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有点憔悴，嘴里叼着一根烟，慢慢地吸着，眼睛看向远方，似乎很迷茫。我盯着他，紧盯着，直到他感觉到我的目光，才慢慢地抬起头，嘴角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意：“默默！”他咧了咧嘴，有些不安地盯着我。
我沉默着，看着和自己相似的那张脸，依稀能够感觉到他年轻时的风采。可是这个人，我却很想把他忽略，把他当成路人，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可是我不能，这在我心中是一个疼痛。
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显得有点苍白。他嘴唇动了动，再也没有开口。看着我还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今天的天气很好，能够感觉到点点的暖意。我看了看窗外，走到窗子前，一下子拉开纱窗，于是，屋子里的光线更加强烈，窗外的树在房间里落下影子。我一语不发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到他抬头看我，扫了他一眼，目光透着点点寒意，是暖春里的一阵寒风，足够让人发抖。他的头又突地低下，不再与我对视。
“不知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坤哥淡淡地开口。我刚才一直在屋里对他说，不要和眼前这个人太客气，否则，我就不理他了。他只好应承了，眼下的语气不冷不热，我觉得适中。
“呐！”父亲突地站了起来，甩掉口中的烟，正待开口，突然看到我冷漠地看着他，神气的样子一下子颓了下来，好似原本鼓鼓的气球，一下子瘪了，讪讪地说，“我不知道默默也住在这里！”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淡淡地开口，没有一点表情。
“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他迟疑了一下，问我。
“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我冷眼扫了他一下。
“我们是父女！”他愣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没有父亲！你做过当父亲的责任吗？”我厉声问他。
他尴尬地一笑，说：“至少名义上还是！”
“是，名义上是！”我冷冷地开口，“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要钱？要我的赡养费？我们刚刚给你垫了5万！”
“人家嫁女儿，总要向男方要点聘金吧！我要的也不多，我——”看到我扫过去的寒光，他愣是把话给打住了。
“你以前没那么聪明的！”我冷冷一笑，“你以前至少不会打主意打到你女儿身上的，你说过你一直对我愧歉的，怎么？现在觉得在我身上也能捞一笔了？”
“我欠了人家钱！而且这次，他说，他可以不要钱，只要——”他顿了顿，开始脸红脖子粗了，呼吸也变得缓慢，“我觉得还是给钱好，想了想，只好找他了。”说着，指了指坤哥。
“你怎么又欠了人家钱？你不是说不赌了吗？”我不由寒光四起，真想扑上前，狠狠地揍他一顿。教而不善，是最最让人心寒的。
“我原本也是不想赌了的，可是那天遇上胖子丙，他拦住我说，现在的六合彩市场很好，几乎每天都有人能赢，而且，他也能猜中几分，已经有好几人在他的提示下中了。他愿意把答案给我。我一想这么好的事，于是就向他借了点钱，押上了，哪知会那么倒霉！我——”他迟疑地看着我，一脸愧疚。
“你猪啊？你明明知道他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会那么好便宜你？要能中，他干嘛不自己多押点？你有脑子的，你的脑子呢？被狗给吞了？”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心里又气又急，要是别人，真想手脚并用，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却是我的父亲。
“我开始也是想赢点钱，把上次用了你们的钱给还了。我自己一直觉得愧欠你们的。后来才明白原来我是上当了。他竟然说——”他开始目光闪烁，吞吞吐吐起来。
坤哥脸一冷，淡淡地开口：“他是不是说，如果默默愿意陪他一晚，那些钱他就不要了？”
我听得一愣，全身毛骨悚然。转头看向父亲，他竟然点了点头。
坤哥看到我疑惑，说：“胖子丙好色，遇上漂亮的女人，总是用这种方法。没想到，竟然用到我的头上来了。”说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脸色很是凝重。
我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毫不客气地泼向我的父亲，水滴从他的头上落下，他竟然没用手去擦，只是愣愣地站着，面无表情。我冷声道：“你给我们出去，一个连自己女儿也可以出卖的人，还是人吗？”
“默默！”他迟疑了一下，“要是你们拿不出钱，可以去找徐斌徐公子的，或许他会念在往日旧情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到坤哥寒气逼人，顿时吼了声：“你出去，怎么死都和我们无关。小林，赶他走！”
小林看到我们生气，马上推了我的父亲出去。任他在门口叫唤，都不理了。
“看来，胖子丙已经瞄上你了，得不到你他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默默，我们去找章大，让他帮我们出出主意！”坤哥似乎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很多事情变得复杂，找了章大，以后让坤哥退出这个圈子的想法要实现，就更加不容易了。章大，坤哥早就说过，他很看好坤哥在这条路上的前途。求一次，就欠了一个人情。以后，真想还，就还不清了。这是一条怎么样的路？我的心莫名地俱跳。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最好连碰都不要碰到小人。那胖子丙，我一想到就心寒。
