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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伊蕾娅娜在午后日光的拥吻下,终于静了下来。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在焦躁地期盼父母能早些离家。午饭时间,内心的焦躁让她食不下咽。父亲看见伊蕾娅娜拿着刀叉反复拨弄着餐盘里的豌豆却一颗也没吃下,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伊蕾娅娜轻声说没什么,并吃了一口豌豆作为掩饰。母亲看见伊蕾娅娜,让父亲别多问,暗示这是少女的事情,问了也没用。伊蕾娅娜担心母亲会私下问她,幸好父母吃过午饭就出了门,并告诉她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回来。她终于可以独自一人,继续去理清那些让她头痛的问题了。就在几个月以前,她还不曾想过私人的时间和空间竟是如此重要。在她遇见让她心动的男人之前,她还只是个喜欢粘着父母的小孩子。而这小孩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镇上忽然来到的陌生人。那些人不请自来,却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伊蕾娅娜的心间,而且,还不止一人。奥兰多,那个剃着平头的小伙子,刚满18岁,个头高高的,皮肤黝黑,身体结实得像是富豪克罗埃尔家那头健壮的黑豹。他每天骑着那匹和他一样黝黑结实的骏马,穿着笔挺的军装准点出现在她眼前。自从和他相识以来,伊蕾娅娜不止一次地幻想和奥兰多一起策马狂奔在无尽的雨林里。这样的念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再次出现在伊蕾娅娜的脑海。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紧紧地靠在那张棕色的旧椅子上。为了靠得更舒服些,她早就把枕头拿来当做了椅背,这样当她后仰时,就不会碰到那坚硬的让背疼痛的木头。她的背部被一团松软的鹅毛包覆,她的思念也变得更为轻柔。她喜欢和奥兰多在一起的时候,那日间的对视,夜晚的拥抱,都让她觉得活在世上多么美妙。可这感觉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此前,她坚定不移地认为奥兰多就是她毕生所爱。可没有想到的是,她从小就崇拜的作家巴尔维诺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度以为除了奥兰多之外,心里容不下更多人了,可巴尔维诺却如此轻易地走进了她的心里。或许,她想,巴尔维诺来得更早,从未离开过。从看到他书的第一天起,他就住进了她的心里。他的出现只是让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交还给他。比起奥兰多来,巴尔维诺更像个男人。奥兰多毕竟还太年轻,只有18岁,而巴尔维诺已经38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让他失去活力,伊蕾娅娜反而在巴尔维诺饱经沧桑的脸上看见一个拥有丰富历练与学识、既有刚毅外表又有温柔内心成熟面孔。这种成熟而绅士的吸引,是那位只有一副俊美躯体的奥兰多无法比拟的。尽管伊蕾娅娜也喜欢奥兰多那张见着她总会给她投来浅浅一笑的漂亮脸蛋,但他更爱巴尔维诺那张并不美丽却有着致命诱惑的老脸,即使后者比她的父亲还要大上六岁,伊蕾娅娜还是在她十四岁的夏天,疯狂地爱上了他。

一想到巴尔维诺,伊蕾娅娜更加陶醉了。比起和奥兰多在雨林中的策马骑行,她更喜欢在幻想的世界中与巴尔维诺在枕边共读一本诗集。与伊蕾娅娜不敢说出和奥兰多相爱不同,她对巴尔维诺的感情不怕任何人知道。她认为她对巴尔维诺的爱是真实的、美好的、不带半点淫邪的。即使她在梦里吻了他,她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此刻她闭着眼睛,又想到巴尔维诺正在深情款款地为她朗诵他所写的情诗,他的声音就像在她面前一样贴近而动听。巴尔维诺那些柔情万种的诗篇,在伊蕾娅娜的想象中都是为她而写的。那些如歌的韵脚,绝妙的比喻,都是因为她才存在于这世上。在那些如梦似幻的美妙词句中,伊蕾娅娜已经不再感觉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巴尔维诺的家里,在他那张洁白无暇的床上,就像他诗里写到的冬天飘落的白雪那样洁白无瑕。她自出生那天,就从未见过白雪。这个海边小镇的人们一辈子也没见过雪,但伊蕾娅娜从巴尔维诺的诗篇中,看到数百年来有无数人赞叹过雪的美丽。她想着巴尔维诺在雪地里拥抱着她,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暖意里。想到这里,她左腿情不自禁地弯曲起来,套在红色皮鞋内的左脚顺势上抬,放在了椅子上。而她的右脚仍踏在原地,踩着椅子的右侧地面。如此一来,她的两腿便自然分开,红色的短裙也因左腿的上抬而滑到了大腿根部,露出白色的棉质内裤。一条缝隙清晰可见。她双手在头顶交叉,整个身体就此舒展开来,进入到彻底放松的状态。她体内有一股温暖的热潮正在迅速蔓延,从心脏所在的位置,一路向下。她的双腿一张一合,似乎想要创造出一阵清风,吹散这股令身体潮红的热潮。如果把此情此景说成是这世上最大的罪因,相信也没人会反对。任何一个见到这诱人景象的男人,都不会想到他们面前这个性感迷人的尤物只有十四岁。他们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将她占为己有,哪怕他们明知这样做的下场是死亡的裁决,他们也会勇往直前。

