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十岁的时候,忽然得到了一个弟弟。格林二十岁的时候,已几乎想不起自己有个弟弟。格林三十岁的时候,永远地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爱伦的哥哥叫格林,爵位的继承人,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整天忙这忙那,做一些在爱伦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当格林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时,忽然会想起某个色彩艳丽的黄昏。那一天,十岁的格林正站在窗前,夕阳的鲜血溅满了他手中那本不甚有趣的数学书。与其说是在看书,不如说他是在钻研夕阳。房间外,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降临,仆人们慌乱的脚步声灌满了整个走廊。窗外掀起一阵旋转的风,格林把头探出门,一种从母亲房间中迸出的奇怪的声音猛然击中了他。他也变得惊惶起来,如同一个受到引诱的迷路的孩子。在走廊里,他拼命奔跑,砰的一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父亲身上。
父亲威严的脸隐约透出不安。格尔曼公爵把手按在格林肩上,他俩一同站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门终于打开来,女仆们低垂的眼帘下是呼之欲出的不安。一个包裹在中国丝绸里的新生儿缩进女仆怀里,面皮似红皱的核桃,脸上糊满了粘稠的血浆。
虚弱的公爵夫人半卧在床上,全身泛出圣母一般的光芒。公爵跪倒在床前,嘴唇翕动着,紧紧攥住十字架,而那十字架竟像烧红了一般在他手上烙下了从此不灭的印记。鲜血从公爵夫人身下的被单里淌出来,一直淌上光滑的地板,淌向公爵的膝边。
爱伦出生不久,公爵夫人的葬礼如期举行。那是一个荒凉可怖的寒冬,乌鸦栖在枯死的树枝上,叫声平板单调,惹得人心烦意乱,公爵厌恶地瞥了它们一眼。“讨厌的声音,都变成哑巴才好。”他在心头默默诅咒。城堡头顶,阴云低低徘徊。
公爵夫人死后,她的房间就成了格尔曼城堡的禁区。在那里,一个生命的诞生和一个生命的消逝在某个黄昏同时完成。公爵曾派了几个仆人清洗过它,可他们惊讶地发现,公爵夫人的血迹渗透了昂贵的波斯地毯,又深深沁入地毯下的方砖,仿佛这些坚实的石头在鲜血坠地的那一瞬间都变成了吸水的海绵。暗红的颜色再也洗不掉了,甚至用刀也刮不下来。浓浓的腥气幻化成团状,张牙舞爪,氤氲在屋子内。
爱伦三岁的时候就听说那房间闹鬼的事了,这个传说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有着各种不同的版本。偶尔在雷鸣闪电的夜晚,整个城堡的人都能听见一种声音含糊的喧闹。这时候格尔曼公爵的头痛病便会发作,而格林则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对付面前艰涩的数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