一连几天，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胖子丙的人会突然出现，坤哥也很担心，原本想找章大的，可是听说章大到外地旅游去了。怪不得胖子丙会那么大胆。不过终究这个社会是有法律的，不会由着别人乱来。他也应该有些忌讳，所以一直没在我面前出现过。父亲也没再来找我，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我的心稍稍安静了些。但我知道，侥幸的心里是不能有的，还是小心点好，所以让坤哥每天接我上下班。有他在，我不怕胖子丙会来，如果真要硬战，谁都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想必胖子丙也没那么傻，毕竟在我们小城市，黑帮的事还没那么猖狂，况且国家在严厉打击犯罪，他不会傻到让自己成为枪头直指的人物。当然，这只是我安慰自己的一颗定心丸。
周六，我接到了笑笑的电话，说他要回家看看，顺便来看看我。我们约好了在江滨公园见面。想到和老朋友见面，我的心情就很好。毕竟是朋友不多，而他，更是朋友中的特别。况且，随着年龄的增大，生活的紧张，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了，能见一次面是一次。
坤哥正在厨房给我煮海带汤。看韩剧的时候总是听到海带汤，所以心生好奇，就让坤哥了解做法，做给我喝，据说养颜美容，可以令身体舒畅。听到我又笑又跳，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着问：“是笑笑来电话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看着他围着围裙的样子，我笑得嘴都歪了。小林在一旁说：“坤哥现在成了居家好男人了，以前只会指使别人，现在也被别人指使了，越来越有妇男的样子。”阿成看着我们，嘴角往上一扬，却是没有说话。最近也不常见他，自从我搬来和坤哥一起住的时候，他就搬出去了，而且也常常避开我。现在，我和坤哥的关系越来越明朗，他是坤哥最好的兄弟，自然也常常被邀到家里一起吃饭。渐渐地，也就不再有尴尬了，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你这小鬼，说话就是没有分寸！”坤哥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对我说，“我昨天遇到过笑笑了，告诉了他我们的事。我让他到我们家来，他不肯，说会找你的。看到你这样满脸雀跃的样子，我猜想就是他了！你对笑笑这么好，就不怕我吃味？”说着，斜着眼睛看了看我。
“怕，好怕，就怕你没感觉！”我哈哈一笑。
他嘴角一勾说：“如果不知道笑笑和你那么铁的关系，不知道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同学却没有发展，我还真有点那个呢？有时候想着真奇怪，男女之间真的会有永远的友情吗？”
“当然有了，我和笑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我耸耸肩，跑到厨房，端了一大碗海带汤出来，对小林和阿成说，“来喝海带汤吧，保证你们长得美美的。”
小林嘟了嘟嘴：“我们又不是女人！”
我瞪了他一眼，撇撇嘴：“不喝就不喝，我自己喝！”说着，就试了试温度，感觉不是太烫，就灌了下去。坤哥用手捋去我额前的头发，笑着说：“慢点喝，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一笑，叹了口气：“都是爱情惹得祸，它让我变笨了。也是你太好了，把我宠得都不知是在云中还是雾中了！”
坤哥大笑：“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恩！”我煞有其事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我却听见阿成在低声笑。“笑什么？”我瞪了他一眼。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他顿了顿，故意看着我不说。
“哪句话？”我回头再瞪。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他点点头，脸抽了抽。
我一时语塞，没有了回话。却看到坤哥和小林在一旁笑得很贼。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三个男人一台戏啊！”坤哥一笑，问：“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不想搞特殊主义！呵呵，我自己去见笑笑好了。否则，多一个人，不太自在！”我抹了抹嘴角，拿出纸巾一拭手，笑得很灿烂，说：“我们有很多的秘密要谈，不能让你知道！”
“哦！那么的秘密？晚上我给你灌迷汤，不怕你不讲！”坤哥轻轻一笑，那张刚毅的脸露出很自信的神色。我看得心头一震，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他，是我沈默默的男人！是的！
春风送暖，岸边的杨柳也开始冒出嫩芽，一点点，新绿的，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旺盛，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路边一颗颗茶花树，花开得火红，竟然也有颓败的，焦黑的花瓣，在风中摇摇欲坠。笑笑上前，摘了一朵残花，低声对我说：“时光似水，天下果真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听得一愣，笑着看着他那张有点瘦的脸，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好的鲜花不摘，对着一朵残花发呆，又说这么丧气的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轻轻一笑，声音很低，很飘渺，又似乎是在很郑重地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我以后都没机会接近她了。终究是男女有别，以后要保持着距离才能看到她，你说，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