就在伊蕾娅娜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幻想时,她幻想中的人物却不请自来。巴尔维诺离开宴会,就再也没能忘记伊蕾娅娜。他见过无数女人,有过无数段露水情缘,但他还是被突然闯进生命的美丽少女迷倒了。他没想到这样偏远的所在,竟然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孩。他做梦时梦见了她,醒来就想要见到她。昨晚冈萨雷斯在宴会上说起他在雨林狩猎的事,并热情邀请他来家里参观。他立刻想到借此机会,再见这位心仪的少女一面。

伊蕾娅娜正沉浸在思念与想象的世界,忽然被现实的吵闹唤醒。她听见敲门时,以为是父母提前回来了,急急忙忙整理自己的衣衫。就在开门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伊蕾娅娜看着巴尔维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想着难道是刚才的思念太过浓烈,上帝听到她的请求,把她想要一切都变成真的。巴尔维诺见到是伊蕾娅娜来开门,也是一惊。虽然他如此轻松地如愿以偿,见到了他想要见到的人,但他毕竟知道礼数,为了不显得冒失,他以找她父亲为由开了口。伊蕾娅娜听到他竟然不是在来找自己的,忽然有些失望,但她掩饰了自己小小的失落,向巴尔维诺解释父母吃过午饭就出门了。巴尔维诺说起自己是受她父亲邀约前来参观的。“既然他不在,我就下次再来吧。”说完,巴尔维诺就要离开。他心里也很想留下来,但他觉得在镇上还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来日方长,既然确定了她住在这里,那隔日再来,也算是合情合理。而且,和他父母建立起长期友好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出入这里会好得多。可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时,伊蕾娅娜忽然叫住了他。“那些动物,我可以带你看看。”伊蕾娅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说话勇气,大概是她害怕错失了和心中偶像在一起的机会。

巴尔维诺没想到伊蕾娅娜会如此主动,心情更加舒畅。他顺势客气了两句,礼貌地向伊蕾娅娜鞠躬,便随她走进了房间。房屋是木制建筑,房间很大,有上下两层。巴尔维诺随着伊蕾娅娜在房间里转悠,见到了许多他此前连听都没听过的奇珍异兽,墙壁、楼梯、墙角,到处都摆放着各种珍禽野兽的遗体。那些死在枪口下的动物被做成了标本,被当成炫耀的资本,作为战利品而永生。巴尔维诺渴望自己的作品也能像这些被灌注了防腐剂的标本一样,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永远没有腐坏。将来的任何一个时代,当人们看着他的作品,都像他看到这些从未见过的禽兽时,发出由衷的赞叹。

参观完毕,巴尔维诺坐在了客厅,夸赞了房屋的陈设和冈萨雷斯的技艺。伊蕾娅娜道了谢谢。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见桌上的空杯,便问巴尔维诺要不要来点咖啡或是酒。巴尔维诺听到酒字,心情立刻变得更好。他毫不客气地要了一杯朗姆酒,接过之后一口就干掉了。巴尔维诺看见伊蕾娅娜露出惊讶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称赞都是因为酒太好了。伊蕾娅娜没想到巴尔维诺如此爱喝酒,立刻又去给他倒了一杯。这次巴尔维诺没有一口喝完,而是慢慢品尝着。巴尔维诺接过酒杯时闻到了酒香,还闻到了伊蕾娅娜身上的清香。这香味让他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伊蕾娅娜坐到了巴尔维诺的对面。她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双脚,一会抬起眼睛,偷偷瞄一眼巴尔维诺。巴尔维诺低头假装品着酒,也一直偷偷地看着伊蕾娅娜。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普通的一分钟很快就会过去,但在充满暧昧情调和无声的环境之下,一分钟就像一年那么长。挂钟整整响了六十下,成了这房间内唯一的声音来源。嗒,嗒,嗒,塔……时间一秒一秒地向前。两人好像都在等待对方开口。伊蕾娅娜是不知如何是好,巴尔维诺却是老手,他已经看出了伊蕾娅娜的局促。他要让伊蕾娅娜的紧张和不安加剧,这样的情势就更对他有利。他要让伊蕾娅娜陷入到不知所措的死胡同,这样一来,接下去,只要他表现出友善和温柔,伊蕾娅娜便会觉得他充满亲切。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大多是他的崇拜者,对于这些本就对他存在好感的人,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顺理成章地和她们睡到一块儿了。他的调情手段并不高明,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他就会浅浅地微笑。这个肤浅而迷人的笑容可以消除一切尴尬,比一万句臭屁的话还管用一万倍。现在他面前的伊蕾娅娜,虽然看似成熟,但内心仍旧时个没出世的少女。他敢保证,伊蕾娅娜现在心里想着的,就是要怎么和他说话才好。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伊蕾娅娜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能为我读一读你的诗吗?”

