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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招待离开微山以后,其实也没走多远,她先去找了林老板,就是以前要她签约但没签成的那家演艺公司老板,问了问有没有一个女艺人叫周全待。但林老板的答复令人失望,圈子里的女艺人大都用的是艺名,很多也整容了,或者就没卸过妆,他既认不得周招待手上妹妹的证件照,也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拗口的名字。

其实找妹妹比找林老板容易多了,林老板经常下乡巡演,行踪诡秘,还经常关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给周招待留的是自己的私密号码,也就是说一打他的电话,他就必须接。因为周招待是从他手下跑掉的艺人,还跑回他老家去了。

你们的艺术团也演马戏吗?周招待又问了林老板一个问题,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妹妹好像是跟一个马戏团走的。林老板讳莫如深地笑了,他一笑周招待就浑身发痒,犯神经性皮炎。

说是马戏,还不是一些村里人喜欢看的节目。他往下就不肯说什么节目了,让周招待开始担心自己发育迟缓的妹妹究竟能奉献给劳苦大众什么戏码,会不会被提前清退?

林老板给了周招待几个相熟的跑团人电话,让她问问那些人自己妹妹的下落。

周招待第一个拨通的电话不是跑团的人,而是杨暮。她问起微山的行市和天气,语气中满是对杨暮生活的担忧。这是她在北方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因为移动太频繁,竟然没觉得寒冷,每个火车站周围都是卖五金配件的,想找一家不宰人的小吃店很难,跟从火车站打到车一样难。

杨暮对她说,也许周全待找不到了,你可以再回来。杨暮还说,他已经发动微山的朋友帮他一起找,一有线索就告诉周招待。

听见杨暮这么说,周招待觉得微山真是灵山秀水好人多,她混带还想起了微山的甏肉干饭,那种用肉汤把所有食材都泡成一种颜色的食物。但她还是要打起精神去人才交流中心探个虚实,顺带给自己找个临时工干干。

周招待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依然在中原一带流连,她觉得比起别的地方,她更热爱微山这个县城,热腾腾的小吃,彬彬有礼的房东,大操大办的节会,还有红糖水颜色的运河。

她与微山的缘分不浅。几天后连微、李彦和杨暮分别告诉她,他们看到了很像周全待的人,然而却是在不同的几个地方,周招待一一应允,说回微山请大家吃饭,一起找妹妹。

所以一无所获的周招待回来了,她放弃研究林老板给她的长长名单,还是依赖最容易做的事情,那就是请客吃饭。她依旧坐着一辆依维柯大车,带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和一身侦探意味的装扮历劫归来,她的头发打结了,嘴唇也起了泡,看来异地的饮食不适合她,她又重新回归鲁西南风味,所以她在鲁西南风味楼请大家吃饭。

鲁西南风味楼改名以前叫微山湖鱼馆,也就是周招待当服务员的那家饭店,只是老板换人了,想打折很难,顶多赠送一瓶孔府洞藏酒。那好吧,周招待爽快答应了。

重新回到微山,周招待喜欢这里的菜市场、鱼市街、小四湖和自己的朋友们。她托腮看包厢窗外的市景,街对面有条竹竿巷,巷子里有老人坐着聊天,路边有奶亭在卖奶。原来她不在的日子里世界照旧运转,她也只是患上寻亲拖延症了吧,竟滞留小城这么久。

李彦先来的,她散着头发,喘着气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水,她说周招待的妹妹在自己从青岛回来的火车上碰到了,周招待转身拖过椅子听她详说。李彦说这个女孩正坐火车返校,她上了一所电影专科学校,已经大三了,正在青岛协助拍摄一条电视短片的后期。哎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的呢?她怎么有钱上学哎。李彦想了想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为难,不过她乐观地吃了一些凉菜,把自己大大的单肩包放在膝盖上面,然后把手放在包上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她说姓周,有个姐姐,家是南方的,出来好久都没回去看看了,小姑娘还是蛮厉害的,在学生会担任副会长,还在外面搞影视制作赚学费,而且我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周招待不能接受李彦连珠炮一样的信息,她甚至不理解什么是学生会,她的妹妹可以这么优秀吗?即使不确定这个姑娘的下落,她在心里给这条信息打了个叉号。

接着杨暮也来了,他说自己嗓子疼,三个人沉默了一会,菜也陆续上来了,有酸辣鱼,有胡辣汤,有炸鱼鳃,有皮蛋豆腐。杨暮的眼皮肿了,他说是因为被虫子咬的,李彦笑岔了气,周招待也觉得好玩。那你说说周全待的事儿吧。

杨暮张开嘴还没说话,突然就吐了出来,两个女孩慌张地给他拿抽纸,叫服务员来打扫,杨暮吐地脸都红了。这时连微也来了,她看见包厢里慌乱一团的样子,拍着杨暮的肩膀说,肯定是你找的事儿。

连微一边落座一边说,杨暮在人多的地方就这样,想表达个东西又表达不出来,就会呕吐,没想到他现在还这样,健身也改不了你这毛病啊,听说你还当上快递员了,快让我捏捏你的肌肉!杨暮赶紧拿盘子当盾牌,和连微厮打起来,气氛又热闹起来了。

连微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了周招待的妹妹。她个子不高,短头发,和你一样是大眼睛双眼皮,南方口音,参加一个访谈节目,边哭边说要不是小时候走失了,也不会过得这么不快乐之类的。周招待让她继续说。恩,后来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不太记得了,然后开始说自己的婆媳矛盾。她还有婆媳矛盾?这就是电视节目的卖点啊,反正她也没说要寻亲。那她嫁到哪里去了?好像是江西吧,而且是乡下。

周招待没问别的,歪头想了想,然后给连收也打了个电话,把他叫来了。

微山的一伙人都聚齐了,大家老练地干杯,倒酒,吹牛,一个一个被撂倒了,这时候周招待才想起来杨暮还没交代自己妹妹的下落,并且她是想要连收过来收拾残局的,怎么局面更混乱了?

连收啊,你要帮我分析一下才好呀,到哪找我的妹妹呢?

周招待混了酒精以后的声带甜腻动人,她把自己的红脸转过来问连收,自从连收来了以后,连微就躲进卫生间不出来了,这让周招待很不解。

后来大家都有点醉了,连收让服务员把账单拿过来,仔细检查以后他给挂账了。然后大家又去河边吃炸肉串,这里的羊肉串是用炸的,炸好以后那种香味是金色的,闪着奢华的金色。当然,一帮醉醺醺的人顾不了这个,他们轮番吐了一遍,又继续吃。

午夜的湖面上倒映着很多鱼灯,把人晃得晕乎乎的。李彦猛不丁问连收,你喜欢过我吗?如果你点头,我就不走了。

但是所有人都睡着了,打着美好的呼噜,一个叠着一个,好像花花绿绿的扑克牌,这下真的没人买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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