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医院,然后就和杜少陵回到了家里。
但是一拉开门,我就愣住了。
我们的公寓一片狼藉,明显是有人闯了进来。所有的贵重物品都在,但屋子却被翻找得一团糟,每一个抽屉都被拉出来倒空,地上桌子上到处是衣服和杂物,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人特地闯进来给我们添堵一样。
最恶心的是,这些杂物的当中还东一条西一条地躺着死掉的蛇。
这算是什么?挑衅还是泄愤?
不论如何,这种行为都太嚣张了。
我看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果断地一转身:“今晚去宾馆吧,我可没心情收拾。”
“的确。”
杜少陵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拿手机迅速订了车和房,前后不过三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已经来到了宾馆干净整洁的大堂里。
前台小姐的视线在我锁骨的刺青上逗留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开了。
她的动作那么快,以至于我不知道这个五星宾馆的前台只不过是自动给有着纹身的人贴上垃圾的标签,还是真的知道我身上的这条蛇代表着什么。
提包里的朱苓悄悄冒了个头出来,背上的独眼滴溜溜地转着。
我想她应该是和我一样,也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着我们。
“有点不对劲。”杜少陵沉声说着,伸手将我圈进怀里护住。
我低下头去,脖子后面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知道我们是谁?”
“相信我,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觉得的。”
杜少陵皱起眉头,从前台手中接过钥匙卡,快速地拉着我站进了电梯里。
电梯内空无一人,可是,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却仍然挥之不去。
我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电梯左上角的监控探头。
“是我疯了,还是这里的人都疯了?”
我收回视线,只觉得浑身发冷。
杜少陵将我抱得更紧,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想,杜少陵自己可能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吧。蛇灵一族和女娲众一直都是潜藏于人类社会表象之下的秘密组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博得过如此明显的注意力。
“看来,我们离开的时候,女娲众可没闲着。”杜少陵开了房门,然后迅速将我们锁在了里面。
阿金和太攀蛇嗖地一下从我体内分离出来,两个人都是脸色铁青。就连朱苓也窃窃地拉住了我的衣角:“姐姐,我害怕。”
“你们也都觉得有问题吧?”我皱起眉头往沙发上一坐,完全想不通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如果说女娲众故意闯进我们家里,逼得我们出来住宾馆,那倒是说得通。但是,他们却不可能事先知道我们会住在哪里,然后将所有的人都换掉吧?
如果说这里的人被催眠了,那倒是更有可能。
但是同样的问题:难道女娲众一瞬间就找到了我们入住的宾馆,然后把这里的人全部都催眠了吗?
退一万步说,万一我没有选择出来住呢?万一我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却还是耐着性子整理干净卧室呢?这是怎么样的巧合,一切才会按照女娲众的预想发展?
这万分之一的中奖率让我不寒而栗。我仍旧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盯着,但这一次,是某种远超过我的理解能力的力量。
我抬起头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半分钟之后收回了视线,苦笑着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真是要疯了。”
杜少陵点了点头,心疼地摸摸我的脸颊:“小之,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们让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我们施加压力,那就是输了。”
“我知道。”我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喜欢被人沉默注视的感觉,尤其受不了那种暗地里的窥探。蛇祭祀的身份让我与周围格格不入,我再努力,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变得和自己的小伙伴一样普通。
小的时候,我走到哪里都可能会有一条蛇钻出来。我永远不能带同学回家,否则,他们铁定被蛇灵祠堂活活吓死……
我想,应该就是童年的经历,让我变得对视线特别敏感。就连我的压力性哮喘,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受此影响而诞生的副产物。
我按着胸口,果然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杜少陵变了脸色,起身想去为我买药,却被我拦住了。
开玩笑,堂堂的大祭司难道还能被一个哮喘折腾得死去活来?这只不过是身体依据着记忆和习惯做出的反应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发病。
