，环境污染、能源危机等世界性难题都将迎刃而解。诺贝尔奖得主都会在我面前黯然失色，我将以二十一世纪科技坐标原点的身份被载入史册，与我的精神导师牛顿爵士并驾齐驱。”
就不要给天堂里不懈钻研的牛顿添乱了。如果靠这些破铜烂铁就能解决世界性难题，还要卡文迪什实验室之类的研究所干什么。那些科学院和著名大学的科学家们都可以扛着鱼竿，背着火炉钻进深山老林了。
“人类文明始于蒙昧的金牛座纪元，发展在残暴的白羊座纪元，在过去的双鱼座纪元，人类更加追求信息的传递，突出强调牺牲精神，因为其开始的标志就是耶稣诞生的公元元年。在接下来的宝瓶座纪元，人类将更加追求开放与变通。这将是新思想与新理念突飞猛进的两千年。个性将替代共性，成为主流。按照玛雅人的历法，人类在2012年的冬至将结束第五太阳纪。为什么要选择在冬至，因为这一天是太阳的重生！但在重生之前，必然要经历最为黑暗的时刻，而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的！连诺查丹玛斯都不止一次的出现在我的梦中。这里的奥义只有我能理解。
“我正在抓紧时间研究，来拯救人类，法宝就是驱邪符。驱邪符在魔法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标志性符号。最简单和最常见的就是十字架。一提到十字架，很多人会想到基督教。其实前者的产生要远远早于后者。十字架最早是用来对抗黑暗力量的武器，只是因为后来基督教的影响力，才成了宗教标志。卍字符是从梵文中派生而来的，象征命运、幸福和神秘，本来是驱邪符的一种，只是到了法西斯的手中，被反写成卐，原本的驱邪符成了邪恶势力的象征。不过，符号反写本身就是代表着相反的意思。就像五芒星。魔术师们通常都在法袍上绣上五芒星来参加祭祀活动。五芒星具有保护自己不受恶魔伤害，并能召唤恶魔的力量。连大名鼎鼎的五角大楼也采用了五芒星的形状。但当五芒星变成两角在上时，就是恶魔的标志。向上的两只角象征着魔王撒旦头上的双角。而另一个著名的驱邪符就是被称为‘大卫王之盾’的六芒星，后来成了犹太民族的标志。至于其他的驱邪符还有钟表、马蹄铁、大蒜、银制品、宝石等等，具体要看你试图躲避的是哪一类邪魔了。”
“炼金术通常被认为是诞生在地中海沿岸，分明是南岸的埃及和迦太基，东岸的两河流域和阿拉伯世界，北岸的包括雅典和迈锡尼在内的爱琴海文明。而到了十二世纪左右，才在拉丁世界最终形成。与西方炼金术遥相呼应的则是中国的炼丹术。西方的炼金术中经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达到了鼎盛，直到以波义耳和拉瓦锡所开创的近代化学崛起，炼金术才逐渐衰落。不过就像占星术对天文学和物理学的贡献，炼金术对化学和医学也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炼金术的目的无非是在物质上把铜铁这样的卑金属变成黄金这种贵金属，在精神上磨练意志，提升心智。我们现在一提到五金，指的都是金银铜铁锡，但在炼金术中可不是这样。金银分别代表了日月，而汞铜铁锡铅则对应着水金火木土五大行星，而七曜还分别对应着燃烧、腐败、溶解、蒸馏、升华、结合和固定七种状态。金星的属性是铜，火星的属性是铁。不是有一种‘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火星’的说法嘛。在实际的检测中，女性体内铜的比例要高于男性，而男性体内的铁元素则高于女性。就如同铜线圈与铁的磁场出现相对运动就产生了电一样，生物界两性的交合就会孕育出新的生命。铜的符号♀和铁的符号♂在生物学中就分别是雌性和雄性的标志。木星和土星的符号有人说是新月与十字架的不同组合，有人说是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有人说是宙斯的权杖和克洛诺斯的镰刀，但我发现那两个符号其实就是变了形的阿拉伯数字4和5。有很多现代的化学组织还以古代炼金术的符号作为自己的会徽。
“一分为二，再分为四。时间分春夏秋冬四季，空间有东南西北四方。四分体制几乎被所有古代文明采用。古巴比伦是已经被证实的最早提出七曜的古代文明，而七曜，即星期的来源就是月相。月相的明显标志即朔、上弦、望和下弦月的变换。西方从公元前六世纪的古希腊起，就盛行土、火、水、风‘四元素’说。‘四元素’说被西医鼻祖希波克拉底应用于医学。他提出的多血质、胆汁质、抑郁质和粘液质四个气质类型还被心理学沿用至今。到了公元前四世纪，亚里士多德还进一步提出了‘湿热干冷’四种感觉来配合四种元素。而古印度也流行‘四种子’说，几乎和‘四元素’说大同小异。喀喇汗王朝时期的诗人和思想家哈斯·哈吉甫在其《福乐智慧》一书的第五章《论七曜和黄道十二宫》中以诗歌的形式描述了七曜和黄道十二宫。他又把十二宫分属火、水、气、土四种物质。火、水、气、土不仅是构成宇宙的基本要素，而且认为生命也是四要素组合成的。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就是中央。这就好比平面坐标系分为四个方向，但原点是不属于四个方向的。而中国在这方面却很先进，最有力的例子就是阴阳五行说。中国的八卦也和四有关。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就是天生风，地承山，雷引火，水成泽。可以看出，风、土、火、水四元素在八卦里都被包含了。但民间有很多人以为八卦与五行是一码事，实在是荒谬。五行和八卦根本就是两套系统，就像月相和二十四节气，分别属于阴历和阳历。只是中国人非常擅长综合，所以才会使用农历这种通过给阴历增加闰月而与阳历达到平衡的阴阳合历。
