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秘密是指不为人知的事,而泄密者则是将这些不为人知转告他人的人。谁都有秘密,当你决定述说的时候,你就得有承担秘密泄露的风险。因为你一旦说出口,你的身份会从持有者变成泄密者。每个秘密的持有者都是首个涉密者。
杨奕帆坐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当车子停稳的时候,他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发现竟是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杨奕帆立刻正襟危坐,对开车的人说,李老板,太麻烦您了,您在路边放我下车就行了。
李临清笑了笑,说自己也不忙,来了正好可以拜访一下王总。说罢,人已经率先下车。杨奕帆只好将李临清带回到公司。
四十岁出头的李临清风度翩翩,这种成熟稳重是二十几、三十岁所不能比拟的。其实,李临清也没什么事情需要跟王总谈,毕竟杨奕帆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而且,随着暖气罩订量逐年增加,今年的铁网价格在初夏时已经有所上调,双方合作充满了惯性和愉快。合作关系稳定原则上是有利无弊的,但杨奕帆偶尔的到厂视察让李临清很困扰,他觉得看见杨奕帆的时间太少了。
电梯里,李临清站在杨奕帆身边,从旁欣赏他的侧脸以及若隐若现的美人痣。
杨奕帆先将李临清带到会客室,接着直奔王总办公室。手还没敲到门,一旁的总经理秘书就告诉他王总已经外出,估计今天不会回来。杨奕帆如实地转告了李临清。李老板露出遗憾又无奈的表情,看了眼时间,转而打听起杨奕帆下班后的安排。
如果杨奕帆知道李临清要请他到这种格调高雅的西餐厅吃饭,他死活也不会说没安排。环境、食物、香槟,这一切都无可挑剔,可杨奕帆如坐针毡。他看见,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李临清的双眼透露出浓郁的目的性。
杨奕帆有着那样的过去,他怎能不敏感!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杨奕帆不等李临清说出其他安排,便急急忙忙地告辞。李临清明显失望,但也没多作挽留,到了他这个年纪,一般不会强人所难,但他坚持送杨奕帆回到樊城里。
在路边下车后,杨奕帆沿着河涌慢慢往家里走。夹杂着异味和熟悉感的微风将晚餐中累积的压抑吹散。广州就是这样一个节奏快速而压抑常在的地方。它的温柔在于,有许多机会,只要你愿意尝试就有可能抓住;它的严峻又在于,如果还在你闯荡,还在瞄准机会,那些装修华美的花园小区肯定不会是你的安身之处。城中村是一个中立的角色,它那极大的包容力成为许许多多奋斗青年的后盾。
樊城里在杨奕帆眼中,大多时候都很可爱。只是有时,隔音效果很差……
“你******,乱嚷什么,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打啊,有种你就打啊,除了在我面前装大爷,你还有什么能耐啊?你这个窝囊废!”
杨奕帆在楼下便听见这争吵声,他无意去窥探什么,但类似的争吵从他搬来这里就没少听。对于这种程度的吵闹,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别人的事情最好别管,但有时候,杨奕帆还是会有疑问,这夫妻一场,年年月月争吵下来,两人之间究竟还剩下什么呢。他快步迈上楼梯,在家门前掏出钥匙。斜对门的住户忽然打开门,争吵声霎时高亢了不少,杨奕帆本能地转过头去。只见少年低着头,关上门后默默地下楼。这时,杨奕帆忽然明白了,哪怕早已没了夫妻情分,至少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秘密,或多多少。
这个批次的暖气罩已经进入最后一道工序,杨奕帆从明天开始要到植绒工厂去巡查。由于植绒工艺所需,工作区内的温度高达四十度以上,光是站着就已经冒出一身汗。为了养精蓄锐,杨奕帆早早就上床睡觉。
午夜,一阵敲门声将杨奕帆从美梦中拽出来。杨奕帆眯着眼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这个时候会有谁?想着想着,睡意再次袭来,杨奕帆把心一横,决定撒手不管。过了一会儿,杨奕帆再次被连绵不断的敲打节奏吵醒。杨奕帆没了睡意,他恼火地下了床,在门边警惕地问是谁。
是我,曾小小;杨奕帆你快开门。
杨奕帆打量了曾小小一会儿,才侧身让她进屋。擦肩而过的时候,杨奕帆看见曾小小发梢的湿意。曾小小进屋后径直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不说话。杨奕帆彻底醒了,他看曾小小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递给曾小小。
曾小小掀翻酸奶的盖子,用吸管将黏在上头的酸奶刮下来,这才开始喝。她喝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发出奶去瓶空的声响。曾小小抬头看着杨奕帆,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她说,杨奕帆,我想跟你做爱。
我们做爱吧。曾小小反复地请求着。杨奕帆企图从曾小小的眼中看出点什么,但曾小小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曾小小抱住杨奕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亲吻他的颈项。杨奕帆连忙抓住曾小小的双肩,使力将她推开。曾小小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但她马上又振作起来,铆足劲黏上杨奕帆。
杨奕帆再次推开曾小小。他说,你给我冷静点,否则马上滚出去。
曾小小恶狠狠地瞪着杨奕帆,大喊,做爱啊,别人都想上我,为什么你不想?
杨奕帆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用什么借口作践自己?此时,杨奕帆眼神冰冷,语调淡漠。曾小小跟杨奕帆对视着,她的愤怒、恐惧以及迷茫,一切都无处宣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杨奕帆等着,直到曾小小卸掉一身芒刺。
曾小小告诉杨奕帆,妈妈桑说有个顾客看上她,一直打听她什么时候卖。妈妈桑还说,做陪酒小姐虽然不是直接卖身,但顾客动手动脚,抵不抵得住全靠自己周旋。该摸的摸,不该摸的也都摸了,怎么样都是脏,还不如干干脆脆地卖,早点出来卖,还能趁着年轻多赚点钱。每天都要喝得烂醉,每天都被洗脑,曾小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的。
杨奕帆一语不发。曾小小仿佛看出他的疑问,自嘲地说,不是因为缺钱,谁会去不被人当人看的工作呀。
为什么缺钱?杨奕帆疑问,据他所知曾小小除了上班那两套“行头”,其他的衣裤鞋袜都是叫不响的牌子,从几十块到百来块不等。在吃喝方面,更是随便了事。加上每个月必须的房租水电以及零碎花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说缺钱?某种猜想在杨奕帆心中渐渐成形。
缺钱还能有为什么?曾小小匪夷所思地反问。
杨奕帆试探道,你家里缺钱?
曾小小说,什么家里缺钱呀,就是缺,也不缺这种脏钱呀,让他们知道还不打死我。说着说着,曾小小眼圈发烫,她的表情慢慢变得脆弱。过了好一会儿,曾小小才怯怯地说,杨奕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压抑,让曾小小成为泄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