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向上涌起,仿佛下方有一座小山正在往上顶一般。
片刻之后,海水向两旁分开,露出其中一条体积惊人的蓝色巨蛇来。
巨蛇张开口看着我,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皱着眉头,总觉得对方的双眼透着异样的熟悉感,却又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很奇怪,我明明有着蛇语的能力,此刻,却听不懂这条巨蛇在说些什么。
我转头看向杜少陵,他却同样向我摇了摇头。
连身为灵王的杜少陵都听不懂这条巨蛇的话么?这真是奇了怪了。
那条巨蛇盯着我们,或者说、直直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只有在我转头看杜少陵的时候,它才跟着将视线往旁边扫了一下,但立刻就又转回到了我身上。
然后,它将头埋进了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就这么干站着,明知道现在是一个攻击的好时机,但第六感却疯狂地响着警报,让我不要脑袋抽风轻举妄动。
我一向都觉得自己的第六感很准确,所以这次,我也站着没有动。
巨蛇抬起头来,这一次,我忽然觉得她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悲伤和迷茫。
没错,我选择了用“她”来描述这条蛇。
我觉得,这蛇要是化作人形,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这种感觉,但偏偏,这猜测还让我觉得很是笃定。
巨蛇与我对视了几秒钟左右,弯下脖子来,将头凑到了我的跟前。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定住了身体,害怕自己突然的举动刺激到这条看着不太正常的大蛇。
但巨蛇没有动,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然后,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
像是抚摸宠物狗一样,温柔地左右摸了两下,末了还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按。
巨蛇抬起头来,吐出湿漉漉的蛇信子舔了舔我的鼻子、又舔了舔我的脸颊,神态亲密而又不舍,看得我眼眶微微地发酸。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条蛇,忽然让我想到了我失去的灵胎。蛇宝宝在与我互动的时候,也总是带着这样一种浓浓的依恋。
巨蛇低下头去,张开嘴,从肚子里吐出什么东西。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将地上的人翻过来,看着她的脸愣了半晌,然后兴奋地尖叫一声:“是张——是梁蝶!少陵,这条蛇帮我们把梁蝶给抓住了!”
杜少陵一听,也跟着要冲上前来。但没想到,刚才还温顺驯服的蓝色巨蛇一转头,对着他就亮出了毒牙。
杜少陵现在仍旧是蛇形,原先看来很是庞大的身体在这条蛇面前却简直微不足道。
单单这条蓝色巨蛇的一颗毒牙,就有杜少陵半个蛇身那么长了。
别说是杜少陵,我也被她这一瞬间露出来的暴戾给吓到了。
幸好蓝色巨蛇看到杜少陵没有再上前的意思之后,便立刻收起了武装,用脑袋把梁蝶往我这里拱了一拱,然后就抬起头来,用清澈无暇的视线看着我。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我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巨蛇凉凉的鼻翼,喊出一个名字来:“风希?”
巨蛇没有回答,甚至她的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至于被人喊破真身时会造成的本能的僵硬也同样完全没有。
她的反应,就好像“风希”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这条巨蛇就是风希。但是,风希看到我应该扑上来和我打个死去活来,尤其是她的力量刚刚得到了那么大的提升,那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她就应该张嘴用毒牙在我身上戳俩洞出来。
怎么着都不该像是现在这样,带着怯怯的贪恋的模样。
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眼前这个百分之一百就是风希。
“留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张口对她说道,“风希,你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给自己自由了!为了你自己,你应该留下来。”
然而,巨蛇只是看着我,眼里依旧是那让我心烦意乱的懵懂。
然后它猛地一摆尾巴,向上方呼啦一声冲了上去,将天空撞裂一个口子,然后一路破开山体,直到消失在空中,只留下小小的一方透着天光的孔。
我怎么忘记了,风希根本不理解什么叫做自由。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忍不住愤怒地骂了一声:“这算是哪门子的尘埃落定。”
杜少陵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环住我的身体:“小之,没办法。风希已经得到了女娲的残魂在,这一次的事件,的确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他说得没有错,可心里就是郁结得不行:“放屁。”
杜少陵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圈起我,然后一纵身向上飞去。他的鳞片在空气中闪闪发亮,并且轻微地震动着。看来,这就是他能够飞行的关键。
我听着鳞片震动发出的轻微嗡鸣,又看看蛇尾卷着的昏迷不醒的梁蝶,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但是……好吧,至少我救下了张杏雨。
这么看来,此行还不算是一无所获。
我趴在杜少陵的背上,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刮着他的鳞片。
杜少陵带着我一路向上。我们刚刚从洞口内钻出去,便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和一个硕大的白色蛛茧。
阿金、太攀蛇、朱苓,他们都已经化作了人形,满脸都是焦急的模样。
朱苓瞪着仅有的一只眼睛,正在愤怒地争辩:“我说了,那个已经是姐姐!我可以感觉得到的!都是阿金哥哥你不好,把姐姐一个人丢在下面!”
