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钟，家门前这个商业中心正开始进入另一种繁华状态。
白天是各色购物者来这里，而进入晚间，周围小区的人会逐渐占据广场，展开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
虽然飘着细雨，但人们的热情丝毫不减。交谊舞、集体舞、秧歌队、合唱团，密密麻麻占满广场，而看热闹的男女老幼更是填满了剩下的空间。
柳莺把车停在商场对面的路边，待会吃完饭不用挪车，两人可以直接回家了。一座带顶棚的过街天桥横跨马路。趁柳莺停车之际，孙树堂站在过街天桥上远远地俯视着规模惊人的人潮。
再过四五年，我是不是也得加入到这里了。否则，退休生活怎么度过？
柳莺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皱着细细的眉毛，看着舞动的人群说道：“这些人，好无聊。你看，把路全挡住了，想进商场得费多大劲儿啊。商场保安也不管管。”
孙树堂乐了，“法不责众。人少了能管，这么多人，管不好就成群体性事件了，谁敢管。”
说话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中心地带某个地方的密集人群瞬间突然四散开来，并发出惊叫，顿时空出一块儿几十平米的空地。地面上似乎有缕缕轻烟在雨雾中飘摇。孙树堂觉得眼前一幕很像动物世界里的某个镜头，海中密集的鱼群，突然被鲨鱼冲开，“哗”地四散开来。
但广场上哪里来的鲨鱼呢？
几秒钟后，更多惊叫声传来。有人擦拭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人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之后，不约而同地仰面朝天寻找着什么。
能看到的只有灯光映照下的细细雨丝。
孙树堂和柳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两人走入广场，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似乎有一个细小的玻璃瓶之类的物体从天空抛下砸到地面，破裂后，里面的液体四散飞溅，而沾到液体的人都不同程度被灼伤。有人的衣服和裤子都被烧出洞来。
看样子是腐蚀性液体。
孙树堂抬头看去，除了商业大厦周围的灯光和黑魆魆的天空，其他什么也看不到。显然，物体是从楼上抛下，至于具体是哪一层则无从得知。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赶到。广场被封锁起来。
惊魂未定的人们久久不愿散去。伤者开始接受初步救治。看上去有二三十人。
对于广场上的人来说，今天的舞肯定是跳不成了。不过，孙树堂和柳莺的饭还是得吃。
柳莺显然也受到了惊吓，明显食欲不振。
孙树堂在心里琢磨着这件蹊跷的事情——谁，出于什么目的，会干出这种事呢？
吃完饭走出商场，外面的人散去了一些，但大部分人依然聚集在黄色警戒线外窃窃私语。
旁边停着两辆依维柯警车，取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突然，孙树堂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刑警支队副队长武钢，他的小师弟。于是他让柳莺稍等片刻，自己过去打个招呼。
看到他，武钢有些意外。之后才想起孙树堂就住在马路对面的小区里。
寒暄两句，孙树堂告辞了，“你先忙正事，回头有空再聊。”临走，他又补充一句，“我有点事需要听听你的意见，回头约你。”
“孙哥怎么这么客气起来了？有事尽管吩咐。”武钢很诚恳地答应着。
妻子有些心不在焉。
穿过人群之际，孙树堂目光扫过，觉得看到了一个不太熟悉但又存留在印象中的面孔。
想不起来了。
柳莺虽然没有发问，孙树堂还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刚那个，是我的一个师弟。就在咱们区刑警支队。常来往。”
其实，准确地说是以前常来往。自从孙树堂闹离婚开始，很多以前的朋友不知怎么都开始疏远他了，这中间就包括武钢。他当然不能把这个告诉柳莺。
快到小区门口，同一单元的老郭晃晃悠悠地溜达过来。
“哎呦，散步啊。”孙树堂问。
老郭郭咧嘴一笑，嘴里被烟熏黑的牙齿歪歪斜斜，就像是谁不经意间顺手栽到牙床上的。
“吃了吗？”这永远都是他第一句问候语。
“刚吃完。怎么你一个人？狗呢？”孙树堂前后张望一下，那条肥胖的哈巴狗在老郭身后10米开外的路边蹒跚走着，偶尔翘起后腿，在谁家车的车轮上撒泡尿。
恶心。柳莺心想。
“那天你说狗被扎了，没事了？”
“没事了。”老郭满不在乎地说，“它馋，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在火腿肠里放了针。我也没送它去医院，让老伴儿帮忙，我自己给它从嘴里取出来了。”
柳莺觉得自己的胃里开始翻腾起来。自己刚才干嘛吃那么多啊。
“我这还算好的。听说小米家的狗直接把针吞下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咋样了。”老郭意犹未尽。
“是够缺德的。”孙树堂说着，跟柳莺走了过去。
“他每天溜几次狗啊？”快到小区门口，柳莺问。
“两次。”孙树堂答道，“早晨4点多就去。”
“真够麻烦，养狗。”柳莺说。
一辆比亚迪停在人行通道上，挡住了去路。车身上以前不知被谁用坚硬的东西划了长长一道，从左前轮上一直延伸到左后轮，车主似乎也懒得去修。
两人只能侧着身子从车边走过。
“这么乱停，你们交警队也不管。”柳莺抱怨着。
“有些事，别那么认真。否则你让他停哪里去？”孙树堂捏了捏妻子的手，“没地方了，你不也乱停嘛。”
没有搭话——柳莺心情不佳，因为刚在广场她又看到顾海滨面无表情地站在围观人群中——现在一看到这张面孔，自己心里就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