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盲人或不识字的人读书，虽然报酬微薄，但好在他爱这工作。最常读的是报纸，他却不太喜欢。报纸上的消息总归差不多，不过是换个地点换个名字，把发生过的事情再重演几遍。可他的主顾们总是关心这些消息，生怕哪一天不关心便脱离了现实生活。这些时候，他常常只是念字的机器，每个字都不卡壳，但拼出来的意思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最爱的是小说，长的短的都行。有时自己投入其中，读着读着就没了声音，忙着看后面的情节去了，往往要靠听众的抗议，才让他恍过神来。有时一部小说要读好多遍，才觉出好来，久而久之，他便明白了好小说与糟小说的区别——后者是经不起朗读的。
更多时候，他为猫狗鱼鸟读，为花草树木读，他想要万物都知道人类文明的妙处。他给石头读佛经，给柳树读诗，给猫咪读童话，读到忘情，并梦想着他的听众们能有回应。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猫咪的喵呜声，柳树的摇摆声，石头的沉默声，其实都是它们在用自己的语言为他朗读。原来，万事万物，都是朗读者，而美妙的，远不止人类文明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