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寄来到吕禄的家门口之时,吕禄家的大门是紧闭没开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昔日原本门庭若市的吕家大门变得门可罗雀了。特别是在吕雉逝世之后,大门更是少有的会打开,这无形中都在透露着吕家日渐消失的权威。不安与阴霾,似乎经久不衰的笼罩在富丽堂皇的吕家大院之上,等待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将其全部洗尽……
郦寄是一个人步行来的,由于此次来的缘由不小,他不想让任何人跟着自己。
站在吕禄的家门口前,郦寄没有做任何的举动,他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府前那个巨大的“吕”字大匾。虽然外表上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此时郦寄的内心却在坐着剧烈而复杂的斗争。
亲情和友情,此刻在郦寄心中反复较量。但现在的郦寄已经站在了吕禄的家门口,这就充分的说明亲情战胜了友情。不过,割舍友情,让郦寄心中很难过。
他和吕禄的友情,被套上了浓烈的政治色彩,这无疑是人生的一种悲剧。而对郦寄而言,这个朝廷跟谁姓无关要紧,友情跟政治挂钩实在是一件太过不幸的事情,然而,现在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我无法选择了。”郦寄站在吕府门口,这样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了父亲,我只能去欺骗你了。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我都只能这样做,一切都来看天意吧……”
说罢,郦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然后缓缓走到了吕府的大门前,轻轻敲了敲大门。
“咚咚咚……”虽然郦寄敲门的力气很小,但因为周边空旷无人,还是响出了很大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不禁一颤。
“吱……”一声门开声,吕府的大门开了一丝缝隙,从缝隙中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郦寄仔细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人,心想一定是吕府新来的下人。
“您是?……”见郦寄没有说话,那个仆人便疑惑地问道。
“哦,在下是赵王的朋友,名叫郦寄。麻烦替我通报一声给赵王,就说在下想见赵王一面。”郦寄自我介绍道。
“请稍等。”仆人听完之后,便很快又关上了府门,前去向吕禄禀告去了。
郦寄又一次站在紧闭大门的吕府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昔日各类达官贵人人来人往的府邸,今日竟落得如此谨慎落魄,唉……”
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大门打开,还是刚才那个仆人,领着吕府的管家出来迎迓。只见管家箭步跑了过来,笑脸迎接道:“郦大人来了?请进请进,我家大王正在大堂处恭候您呢!”
郦寄简单答应了几句,便跟着管家超大堂处走去。
吕府的大门离大堂之间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这可见吕府的规模有多大。在这么长的一段路程之间,为了尽显府邸的美观和权势,吕禄对此进行了不小规模的装饰,使得原本就华丽的殿宇变得更加的雍容华贵。按照吕禄的话来说,这种居家规模,才配得上他们吕家的地位。
可是现在,虽然景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当初的那种极尽美感的气势,此刻的郦寄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也许,景色也随着事态的变化而变化,当一个人心情愉悦之时,眼前的任何景色都可能美不胜收。但当一个人心情烦闷之时,哪怕是人间仙境的美景恐怕也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万物随心动”吧。
到了大堂之后,吕禄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着郦寄了。见到郦寄到来之后,吕禄连忙跑了上来,一把抓住郦寄的手,高兴而又略有抱怨地说道:“郦兄过的好惬意啊,平日里也不知多来找兄弟我玩玩,今日来了,我可要跟郦兄你一醉方休!”
望着吕禄开心的笑脸,郦寄很清楚自己也应该笑着好陪衬他,可怎料他怎样也无法真心笑出来。不得已,他只得勉强假笑道:“小弟今日也是这个意思。”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吕禄拍了拍郦寄的肩膀,说道:“来人来,上酒上肉,今日我要与郦兄好好喝上一杯!”
酒肉很快就摆上了桌子,而吕禄与郦寄两人也早已分宾主坐定。因吕禄是主,他便马上给自己和郦寄斟满一杯酒,然后起身敬道:“来!这第一杯,咱哥俩一定要一饮而尽!”
郦寄没有说话,只是举杯相应了一番,然后便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郦寄喝光了酒之后,吕禄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不过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也将手中的酒喝尽,然后才坐下来向郦寄问道:“郦兄,今日怎这般好的雅兴?平日里兄弟我让你一口气干了,你总是推推攘攘,怎么今日……”
“太久没见您了,高兴嘛……”郦寄随便找了个理由,想掩盖自己因心中有事而引起的行为反常。可怎料,即使是刻意的掩藏,不想露出一丝的不对劲,郦寄还是因为演技不到家而流露出了尴尬有心事的面容。这一幕让吕禄看在了眼里。
“郦兄……”吕禄缓慢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带着试探性的口吻说道:“你心中似乎有着什么心事啊?”