“《史记·天官书》里提到‘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五行之说成于战国，盛在两汉。西方的魔法学中，北方为土，统治者是天使长乌列，标志物是砂土；南方是火，统治者是米迦勒，标志物是灯火；西方是水，统治者是加百利，标志物是圣水；东方是风，统治者是拉斐尔，标志物是植物或剑。请注意风的标志物，植物和剑不正是木和金吗？再加上土、火、水，西方的四元素完全可以用五行来表现。而且后来的炼金师在原有的‘四元素’的基础上又加上了第五元素——精气，并认为四个物质元素结合精气这个非物质元素之后，就会形成自然万物。我虽然以研究中医为主，但我对西医那种针对分子的治疗并不排除。只是西医过于‘强调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而中医的我更加提倡。因为中医是把人体看成是一个系统，各器官也是相生相克，相互制约的。一个人脚疼，但极有可能是他的头出了问题。西医过于探求分子结构是片面的。在西方炼金术中，日月等七个天体对应的人体部位则是心、脑、肺、肾、胆、肝、脾。怎么样，和中医很像吧？只是对应的部分不同而已。这种把天体和人体联系的方法虽然荒谬至极，但和中医把身体各部分看成系统并用五行相生相克来治疗如出一辙的理论却也有值得肯定之处。可惜在新文化运动中，一些学贯中西的学者竟然把传统的中医文化全盘否定，其中还不乏学术领袖，实在是令人叹息。”
平时都是罗基用生僻的知识把别人说得晕头转向，可今天看到罗基被柳星张猛烈的炮火完全压制住而甘当炮灰的景象，着实令我心花怒放。
“同样是在火炉里面提炼物质，西方的炼金术师为近代化学开辟了道路，而西医的基础就是化学；东方的炼丹家则悟出了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成为中医的基础。因为一年分为四季，春季欣欣向荣，属木；夏季酷热难耐，属火；秋季植物枯黄，属金；冬季天寒地冻，属水。这样看，五行已经包含了四个，剩下的土怎么办呢？不急，中国的古人是非常聪明的。把春夏秋冬的顺序用五行来表示，就是木→火→金→水，这里面却隐藏着一个大问题。在五行说相生相克的理论，相生的顺序是木火土金水，相克的顺序是木土水火金。如果把这个理论应用于四季，古人发现四季恰好符合五行相生的顺序，但惟独在夏秋之际，却是相克。因为夏季是无法正常进入秋季的。这时，聪明的古人就在夏秋之间加入一个属性为土的伏。之所以称之为伏，是因为秋季有夏季相克，只能潜伏。三伏的最后十天通常在立秋与处暑之间，有些年份还要跨越处暑。这段时间的天气特性就是早晚像秋季凉爽，中午又是夏天般炎热。有了土性的过渡，夏季就能顺利进入秋季。这样的安排，既符合时令，又满足补全了五行相生的顺序。”
“圭桥的命名就是来源于五行之说吧？”罗基饶有兴趣的问道。
柳星张点了点头，“不错。鬼宿村的村民对于古老文化的了解要远远多于外面的世界。顾炎武所说的‘三代之上，人人皆知天文’和‘后世文人学士，有问之而无人不知者’在鬼宿村是不存在的。男女老少对于‘七月流火’，‘月离于毕’，‘龙尾伏辰’这些概念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些，反而对于近现代史却是知之甚少。把这里称为古文化活化石也不为过。鬼宿村的四个方向分别对应着四象，同时各占五行之一，唯有中间的土没有命名的地物，因此就把横跨明河的石拱桥称为圭桥。之所以命名为圭桥，一方面是因为叫土桥实在有些不雅，另一方面是因为桥头的圭表。”
“是啊，还有什么比土桥更土的名字呢。”我笑着插了一句。
“五行学说相生相克所蕴含的辩证思维自古就被视为普遍的理论，以至于很多方面都能和五行对应。”
“例如五音。”罗基笑着说。
“宫商角徵羽。”柳星张张口就答。
“五色。”
“黄白青赤玄。”
“五官。”
“口鼻目耳窍。”
“五方。”
“中西东南北。”
“五事。”
“思言貌视听。”
“五常。”
“信义仁礼智。”
“五脏。”
“脾肺肝心肾。”
“五味。”
“甘辛酸苦咸。”
“五器。”
“绳矩规衡权。”
“五灵。”
“倮毛鳞羽介。”
“五毒。”
“蛇、蝎、蜈蚣、蟾蜍、守宫。”
“五星。”
“镇星、太白、岁星、荧惑、辰星。”
……
罗基和柳星张一来一去好像黑帮对暗号，两个人就如同是多年不见的朋友，聊得热火朝天。罗基的一个特长就是总能和稀奇古怪的人物迅速打成一片并乐此不疲。
“能和罗兄聊天，实乃一大快事。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柳星张擦着鼻子说。
“柳兄博闻强识，真是相见恨晚啊！”
是够晚的了，我心里说，都已经子时了。
到了这个鬼地方，注定罗基不会感到寂寞。不过还好，他们终于要话别了。
“罗基，到了这里，估计你连清虚观都不想回去了。”回清虚观的路上，我不停的揶揄罗基。
“是啊，这次没白迷路。我们是各得所爱啊。”
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杨冰他们一提到这个住在竹屋里于人畜无害的怪异家伙时，都是那样的眼神。人们常说疯子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这句话的正确性还有待商榷，但放在柳星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