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长已矣,生者仍须生。当从堂弟之死的痛苦中走出之后,高考失利的痛苦又涌上心头。毕竟,我还活着,无论多么的自卑,多么的痛苦,我毕竟活着,而且必须得活着。所以,我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将来。
这次落榜,虽早已在意料之中,但真的来临,还是很难受。尤其是看着曾在同一个屋檐下求学的同窗,很多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正在高高兴兴的打点行囊,开始崭新的生活,我就感到深深的刺痛。并非嫉妒,而是不服。难道我真的就不如他们吗?难道我真的就低人一等吗?不,我不服,打死都不服。虽然我因短小而自卑,但我也是人,而且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你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也要考上重点大学,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绝不是一个孬种。
一时间,三年来所压抑的所有自卑,委屈,痛苦,随着这次高考失利的打击,一下子爆发了。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心中奔突。我发下誓愿,一定要争口气,不仅是为父母,更是为了自己。
所以,我坚定地选择了复读。父母都很支持我,母亲更是含泪对我说,这次没考上,没关系,咱们向前看,来年一定能考上,妈妈到任何时候都相信你。
话已至此,惟有破釜沉舟。今年哪怕累死,也要考上大学,否则誓不为人!
本来复读,我可以选择市一中或县一中,它们的升学率都很高,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本校。我要在哪跌倒的,在哪爬起来。我相信只要肯学,无论到任何学校都能学的好。
开学的前一天,我来到了学校后面的操场。天已黄昏,晚霞照得大地一片金黄。几个孩子在操场上,一边踢球一边打闹。靠墙边,有一片小树林。晚风吹来,树叶便沙沙地响。看着这所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美好回忆的学校,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有伤痛,另一方面还有对新生活的向往。
第二天我准时来到学校,开始了一年的苦学生涯。当时十一中有两个补习班,我在二班。同学哪来的都有,我基本都不认识。这对我是件好事,陌生即是安全,我可以更少牵绊的融入到学习中。于是,到这一年结束时,同学我竟大半不认识,其他的也仅限于知道个名字。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随着岁月的流逝,尤其是踏入社会之后,我才发觉同窗之情是多么的珍贵,而这珍贵已不可寻。
这当然是后话了,在当时,我只想更少的受到伤害,更好的用功学习。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争口气。人一旦有了动力,结果所焕发出的干劲连自己都会吓一跳。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可以这样吃苦,而这种状态以后再也不曾有过。
其年是2001年,河南省开始实行了“3+X”的试点,所以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地理,物理化学生物统统都得学。我以前学文科的,现在猛地还要考理科的知识,着实头痛不已。像物理上的什么左手定则,右手定则,我死活都分不清。当然最怕的还是数学,从小到大,我们都互相仇视,所以几乎就没及格过。
但一切围着高考转,既然要考,再难也得逼自己去学。这么多学科,除了语文比较自信外,其它的底子都很差。所以刚开始,我不急于猛攻,而是打基础。我先把课本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一遍,细到连前言后记,小字注解都不放过。万变不离其宗,再怎么出题,也跑不出教材。然后随着课本做配套的习题,先做简单的,然后再循序渐进,做难的。这样一步一步,争取在高考之前,把成绩提上来。
想法挺好,做起来好难。别人一下子就作出的数学题,我却要演算几个小时。所以我只有笨鸟先飞,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去学习。走路的时候,也要听听英语。下课了,也几乎足不出户,除非学的实在头晕,才出来透透气。
刚开学,学校还没有通宵教室。那时候,晚上九点二十放学,十一点半锁大门,所以非住校生十一点半之前必须离开。我不敢住校,但我又想多在教室里学会儿,所以我就把自行车锁在学校外面靠近后门的一根电线杆上。那很偏僻,晚上人迹罕至。
每天晚上快锁大门的时候,学校保安都要来催促一次。然后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再催促一次。快两点的时候,再催一次,并强制关灯。每次我基本上都是最后一个,那两个保安都认识我了,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住校生。锁上屋门,我每次都假装上厕所,等他们走远之后,然后在夜色中快速地走到后门,攀着门栏,翻过去,打开锁在电线杆上的自行车,在皎洁的月光下,匆匆往家里赶。往往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然后睡觉,第二天六点起床,继续上学。天天如此,劳累不堪。
不过,夜间在教室学习的感觉,真的很好。那时候,偌大的校园黑沉寂静,惟有这间教室灯火通明,几个零星的人儿在里面静静地看书。我特别喜欢这种氛围,心情感到特别宁静充实。学习效果也特别好,白天弄不懂的题,这时候也如有神助,豁然开朗。
就这样,一天天的学下来,果有成效。模拟考的时候,我居然考了班级第五名。看来,学习也并非难事,只要下工夫,就一定能学好。不过,身体却明显的虚弱起来,经常感到四肢无力,大脑轰轰地响。
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于是,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就到学校后面的操场上跑步。那时候,操场上往往很多人,有的在踢球,有的在散步,有的在聊天,都是有说有笑的。我一个人绕着操场,静静地一圈一圈地跑。天边的夕阳,照在脸上,现出一片淡黄。这时候,突然间就会感到很孤独,一切的热闹与欢笑都与我无关。无人分享,无人倾诉,只能一个人孤独的跋涉;没有终点,没有尽头,惟有落满伤痕的记忆陪我独行。
时光荏苒,到了冬天。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教室里没有暖气,冻得我一会就得出来,跺会儿脚,跑会儿步,才稍稍暖和会儿。晚上翻门回家的时候,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像刀割的那样疼。
可到了夏天,八十多号人的教室,又简直成了蒸笼。汗臭,脚臭,各种味道混杂着,让人窒息。不过,这些我都能忍受。为了争口气,为了考上重点大学,为了报复曾经受过的嘲笑和侮辱,一切苦罪,我都能承受。
可就在高考一天天临近,我信心满满的准备应对时,另一种可怕的疾病已经悄悄地侵袭了我,后来才知道,那叫强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