巴尔维诺看着伊蕾娅娜,忽然有些惊奇。他为很多女人读过诗。通常读完之后,那些女人都会深受感动,甚至眼含泪花。他通常就趁着这份感动,擦去对方的眼泪,也顺便脱去对方的衣服。现在这个小女孩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忽然觉得来到帕塔戈并非是因为迷了路的误打误撞,而是上天对他一贯的优待。他从上天那里获取了智慧的能量,又得到了无穷的声誉和女人,即使他放浪形骸,生活糜烂,也都是上天特地给他的享受。现在,上天又给他一个如此鲜活的少女,他一定不辜负上天的安排。

“当然可以,你有我的书吗?”

伊蕾娅娜让巴尔维诺稍等,便飞快跑上了楼。她的书都放在她的卧室里,她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挑哪一本出来。每一本书她都想听到巴尔维诺亲口念出,她想听到每一段,每一句,每一字。她找来找去,忽然看见昨晚在晚宴上在巴尔维诺面前朗诵过的那一本。就是那里面的一首小诗,让她忽然明白自己的爱情归属。她曾经假想着那些文字都是为她而写,现在她想要亲耳听到他为她而读。她把书抱在胸口,仿佛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她想起巴尔维诺还在楼下等着,忙不迭地要往下走。刚一转身,却看见巴尔维诺已经站在了门口。

巴尔维诺直勾勾地看着伊蕾娅娜。他那温柔的目光,已经献给过很多女人。他知道如何注视一个女人,能让对方感受到他的热情。这眼神中饱含着无限温柔,又含有****的挑逗,只有十四岁的伊蕾娅娜还没有被这种成熟男人的眼神注视过。伊蕾娅娜的脸又红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用力跳动。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在巴尔维诺的敲门声把她从幻想中敲醒时,她所见到的,正是巴尔维诺为她读诗的场景。她从没感觉到梦想与现实竟是如此之近。就在她感叹命运神奇之时,巴尔维诺忽然向她走来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把书递给他,就被他一把搂住。她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她的嘴也被他的嘴覆盖。她感到巴尔维诺紧紧将她抱住,双手在她的全身游走,这些行为和他绅士的外表相比有些粗野,但她却因此有了一种异样的兴奋。她并不知道这是巴尔维诺又喝了两杯朗姆酒之后的突发举动,她只把这当成梦想成为现实的浪漫。在她和奥兰多相处的多个夜晚里,他们也有过亲吻,有过温柔的抚摸。奥兰多炙热的双手也曾在她的肌肤上留下过热情的温度。但他们始终没能完成最后一步。伊蕾娅娜一直让奥兰多等待着。她告诉奥兰多,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在她看来,当一对情侣完成最后一步,就是两人死也不会分离的见证。奥兰多也一直耐心地等待果实的成熟。虽然他心如烈火,但他不愿莽撞地伤害伊蕾娅娜。他要让伊蕾娅娜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给他,他可以等到伊蕾娅娜觉得适合的时候。

伊蕾娅娜遇上巴尔维诺之后,她对奥兰多的所有幻想在一夜之间都转移到了巴尔维诺身上。那些巴尔维诺的书中曾经写过的某些情节,忽然在她梦中出现了,虽然她的感觉依然是朦朦胧胧的,但她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有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在她的身体里乱窜,跟着血管流动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美妙感觉。她知道,她需要巴尔维诺。不只是需要他的陪伴,而是像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那样需要。

就在伊蕾娅娜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她要把自己献给巴尔维诺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一声空灵的响声。她还没听出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时,巴尔维诺忽然倒在地上。他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孔,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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