“原来你在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快就有人了？我不是叫你要抓紧的吗，又被人捷足先登了。你这笨蛋！”我戳了一下他的脸，心里一阵感慨。真替他不值，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他一定很难过吧！
“我也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快，原本是想告诉她的，可是我怕她不喜欢我，到时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迟迟没有开口！没想到，一下子的错过，就真的错过了。”他低着头，眼睛望着地面，有一些迷茫。
“她还没结婚吧！还没结婚就是还有机会！”我想了想，心知这样的机会真的很少，可是仍想安慰他。
“机会？！”他突然仰头，笑得很无奈，嘴角一扯，“我也以为还有机会，可是人家的男朋友不给，说了，他一辈子会霸着她的，不会给别的男人任何希望的。”
“她男朋友你也认识？唉，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纠缠了，怪不得看你一脸的憔悴。笑笑，来，我肩膀借你靠靠，你想哭就哭吧！”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靠。他勉强地笑了笑，看着我，目光停顿了一下，咧着嘴，看起来脸色很苍白。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我忙摸摸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脸上有颗青春痘，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又踢被子啦？”他突地一笑，笑得我精神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要踢被子？”我一脸诧异。
“听你大学同学说的，以前打电话去找你，都听说你去自修了，我就让她们讲一些你的事来听听，就当做笑料，让自己开心一下了！问你晚上睡得好不好，她们说你会讲梦话，还会踢被子，还说你总是臭着张脸，经常一个人发呆。我就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让她们迁就你一下，多多照顾你喽！”他笑得很自然。
“谢谢你，笑笑！”我看着他，无限地感慨，有朋友如此，真是一生的幸福。
“我们是好朋友嘛！”他突地一笑，用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的额角。
“对了，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你喜欢她吗？”我抬头问。
“她呀！”笑笑看着我，目光很温柔，笑得一脸的灿烂，“她是个很迷糊很笨的丫头，总把自己想得很聪明。可是呢，连同学关系都处理的不好，可是却会帮自己最要好的同学打架。表面上很冷漠，其实内心很温柔，很坚强又很软弱的一个人。而且，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就像云中的太阳，不刺眼，却有着无限的光芒！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天使！”笑笑的目光转向远处，“明明是个很会哭鼻子的丫头，却总是给人一种清淡的笑，在人前，总是保持着自己的风雅。”
“这样的女孩子，怪不得会有很多人喜欢。可是你不告诉她，你喜欢她，她怎么知道？”我瞪了他一眼，“这样的女孩子，我也想认识，要是你能娶了她就好了。”
笑笑的脸色有点尴尬，看了我半天，才说：“我不是没有告诉过她。我明示暗示了很多回，有时甚至连心里话都给她讲了，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她真的是一个很笨的丫头，或者，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过我的存在。你说，这样的状况，我还能说什么吗？我的自信心早就被打击得粉碎了。如果她心里有我，就连只猪也明白我想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恩，她的确是够笨的，这么美又这么笨的女人，真的让人很无奈！”心中，无限的感慨，“上天果真是公平的，给了一个人美貌，却不给人智慧。”
“可是她平时又是很聪明的，学问好，什么都好！”笑笑看着我，笑得很无奈，只是看着，眼角似乎还有了泪光。他一直笑一直笑，看起来却像哭似的，让我一阵心酸。
“哦！那她不会是装的吧！”我瞪大眼睛，终于想明白了，“感情是她不喜欢你，又不好拒绝你，装傻的吧！一定是这样的！”
“我看不像！我还没见过像她那样单纯的女子！”笑笑一扯嘴，别过脸，不再看我。
我真替他不值，可是人家是漂亮的女人，市场好的很，也不能说什么了，于是点了点笑笑的手说：“你就是太瘦了，如果再壮一点，我想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你的。那个女子就算了，以后我帮你看看周围的，有没有适合的！”
笑笑回过头，擦了一下眼角，抿抿嘴说：“好！我一定会变得强壮再来看你的。”
我听得一愣，忙道：“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