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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住进工作室后的李薇妮(1)

过了九月,天气依然这样炎热。天高气燥,早晨起来的时候,李薇妮都会觉得喉咙上火、干涩,因此她总在枕边放一袋润喉糖,醒后随手摸一颗出来,放在嘴里含着,让那种清凉的滋味慢慢辐射开来。然后,福子会准点走过来,拿爪子在她脸上“啪啪”地按两下。

“福子,别淘气!”李薇妮睡眼惺忪地抱起了福子,和它在床上厮混一阵,就该起来了。新搬的工作室,终于可以让她和她的十几个孩子无拘无束地相处了。过去,患有过敏性鼻炎的父母总是不让她养猫,“多脏啊!”“你想让我和你父亲从早到晚都打喷嚏吗?”母亲总是这样数落她,使得她的这一愿望久久不能实现。现在倒是可以每天在“喵呜喵呜”的吵嚷声中醒来,可是他的父母却已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留下她和满室的猫,也算她和这世间残存的扯不掉的联系。

李薇妮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脸,在不同闹钟的指挥下烤面包,煮牛奶,蒸鸡蛋,甚至一早给午饭做准备,在锅内放进食料,倒满水,到点就煲汤。一般要煲两三个小时,那汤才有味道,肉才能酥烂。做完这些功夫后,她会绕着工作室跑十圈,强身健体。工作室很大,基本毛柸,不过她给稍微收拾了一下,铺了层地毯,墙上涂了鸦,天花板上拉了电线,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小灯泡,为了猫咪的存在,还弄了一些藤蔓架子和假花草,以供孩儿们蹿高伏低,活动身手。等运动差不多了,就坐下来吃早饭。吃完后,一天正式开始,她坐到还未完工的画幅前,准备作画。

这就是李薇妮的一天,很普通,她基本不出门,整日作画,只除了生活基本品一周去超市一趟补给,平时没什么出去的必要性,也许偶尔邀请几位画廊老板或是艺术评论家来家里小坐,看看她的新画,别的社交活动差不多都断绝了。她一直认为自己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社交来维持一个社会人的角色,她是有才之人,有才之人就该过有才之人的生活,何必和别人一样呢。

因此她毕了业之后当了两年老师就辞职了,她始终坚信自己能画出一鸣惊人的画作,她不需要自己多有名气,太多的名和利说到底也是浮云,但她渴望掌声,期盼被欣赏。梵高之所以疯了,因为这个世界容不得他的超前,他是有多寂寞,话只能说过自己一人听,她不想喁喁自语,希望这世界在她活着的时候能给她回应,让她能有几个灵魂上的知己和观众,可以交流。她所求的不过这么多。

很难说老天有没有辜负她的祈求。她要知己,确实命运也拨给她几个画廊老板,在她年轻时为她开过画展,下了点功夫捧她;她要灵魂的交流,也有懂艺术的才子追求过她,可她不知对方追求的是她的灵魂还是容颜;不过那些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年纪一大,性格一孤僻,走偏了社会的常轨,慢慢地,就变得无人问津。新人一拨拨地涌现,风格怪异、另类、欧化、前卫的,一出手就能超越她,而且比她泼辣、勇猛、豁得下脸,懂应酬、爱交际、嘴甜口乖、男俊女靓,每一个拎出来就能打造一个品牌,不红没天理。她看不惯,不想改变自己,那么就只能承认这时代变了,是她担不起来的;不能喧哗的,只有交给沉默。若畏惧嘲笑,便大隐隐于市,不在人群中现身。

好在父母留给她一大笔遗产,她可以慢慢挥霍。她把这些都砸在自己的爱好上,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她,她也要把心中闪现的那一幅幅美的瞬间给还原出来。孤独的人,唯有灵魂与猫,才能倾诉。

写到这里,我顿住了,开头不错,后面的故事该怎么编呢?你们或许会惊诧,怎么编起故事来?不是要亲自采访她吗。可是采访不到,这能怪我吗?

这就是我的文章,我的开头,我心目中想象中的她。因为我压根就没有见着她,我只能“妙笔生花”了。

没错,那天和我妈说起采访李薇妮的事,母亲确实带有顾虑,极力劝阻我三思而后行,但禁不起女儿在她跟前告软,再加上担忧我的前途问题,便把地址抄了给我。于是我兴冲冲地拿着这地址,一路扑了过去。

一座废弃的工厂。一间破旧的工作室。这样的印象在实地勘探之后全部被推翻了,工厂是废弃的,可是已被全盘改造成艺术园区,并且眼下有向旅游观光区发展的可能性。工作室嘛,自然也不止她一家,这里是艺术家云集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怪咖的味道,再怪异的装修和布置在这里都算大道正统。等摸到了李薇妮的工作室外围,看着几根钢管穿梭搭架着,撑起了一座大玻璃房,想象着李薇妮每天在房内作画时沐浴在大好晴光里的样子,我不禁脱口而出:“不赖啊!”

哪有母亲说的那么惨啊,她这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呢。我凑近工作室,玻璃反光得厉害,不太瞧得清里面,敲了门,摁了铃都没有人出来迎接。再侧耳细听,安安静静,不是说养了一群猫啊,也不听见个声响。

李薇妮的工作室在工厂处于安静的一隅,人烟罕至,逮个人问话都不容易。我给母亲打电话:“妈,李薇妮不在啊。”

“那你问我,我怎么晓得?”

“那她的信息,还有地址,你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啦?”

母亲顿了顿,“就是前幢的牛阿姨啊。”

“那牛阿姨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那她一定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我怎么晓得?”

再追问下去,对话变得毫无意义。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他们有没有亲眼看到李薇妮就住在这里呢?”

母亲显然被我搞糊涂了:“什么?他们没事跑到这里干嘛,观光啊!也太没礼貌了吧。”

看来从我妈那里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了。我挂断电话,听到我妈还在电话里念叨“找不到就先回来了,妈再帮你打听看看。”

我蹲在李薇妮的工作室旁,一阵沮丧掠过心头,也许这根本就不是李薇妮的工作室。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轻易放弃,我走到园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又走回来,找个石凳坐在那里,准备坐它一个上午,看有没有什么机会逮个人问问。

这儿人真少,李薇妮如果租了这个房子当成工作室,一定是贪它地段不佳房租便宜,都没什么游客来,自然也不指望随机生意了。她的画,一定卖给固定群体,可是什么样的人会欣赏乃至收藏她的作品呢?说实话,我在网上搜她的新闻搜不到,反倒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嫩模抢占了几乎所有信息平台的焦点。就连搜“画家、李薇妮”这两个关键词,出来的也是“某画家大手笔狂追李薇妮,一掷千金豪宅赠佳人”。

等了好久,有几个游客模样的人路过,我问他们第几次来游园,都答第一次,那是问不出什么的。有一个清扫卫生的保洁员路过,我想着她也许知道,便问她这里面工作室的画家去哪了?她带着羞涩的笑容摇摇头,表示里面住的都是有名气的人,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谁是谁当然搞不清楚。好吧,我气馁地坐下了,啃掉了三明治的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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