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民医院大门前，韩立哲急刹车，冲进急诊室。
韩立哲的叔叔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几个电话之后，立刻享受到贵宾待遇。值班医生和护士纷纷出动，对李艾进行各种检查，血常规、B超、X光、CT、核磁共振，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一阵忙乱后，李艾被送至单人病房，暂作观察。她仍没有醒来，闭眼躺在床上。
韩立哲请护士多费心照料，然后前往内科办公室，今晚的值班大夫是秦副主任，以前见过几次面。
“秦主任，她什么病？”
“初步检测各方面正常，CT显示脑部没问题。先看看吧，不要着急。”
秦大夫一边说一边摆弄检测单，发现了疑点：“血检好像有点儿毛病，同型半光氨酸含量偏高。”
“同型半光氨酸？”
“嗯，是人体代谢产生的有害物质。因为饮食不当，或者肾病、先天基因缺陷等原因，会导致血液中含量过高。”
“李小姐属于哪一种？”
“她的肾功能正常。先天性基因缺陷非常罕见，需进一步检测才能排除。你叔叔是这方面专家，等明天上班请他看一下。”
秦大夫说着，吩咐值班护士，去病房给李艾再抽一份血样。
“同型半光氨酸含量高有什么危害？”韩立哲又问。
秦大夫回答：“多了。动脉硬化、癌症、免疫功能下降……一句话，它会加速人体衰老。”
“啊，这么严重？是绝症吗？”韩立哲吓了一跳。
秦医生看了看他，笑问道：“李小姐是你女朋友？”
“不是，普通同事，加班时突然昏倒了。”
“哦，可能是劳累过度。要注意休息调理，不能大意，血液中同型半胱氨酸含量长期超标会损伤大脑，甚至引起精神分裂。”
“那倒不至于，她挺正常的。”韩立哲失笑。
他向秦大夫道谢，返回病房。
李艾安详地躺在床上，像童话中的睡美人，抛开偏见，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位真正的美女。
韩立哲坐在床边打量，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一定曾见过这个女人，究竟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呢……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一点一刻，李艾眼皮抖动，缓缓睁开。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韩立哲问。
“刚才我昏过去了？”
“是的，现在你在医院。”
“你送我来的吧，谢谢。”
“不客气。”
简短对话之后，两人一时找不到话题，陷入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韩立哲安慰道：“大夫刚做完检查，说没大事儿，详细报告要明天才能出。”
李艾不在意地回答：“这是我的老毛病，从小就经常昏倒，一睡好几十个小时不醒。”
“为什么？”
“查不出病因，大夫只说是免疫功能低下，身体虚弱。”
“现在很多大夫是半瓶醋，多去几家医院，说不定能碰上懂行的。在英国读书时没找医院看？那边的医学应该比国内先进。”
“没钱。”李艾淡然说道。
韩立哲被噎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艾仰面躺着，目光投向暗白色天花板，平静中带有一丝茫然。
“我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妈妈说他出车祸死掉，后来才知道，是跟别的女人走了。妈妈在电子厂打工，经常加班，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有时候昏睡过去一天一夜都没人管，耽误上学，同学们给我起外号叫‘睡美人’……我们住在城中村，环境很乱，大半夜的邻居还喝酒吵架，我一个人很害怕……我总躲在被窝里看童话故事，幻想有王子来搭救，我最喜欢的故事就是《睡美人》。我讨厌平庸猥琐的日常，想成为童话中女主角……”
说到这里，李艾停了下来，也许不愿再回忆童年的痛苦，也许不想过多暴露出内心的情感。
韩立哲耐心倾听，保持安静。
“后来我终于长大了，脱离了那种生活。但我仍旧很喜欢童话故事，见到《睡美人》原稿，心情激动，忍不住想拍照留念……”
“你来基金会做展厅设计，就是为了这个？”韩立哲问。
“那倒不是，我想多挣点儿钱，去国外治病。其实我没在剑桥上过学，也没在索斯比干过，只是二流大学设计专业的毕业生。明天我会跟钟展书辞职。”
“为什么要辞职？”韩立哲故作认真地问，然后笑着说：“我懂文物，你懂设计，天作之合。咱俩肯定能把展览会办好。”
李艾转过视线，迎面正视他，眼睛亮晶晶。片刻后，她起身下床。
“我好了，回去吧。”
他们离开医院，驱车返回郊区的别墅。
车子驶过夜色中的城市，道路空旷，路两旁大厦林立，楼层间仍有稀疏的灯火。远处电视塔高耸，放射璀璨光芒。
“真美，这么多星星。”李艾透过车窗张望，发出感叹。
“哪能看见星星。”韩立哲不信。
“那些灯光呀。小时候，我经常在家里趴窗户看远处的高楼，把每一盏灯想象成一颗星星。我想，我未来的男朋友就在某一扇灯光后，就像每一颗星星上都住着一个小王子——你看过《小王子》吧……不知道我男朋友现在做什么？他会找到我的，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一定会……”
车子向前行驶，路灯的微光从车窗斜射，照在车内忽明忽暗。李艾微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似讲述心中的梦。
韩立哲默默无言，看着前方的路，黑暗扑面而来，又被甩在车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