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朱很忙。连听她说说幽的事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待一起的时候,也只是问问她的起居。一切安好,便是形色匆匆。就算她再不懂事,也是隐约觉得,要出大事了。
大事,的确出了一桩,那便是之前她和孔舞一直挂着嘴边的百寿。时间溜得极快,数月时日匆匆而过,凤朱的百寿就近在眼前。
那个日子,听孔舞说,在人间,是立冬。凉而不冷的日子里,凤朱出世。火光炎炎,为那个冬季带来一冬的暖。
就在这紧要的当口,孔舞病了。凤朱特特带了她去看望孔舞。
病榻上,孔舞颜色苍白,病态明显,原本美艳的眸子,也有一些浑浊。好久不见,一见却是这般形容,她滴下泪来。当初夜色下舞的唯美的女子,憔悴至斯。凤天羽有些不忍看。这中间,又有哪些委屈?
孔舞见到她,眼眸亮了亮。凤朱留她在孔舞身旁,退出屋外。其实,若非孔舞病重,若非让她与孔舞一见,孔舞的闺房,他本不想踏进。出得门外,正见孔舞兄长雀王,面色有些尴尬。雀王行礼,面上一片为难。
“姐姐。”她依偎在孔舞身侧,为她擦去眼角的****。“我不想嫁人。”孔舞拥她在怀,“小羽,你有一个好哥哥。可是,我哥却非要逼我。”凤天羽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那桩亲事?
“我去求哥哥,他会帮我们的。”她听孔舞讲完其中曲折,肯定地说。他不是王么,没有他办不到的。孔舞笑得凄凄,“他可以帮,但他帮不起。”就算阻了这两族的亲,他也不能为她带来幸福。试想,凤王阻亲,往后,谁敢娶她,而他的承诺不是给她的。就算她愿做一个小丫鬟一辈子服侍在他身侧,可以她一族公主之尊,必得受起一辈子的指指点点。他不愿她如此。她的兄长雀王也不会允许她如此。
她能如何,她只得病着,拖着。
这其中滋味,他人如何体味。孔舞也不欲向她剖明,何苦扰人。“小羽,我别的都不想了。你能帮我么?”“嗯。”“那你便如此……”
从孔舞处回来,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凤朱瞧着,心一紧,怕她再病上一场。如今事态尚不明朗,他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
“小羽,别太伤神,小舞很快便会好的。”凤朱无奈,他只能这么劝,却使不上力。孔舞的心病,他不是不能解,但实在棘手,尚找不到两全之法。他道是她为孔舞之病担忧,却不想,她心中,愁的是其他。
说是其他,却也算是孔舞之事。孔舞之托,她尚待考虑。凤天羽听得孔舞与她所道,自是明白心中的犹疑。孔舞言,烟霞迷蝶草,可幻人形。这是她夙来所求,但,代价是迷蝶的永远消失。因为,迷蝶草,食之幻人形。再过些日子,她自然可以化去这雏凰之形,现为女子之身。
然而,这时间长河,她可以等,孔舞却等不得。百寿宴,近在眼前。孔舞原以为已放下,可这一场婚约,才让她看清,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就放得下。不求其他,她只想凤朱,能永远地记住,记住曾有个女孩,深深爱过他。其声凄凄,透着心凉。那刹那,不只是凤天羽,就连她,也感觉出了孔舞的心死与心伤。若然,那个结打不开,孔舞怕是已做好了准备。
孔舞想让凤朱看一看她的舞,记住她的美,他曾经错过的美。百寿宴,她要为他一舞。只是,孔舞病重的身子,已做不来。
能做到的,只有她。食草化人,代孔舞做上这一舞。
一边是迷蝶,一边是孔舞。她该如何选择。
凤天羽也想知道,自己最终是如何抉择的。
她没有做出决定,只是带着迷蝶草独自寻到黑潭。重老已在等她。“小朱子说你可能找来,让我这老头子等着,可是让我好等。”她心下一暖,凤朱虽然待在她身边的时间少得可怜,却还能猜到她的心思。只是他如何知晓她与孔舞间的秘密的呢?
她将迷蝶草递出,期盼地望着老者。“这小蝶草,救不回了。”重来只瞧了一眼,便定言道。“本是虚幻,自是归于虚幻,丫头,你也别伤心,它也算是找到了归宿。”虽如此,她还是一阵哀恸。
“罢罢罢,让你们再见上一回,道个别吧。”话落,她眼前便是一黑。待适应周遭的光亮,才发现自己置身丛林,细看,是那烟霞山的模样。
“姐姐。”一声呼唤,听得她心一紧。声音是从后头传来的,可这一刻却不敢回身。蝴蝶,是你吗?
“姐姐。”又是甜甜的一声喊。是了,是了,是蝴蝶。她慢慢回头,却见一可爱的小女子。“姐姐,是我啊,小蝴蝶。”女子见她愣神,巧笑嫣然道。女子身着彩衣,容颜娇俏,不似孔舞那般美艳动人,却另外透着股玲珑。这便是蝴蝶了。
“姐姐,那天吓着你了吧。你看,我现在很好,可别再为我伤神了。”蝴蝶围着她打了个转儿,脸上容光焕发。“蝴蝶,过得好就好。”这样的一个小小女子,在她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姐姐,不由得去关心她。
蝴蝶的确过得很好。她眼中的幸福,是满满的。听蝴蝶讲上那许许多多她与他的故事,是真心的快乐。
突然,一阵风吹来,冷冷的。她不由一阵瑟缩。蝴蝶面色微黯,“姐姐,我要走了。我真的很好。”蝴蝶与她相拥。
一袭彩衣,飘然离去。渐行渐远的背影,却看不出多少萧瑟,就像是去赴另外的一场约,一场甜美的约会。在路的尽头,有人等着她。
一眨眼,周遭之景须臾变换,仍是黑潭那黑漆漆的深水。重老一脸微笑。迷蝶草正落在她的爪中。枯草仍是那枯草,只是再看,原先的苦已去,望之,反有丝甜。
凤天羽知道,她已做了选择。
黑潭边,重老重重叹了口气。“舞丫头,这样帮你,也不只是好是坏。罢罢罢,老头我做事还管什么好坏,我可不是那死板凤重!”说完,老者坠入黑潭,不见踪影。
夜深人静时分,一道小小影子窜入孔舞的屋中。屋内隐隐传出孔舞的轻咳。凤天羽瞧去,孔舞面色仍是苍白,不过已隐约透着点血色,比之那日所见,算是好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