阿金气得扬起了手:“你个臭丫头,非要我打你才肯闭嘴?”
太攀蛇见状立刻护在了朱苓的面前,一张正太脸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你敢。”
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偷笑:好嘛,我不在的这短短时间里,小太和朱苓的关系倒是进展了许多。
我拉着杜少陵走上前去,第一个看到我们的,还是只有一只眼睛的朱苓。她兴奋地跳起来,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姐姐!我好担心你啊!”
小萝莉软软的声音让人满心都变得甜甜的。我拍了拍朱苓的脑袋,然后对着阿金恶狠狠一笑:“能耐了啊你。”
“主人。”阿金猛地一缩脖子,心虚的表情着实让人解气。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让朱苓解开了包裹着张杏雨的蜘蛛丝并且把他唤醒,然后让杜少陵把梁蝶给放在了地上。
我看着地上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左边是藏身在少女身体里的邪恶灵魂,而右边是寄宿于变异肉体中的无辜者。
“交给你,可以吗?”
我看着杜少陵问道。
他点了点头,让我去取来一些药材,然后又知道我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大阵,把梁蝶和张杏雨都放了进去。
为了以防万一,我让阿金和太攀蛇给他护法。阿金带着一脸不满,可是鉴于他刚刚犯下过把我一个人扔在地道里这种大错,所以他识相地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站到了护法的位置上。
杜少陵开始吟唱奇怪的咒语,一道道血光从大阵内钻出,嗖嗖嗖地钻进张杏雨的身体。
就在这时,我却听到身后的灌木丛内传来了响动。
我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抹棕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棕色的——女娲众的长袍?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甚至顾不得阿金在后面的呼喊,让朱苓恢复为原型跳上我的肩膀后,便拔腿向对方追去。
来人的速度很快,在山林之中左右穿梭,那自然而然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只野生动物,朱苓吐出好几张蜘蛛网,都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给避开了。
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选择逃跑。正常来说,女娲众看到我不是应该扑上来咬的么?
还有,这个女娲众的体型看上去有些奇怪。他不像是什么半蛇人,反倒整个人都是常常的一条,狼狈地笼着身上的棕袍在向前逃窜。
真是莫名其妙。
我一路追着他到了一处山崖的边上,谁知道对方毫不犹豫,一纵身就跳了下去。
我大惊,冲到崖边四肢着地探身往下看。这里是梯田的背面,常年不见太阳,自然也没有天地。山崖不深,但是下面紧接着的就是一个陡坡,里面密密麻麻的杂草丛生,可见度实在太低了。
我对着下面打量了几眼,又想要召唤出附近的蛇类帮着我一起寻找,谁知道用蛇语呼唤了半晌,却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奇怪,这附近居然一条蛇都没在。
这里是没有开发的山林,按理来说蛇虫之类是最多的了。
我想不通,心里又惦记着张杏雨那边的情况,不得不暂时作罢,只是将刚刚那个诡异古怪的身影牢记在了心里。
我转身顺着原路返回,恰好看到梁蝶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太攀蛇冲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打穿了她的腹部,然后一扯,就将她化作蛇尾的整个下半身给扯了下来。
梁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阿金却走上前去,从我的药物袋里去除止血药,哗啦啦地往她的伤口上倒。
几包药粉倒下去,梁蝶开了闸一样往外流的血硬生生被止住了,身体断口处结上了一层粉红色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