“心事?”郦寄心中一震,欲待马上掩词相告。但他突然又转念一想,之前一直在为找不到好的机会开口而烦恼,现在不是正可以借吕禄相问的机会,实施陈平周勃强加给自己的任务吗?
想到这里,郦寄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立马装出了一副被看穿的表情,面色忧愁地对吕禄说道:“实不相瞒,兄弟我的确心中有难解之事!”
“哦?不知郦兄为何事烦恼?”吕禄见问出了郦寄的心事,便继续追问道。
“兄弟我是在为赵王您而忧心啊!”郦寄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大声地说了出来。
面对郦寄这一声大吼,吕禄一下子惊得不知所措,手上刚刚拿起的筷子也吓得扔在了桌上。
“郦兄为何如此说话?”吕禄疑惑地问道。
郦寄稳了稳自己激动的心绪,咳嗽了数声,在心中组织好了语言,然后回答道:“眼下齐王举兵叛乱,来势汹汹,而他们的举兵口号便是要剪除吕氏。赵王您虽然已经派兵前去镇压,但大军交战,胜负难料。况且朝中现在不稳,如此紧急状况,这怎能不让我替赵王您担忧呢?”
听郦寄一口气说出了当下所有的难事之后,吕禄也终于露出了他长久的愁眉。只见吕禄长叹一口气,说道:“唉……难道我不在为这些事担忧吗?现在的局势如此的复杂,这都是之前从没有遇到过的状况。外面兵火连天,里面斗争不断,我和大哥活的也真是够累的了!”说罢,吕禄突然直了直身子,极具抱怨性地说道:“你说我姑姑在时怎么都没有这些麻烦?她刚死没一个月,什么麻烦事都来了!这帮龟孙子,平日里怕我姑姑,现在是看我们兄弟两个人好欺负是不是?”吕禄狠狠地锤了锤桌子。
望着吕禄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暴怒的情绪,郦寄心中深知吕禄在这样的环境里过的日子是很不好的。他把头低了下来,想等吕禄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再跟他说话。
“哎,对了,不知郦兄你有何高见?”吕禄发怒的情绪还没多久便消散了,紧接而来的是看似非常冷静的表情。他坐在郦寄的对面,神色期待地这般询问着郦寄。
“我……”对吕禄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郦寄倒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心中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恩……其实,说起办法我没有,可是谈起建议的话,我倒有一点……”郦寄半天才慢慢吐出这些字眼。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是郦兄的意见,我都愿意听听的,你先说说看!”吕禄有些兴奋与期待地问道。
“其实我一直认为,眼下所有人都在找吕氏的麻烦,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吕氏的手中,这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郦寄慢慢说出自己的“建议”,“正是因为有权,所以会引来刘姓皇族的不满,你想本该是属于他们家族的权力却被吕氏掌控着,他们的心里肯定不满。”
“嗯……有点道理,继续说。”吕禄点了点头,示意郦寄继续说。
“同样的,大臣们也一定有着这样的想法。”郦寄继续说道:“因为是吕氏掌权,而事关大臣们切身利益的问题,自然是由吕氏来决定的,这就奠定了大臣们一定是在和吕氏周旋的基础。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难免能够确认不会对吕氏之人有所怀疑。所以,依我来看,眼下外面刘氏举兵,里面大臣相疑斗争,关键的原因都在于吕氏掌控了中心权力。”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吕禄听后皱着眉头询问郦寄解决问题的办法。
郦寄顿了顿嗓子,回答道:“想现在的这个大汉天下,是高祖和高皇后一起打拼下来的。高祖临终前有刘氏为王的承诺,而高后在世时也册封吕氏为王。眼下刘姓封王数九,吕姓封王数三,这些都是大臣和天下百姓们认可与接纳了的,谁也推翻不了。但现在的情况是,所有刘姓的封王全都到自己的封国上任去了,他们各司其职,故没有什么争端。吕氏封王却一个也没有去自己的封国上任,相反倒在京城执掌军政大权,这一定会引起个诸侯与大臣们的猜疑,毕竟吕氏这样做没有道理。因此,我建议大王,将吕氏掌握的军政大权交给大臣们,让他们去拥戴辅佐新君。而诸吕封王则带着各自的家眷前往自己的封国,坐享天伦之乐,这岂不比眼前担惊受怕的日子要好过的多?而且那个时候更没人会怀疑吕氏的心境,吕氏必能安保无忧。这些便是我的一些看法,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吕禄听完了郦寄这么长一段的自白,对郦寄一口气能说出如此详实有理的话感到吃惊,不过他并没进一步的深究其中的原尾,而是仔细思索郦寄这番话的道理与可行性。
思考良久之后,吕禄这才语气比较坚决地回应了郦寄一句:“不错,郦兄说的有理!这样的日子我的确是不想过了,去赵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赵王,岂不比在京城做什么丞相将军好?我决定了,按照郦兄的意思去办,还请郦兄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