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几天,俨然是这一天的翻版。早上起来看着妻子关门去工作,然后烧水煮咖啡喝。看《佛学入门》,做简单的午饭,下楼取报纸,午休,看书,晚上和妻子一起吃晚饭,晚饭后再接着看书。和妻子的关系与前几天也并没有特别的不同,即不热情,也不会过分冷淡,话偶尔说两句话但都无关痛痒。心理虽然仍有乞求妻子原谅自己的愿望但是再也没有通过言语表达出来。
略微不同的是,接下去的几天去取报纸时再也没有看见楼上的老人。她是不是就此过世了呢?我想。孤独的老人孤独的死去,就此结束孤独的人生。
如此过了半个月清闲日子,一天我刚做好午饭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响声短促而持续,就像失火报警器似的。这样没有礼貌按门铃的人,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阿星。
对于见不见阿星我犹豫不决。但对方似乎早已看见我在屋里似的狂按不止,没有办法我只好挤出笑脸去开门。
“你个死人怎么才开门,是不是屋里藏着女人?”阿星劈头盖脸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盯着阿星那张因急躁而泛红的脸,一动不动。
“半个月不见,怎么当起了厨师。”阿星指着我身上的围裙调侃到,并且不由分说的已经挤了进来。我本想找借口把他拒之门外,但是已经不可能。
阿星坐在沙发上,架腿,吐着烟圈不无得意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阿星希望我急切地问他是什么消息。不过我只抬了抬头。
扫兴的阿星自己把话说了出来:“上次那个项目被我搞定了。”
我脸上也没有他预料中的欣喜若狂。
“怎么无动于衷啊?”他很失望。
“没有。意料之中的事。”
接下去阿星急不可耐的讲起了他的得意之作:“第二天早上,乘他们沉浸在女色的余味之中时我把他们从被窝里拉起来。家辉你知道吗,刚从女人身上爬下来的男人其实最好对付。一个个都是软绵绵没有一点脾气的东西。这时候你说往西他就灰头土脸的往西。就像提线木偶一般任你摆布。不过,虽然对方已被你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但是也不可太意,不能摆出一幅对方把柄被你抓在手心的样子。最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仍旧提供体贴周到的服务。我给他们敬烟,给他们倒茶,甚至嘘寒问暖,这么做无异于递给他们一张梯子让他们顺着往下爬。紧接着我不声不响地把合同推到他们眼前。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二话没说,乖乖地把名字签了上去。
签完合同之后我又请他们去了一次夜总会。本以为大家找女人仅仅是逢场作戏罢了,没想到那两个老东西原来是十足的色鬼。你我这点好色和他们比起来实在小儿科。这一回无论是那个头发秃了一半的胖子,还是那个戴眼镜的瘦子,歌唱到一半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小姐去开房了。而且每个人叫了两个。事后小姐来问我要小费的时候,拉着脸说,那两个老男人真恶心。”
“人不可貌相啊,你我之前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两个东西吧?”
我无言以对。
阿星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阵之后,像是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似的说道:“对了,说说你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不来就不来了。”
“想休息一下。”我说。
“累了?”
“有一些。”
“能够理解,像我们这样每天拼命的人不累才怪。说真的你当时发短消息给我我就猜到了你小子是这么回事。其实我早已看出你疲倦至极,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退下来。”
沉默不语的我怀疑阿星是不是真的能理解。
“你小子有福气,自己拍拍屁股走人,银行帐户里还照样流进大把的钱。”
“谢谢。”
“这么客气就见外了,我们是什么关系,还来这一套。”
“不过说真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毕竟像现在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公司现在是乱七八糟。那些家伙看到你不在而我又成天在外面跑,一个个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似的在里面乱来,弄得公室里乌烟瘴气。为此我还专门开除了两个人。对了,工商局也来凑热闹,昨天打电话来说下个月一号来查帐。以前应付政府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做,现在你不在我头都大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阿星见我不回答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
“你在开玩笑吧!”
“真不知道。”
“你怎么搞的,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做得不对可以说出来。毕竟是两个人一起共事,难免会有意见不合的地方。”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难道不能说吗?”阿星的目光咄咄逼人。
“私人问题,暂时还不想跟任何人说。”
“跟公司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方便多问了。”
阿星掩旗息故似的又点起了一支烟。
如此尴尬的沉默片刻之后,阿星突然说:“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依旧不容商议的语气。“我最近发现一家餐馆做的清蒸鲈鱼可鲜了,一起去尝尝。”说完阿星站起身就要走。
我也站了起来。
“围裙不用穿着去吧?”
“我做好了饭不去了。”
“唉,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不想去。”阿星凶狠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可奈何地说道:“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了,本来还想和你再谈谈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现在全权交给你处理。”我说。
“那好吧。不过说真的家辉我希望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有时真吃不消。”
“明白。”
“那我走了。”
“好。”
把阿星送出门后我有如释重负之感。幸好这他没说要留下来吃饭,否则怕是要跟我唠叨个没完没了。
不过回到厨房之后,才意识到阿星会留下来吃饭的担心完全多余。现在这个吃遍上海滩名菜的阿星,早已不屑于吃同学做的红烧豆腐。
阿星的到来,使我原本愉快的心情变得糟稿透顶,原本不错的借口现在也没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坐在餐桌前对着辛苦烧好的饭菜抽起了烟。烟抽完两枝之后我勉强吃下一碗饭。为什么阿星的到来对我会有如此大的影响。难道是我对阿星所代表的那种酒色生活,仍然心有余悸不成。肯定是这样的。一想到日后自己会变成那两个道貌岸然的酒色之徒就非常难过。
可是除了回到那种生活中去之外,难道我就无路可走了吗?把脏碗放进洗水槽,坐回客厅沙发上之后。我想。如果回到那种生活中去,那么和妻子的分手将在所难免,可我发现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爱我的妻子,因此我根本不想离开对方。光凭这一点我就不会再回去。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把自己断送掉。回去继续过那种生活无异于自绝后路。
既然如此明确心中的愿望,为何阿星的出现又会使自己情绪波动呢。我绞尽脑汁地想,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烟抽了半包,坐的姿势也换了好几种。可是凭我的智力无论如何都摸不着重点找不出答案。渐渐的我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因此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宿舍。冬日下午三四点的时光,温暖的阳光正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乳白色的地板上。强烈的反光耀人眼目。我黄色的衣柜门开了一半,上面挂着艾弗森3号的黑色球衣,衣柜上面的铁架床上,被子没有叠,乱糟糟的挤在墙角。梦中的我在阳台上抱着吉它昏昏沉沉地睡着,身边古力一边弹着吉它,一边唱着歌,他唱得如痴如醉。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