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礼貌地敲开了路德的房门。目前代理副所长的职务实在有些微妙，我知道自己必须尽量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低调。
但路德见到我的样子似乎更为谨慎，恭谦地把我迎进去，一开口就问：“弗拉基米尔副所长，我向您汇报一下‘密码词典’目前的编写情况。”
对于突然的“被升职”，我多少有些不自在。“路德教授，您太见外了。我只是暂时代理赵副所长留下的工作。何况，我们已经是彼此十分熟悉的朋友了，实在不用这样见外。”
路德介绍说，第一期“密码词典”完成之后，他正在按照满洲人之前的安排，进行第二期的编写工作，以第一期的词典为蓝本，对照盎格鲁语、高卢语、亚平宁语等，演绎出“危险词语”可能存在的其他写法，以便将来做进一步筛查。
“路德教授，您太辛苦了，是否需要我从第二中心抽调几个人协助？”
“不用不用。”路德坚持说自己习惯了每天熬通宵的日子，实在不想给研究所的其他任何人增加工作负担。
“那我提一点意见您是否介意？”
“当然，弗拉基米尔副所长您尽管指教。”
我摆了摆手，请他务必不要再称呼我为副所长。“您目前做的这个工作很有意义，但是如果以一己之力来完成，实在太过辛苦，而且事半功倍。”
“那您有何高见。”
“个人觉得，有几个办法。第一，‘密码词典’本身可以含糊处理，将词语的匹配度从100%降到70%，那么就可以覆盖大部分字母语言与国际语之间的差异，同时也可以筛查出用‘移位法’、‘取代法’设置密码的情况。第二，对于每个使用者，其年龄、掌握的语言各有差异，而且在‘语言政策’实施前，每个人掌握哪些语言都有相应的记录。我们其实不必用完整的一套‘密码词典’来筛查，而且这也可以大大降低处理器的计算强度。这方面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协调技术人员，让他设置转译程序，然后直接将‘词典’中的国际语转换成他可能掌握的旧语言，再作专门筛查即可。”
“太棒了！”路德疲惫的眼神中放出了光芒。“弗拉基米尔先生，您真是我的救星。先是把我从美洲带到了这里，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现在经过您的指点，我的工作简直是减轻了一大半。”
路德的话让我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我和绿子破坏了他之前平静的生活，他至今仍在象牙塔里接受着女学生们尊敬的请教。可如今，他竟然说我么一个研究能力平平的人是他的“救星”。
“您太客气了，路德教授。这些方法其实并不难想到，也许之前赵副所长只是疏忽了。”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对于建议个路德的方法，我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他是否可以接受。不过既然他认为我减轻了他的工作负担，那么我也应该利用一下自己作为代理副所长的职权，让他为我的复仇计划做点什么。
“所以，路德教授，关于您之前提到的语言转换问题，以及秘密设置的‘移位’、‘替代’问题，我们完全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解决。这方面我会安排技术人员来接受您的移交。在您的指导下，他们应该可以在本周内完成第二期、第三期‘密码词典’的编写工作。那我想，我们的‘密码词典’编写工作可以马上进入第四期，也就是最后一期的内容。”
“您说的是数字密码吗？”
“的确如此。对此您有何指导意见？”
“‘指导意见’不敢当，我其实是想来听听路德教授您目前有什么思路。”
“这个，可能有点突然，”路德表现出忐忑不安的样子，也许是生怕我以领导的身份批评他，“因为之前一直在考虑字母密码，这方面确实还没怎么考虑过。”
“完全没关系，您已经这样拼命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情。”我看出路德的焦虑，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更重要的是，把他引导到我的思路上来。“我初步有一些想法，想和您探讨一下，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
“那真是太好了，请您指教。”
“我想数字密码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就是一组无需的数列，要么就是代表着一个特点的意义——比如说，我的生日是2046年6月3日，那么我可能把自己的数字密码设置为204663。但是，如果有人把历史上的一些特定事件设置为他的密码，那就很可能有着险恶的用心。”
路德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太有道理了！”
看到他仿佛抱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滑稽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普鲁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向我致歉。