这恰恰证明了,女娲众这一步棋走得有多么高明。他们释放了我长久以来压抑下去的恐慌和不安,逼着我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主人,你不要慌。这附近没有人,也没有蛇匍匐着。”阿金走到我的背后,弯下腰来汇报。
太攀蛇也点了点头,用有些担忧的视线看着我,而朱苓则索性张开双手软软地抱住了我,粉嫩嫩的小脸钻进了我怀里。
恐慌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胸中沉闷的感觉渐渐消散,耳中隆隆的轰鸣也停了下来。
就连被人监视的感觉也缓解了许多,至少不再让我觉得如坐针毡了。
“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吧。”我坐直了身子,同时安慰性地拍了拍怀中的朱苓,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对于人类来说,有事情可以思考的时候,总比无所事事的状态要来得坚强多了。
阿金、太攀蛇、朱苓于是推开了玻璃咖啡桌,直接在沙发上盘腿而坐围成一个圈。杜少陵仍旧是坐在我身边,保持着从斜后方将我圈进怀里的动作,湿冷的蛇信子在我的脖子后方轻轻****,显然是只谈情、不说案的节奏。
这个家伙,最近越来越会偷懒了。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杜少陵这么抱着我让我很心安,将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的做法,也让我的自信心和自尊心都愉快地膨胀了一下。
我舒舒服服地靠在杜少陵怀里,说道:“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女娲众的目的的确是在那些昏迷的受害者身上。秦昭说过,一周的时间,83个受害人。平均下来,几乎一小时就能有一个人出事。但是从他找到我,到现在……过了两天多了,却没有新增任何一个受害者,这说明什么?”
阿金赞同地补充道:“女娲众不可能随便收手。他们要是那么仁慈,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所以,主人提出来的这一点,的确是很大的破绽。”
“我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不是随口说了一句女娲众是不是人手不够么?”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道,“我觉得……这83个人,可能是他们收来的新门徒,只是还没有完成转化而已。少陵,你知不知道女娲众是怎么把教众转变成半蛇人的?”
杜少陵被我点名,总算抬起头来,用涣散迷茫的视线看了我一秒后,这才重新集中注意力:“知道。”
我整理了一下被他在几句话工夫内无聊地编成了N股麻花辫的头发,无奈地看着他:“少陵……你没事做的话,就不要拿我当玩具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解决这次的事啊。”
“还是小之比较重要。”杜少陵说着,双手重新捏起了我的头发,然后一边继续编辫子,一边说道,“人类要转变成半蛇人,说白了,就是将蛇类的身体融合到自己的体内去。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所以一般在进行转变的仪式之前,需要先服用特殊的药物。”
我一下子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这些药物,是不是会让人陷入昏迷?”
可惜杜少陵只是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昏迷倒是不会。那些药物的目的,只是为了完全抑制痛觉、以及减缓血液流动的速度而已。”
“你确定?”我皱起眉头,不愿意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杜少陵摇了摇头,老实说道:“当然不是百分百确定。如果小之你的猜测正确,那么,这将会是女娲众在历史上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招兵买马,手段与平时有所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第一次……”我默默地重复这几个字,被字里行间的重量压得难以喘息。
第一次大规模地招兵买马,也就是说,女娲众终于要从黑暗里站出来了么?
只不过是为了和蛇灵一族争个高下,他们可真是蛮拼的。
我想起风希、想起她口中的那个“叔叔”,只觉得前路茫茫,看不到半点的光。
但就算是摸黑,也必须要走下去。
我换了一个角度,问道:“昏迷的事情先不提,你们有没有人觉得秦昭不对劲?”
“他的身上,有尸臭。”这一次开口的,却是朱苓。
我的心头一惊:“你确定?”
小萝莉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不要忘了,我当时所居住的地方就在浓郁的尸臭旁边,所以,我对这种东西最敏感了。”
我嗯了一声,勉强向她露出鼓励的微笑,心底却冷得可怕。
如果秦昭身上有尸臭,那么,要不他最近一直在接触没有保存好的尸体,要么……他就是已经死了!
“说起来……”这时,杜少陵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说:“原先我还以为是因为医院的缘故。那个秦昭的身上……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小之你没闻到,很可能是因为刚刚从地底的腐尸阵里出来,所以嗅觉神经暂时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
福尔马林——保存尸体用的那个?
难道,秦昭也被制成了蛇傀儡?
我站起身来,猛地往门外走去,可是拉开门,就看到一个客房服务人员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啊、昝小姐,请问您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