“没关系，路德教授，您真是个敬业的研究者。”我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便携触摸板，在他面前展示了起来。“你看，比如盎格鲁王国加入国际的时间是2060年8月9日，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数字密码设置为206089或者20600809或者600809，那我想他很可能就是一个盎格鲁复国运动者——因为这一天被这群人视为盎格鲁王国的灭国之日。”
路德屏息凝神地看着我，不时点点头。“再比如，2072年10月3日，在全球多个地方发生了反对国际统治的学生运动。把这组数据设为密码的人，如果不是学生运动的参与者，也一定是其支持者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要做的就是和把这些历史事件的发生事件梳理出来吗？”
“的确如此。不过我的秘书艾思丽小姐之前正好给了我一份原先各个国家加入国际的时间表，我想着应该对您有用。”
路德几乎要跑过来握住我的手：“太感谢您了！弗拉基米尔先生，您对我的支持实在超过前任赵副所长太多。”
我拘谨地笑了笑，把触摸板转到自己手中，然后将列有所有国家“灭国日”的文件传给了路德。
“弗拉基米尔先生，那按您看来，整理这些历史事件时间表的上限是什么？”
我想了想，告诉他：“就到1789年的‘高卢大革命’吧。300年，足够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依然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路德是否会发现，我在给他的这份表格里做了手脚。
在此之前，赫德林已经把真相部调查局局长扎坎的所用应用软件密码发给了我。我仔细看了一下，扎坎的大部分密码都是一串乱成一锅粥的字母、数字、符号的无序组合。
然而，就在我即将灰心的时候，突然发现资料的最后一个应用程序——隐秘应用公司开发的“机密”程序，密码是一串数字——20540426。这组数字我太熟悉了。这是绿子的生日！
透过这组密码，我几乎可以看到扎坎使用这款应用时的猥琐面貌。他一定赤身裸体，一身黑肉靠在绿子的身上，想装一款“机密”看看真相部门的页面上有些什么关于自己的讨论。然后为了讨好自己的情人，他把登陆密码设置成了我的妻子的生日。
扎坎真他妈是个杂种！
但我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对这样一个人渣进行任何道德批判都毫无意义，我现在要做的是抓住他的把柄，用密码这个武器，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看起来，那些乱码毫无机会，我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这一组“20540426”。
我用自己告诉路德的那套思路，翻遍了所有的历史资料，实在找不到绿子出生的那个日子里，这个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不利于有违国际秩序的事情。我甚至想过如果把这组数字进行一番演绎，但依然无济于事。
看着艾思丽为我整理的这份“大事年表”我茶饭不思，痛苦不堪。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了艾思丽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揪人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铡刀’的功能。”
我突然顿悟了。我把文件翻到“中部非洲联邦共和国”那一段——这是扎坎出生的地方或者说曾经的祖国。这个国家的“灭国日”和绿子的生日倒是挺接近——2054年5月4日，相差不出10天。那如果我悄悄把中部非洲联邦共和国的“灭国日”改成绿子的生日呢？看起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如果被识破，那么彻底完蛋的一定是我而不是扎坎。但是，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超过200个国家，对于这些已经不存在的政权来说，谁会记得它们的“祭日”呢？更何况，扎坎本来就是中部非洲联邦共和国人，如果密码筛查的结果发现他将“灭国日”设为自己的数字密码，那估计所有人都会凭自己的主管经验百分百确认他就是一个阴谋复国者——至于这个国家是否真的在那一天消亡，又有谁会在乎呢？
我犹豫再三。
在纠结这个痛苦的选择时，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和绿子幸福生活时的画面。她穿着和服玲珑有致的样子，她喂我吃生鱼片和寿司时的温馨……还有艾思丽在别墅的触摸墙上播放她和扎坎在自己的办公室行苟且之事的肮脏画面。
我决定了，我甘愿冒这个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