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苏醒简单粗暴得让人猝不及防。在与那条巨蛇对视之后,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然后就一下子睁开了一眼,在刺鼻的药液里呛了好几口水,这才狼狈地扒着浴池的边缘爬了起来。
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洗礼仪式要求使用浴桶这么原始的东西了:浴桶一般都配备脚蹬、边缘也比光滑的浴池来得容易借力啊!所以搞了半天,那纯粹是为了防止参加仪式的人在药浴溺了水而做的保险吗?
我狼狈地从浴池里爬了出来,低头一看到自己的身体,顿时愣住了。
如果说我的外貌上和正常人还没有任何区别,现在,明眼人一看估计就知道我是一只妖精。我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现在全部变成了浅浅的青色,不仅如此,还可以看见后面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皮肤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鳞片,在灯光下不时泛出金属的光泽。
这副鬼样子,教我怎么见人?
我现在都不敢走出浴室了,就怕张杏雨看到我这副样子勾起不好的回忆,活活被吓成精神病人。
就在这时,浴室门外传来了阿金的声音:“主人!你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用毛巾将身上的药液全部擦干净然后裹住了身子,却仍旧不敢去开门。
阿金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我体内的力量刚才一瞬间至少翻了一倍!这一定是主人您完成蜕变的证明!主人你好棒!我们今晚出去吃大餐吧!”
阿金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没好气地答道:“吃什么吃,我现在不能见人。”
门外的逗比蛇仆立刻夸张地呼喊:“啊?主人,你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糟糕的事情?”
我沉默着,完全无言以对,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七天不见,阿金似乎变得愈发的二了起来。
幸好,我的皮肤此时逐渐恢复了正常,至于那些鳞片也变得更加轻薄,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异样。
我松了口气拉开门,就看到阿金笑眯眯地站在门前。不过别看他平时那么逗比,现在这时候,倒是非常君子。他嘴上说着小心着凉,双眼却完全没有在我只裹着浴巾的身体上停留,反倒是立刻问我要不要去帮我拿睡衣。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赞许地看了看两眼放空的蛇仆,自己麻利地去卧室里换了身衣服,顿时就觉得一身轻松。
我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坐,还不等我躺平,阿金就自动自觉地来到我身边坐下,这样我一躺脑袋就正好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蜕变劳心劳力,这样主人躺着舒服一点。”
阿金仍然带着那如同赤子般单纯真挚的表情,以至于这么暧昧的举动都显得再寻常不过了,甚至我都有一点脸红:看看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再看看我,整天胡思乱想的,这是有多污!
阿金伸出手来,一边给我按摩着头部,一边向我进行汇报,“秦昭的效率很高,现在,警方已经改法了针对张杏雨的通缉令了。他的做法似乎是伪造了一份精神鉴定报告,证明张杏雨有强烈的杀人倾向和残暴的个性,当然,只有警队内部才知道这些资料。”
我点了点头,知道这应该是秦昭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做到的、对张杏雨个人未来影响最小的做法了。
虽然针对她发了通缉令,但只需要日后警方出面解释,说这一切只是为了声东击西抓捕张泽的话,张杏雨的人生至少还不会笼罩在杀人犯的骂名之下。
我收回了心思,问道:“吴寅浩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阿金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住处很普通,没有任何针对我们蛇类的防御措施。如果他真的是女娲众的元老人物,那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吴寅浩如此不带丝毫破绽的作风,几乎让我都觉得自己是太多心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一遭:“不要放松监视,我总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阿金向我露出微笑,忠诚地接受了我的命令。
“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内容?”我一边问话,一边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阿金做头部按摩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弄得我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听到我的问话,阿金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一盒子新鲜的美国车厘子出来,重新让我躺下之后,一颗一颗往我嘴巴里喂:“的确,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车厘子甜蜜的果汁令人齿颊留香。我想,我的心脏一定是被这美味的水果蛊惑,才会在此刻感到甜蜜而又心悸。
阿金是我的蛇仆、我喜欢的人是杜少陵,如若因为阿金天真无知出于本能的亲密举动,我的感情便产生动摇,那怪来怪去,最后也只能怪我自己的感情太不坚定而已。
这样的想法让我悚然一惊。我离开之时如此义正言辞地指责杜少陵不懂得爱一个人的基本准则,难道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贼喊捉贼?那……可就不好了呢。
我越是思考,心中的想念便愈发强烈,满眼满心都是杜少陵的身影在晃动,甚至都没有听清阿金汇报了一些什么。
我想着想着,发现自己过往的行为未免自私,除了这一次昝家村的事情是我完全占了理之外,以前,似乎都是我自己一味地消费着杜少陵对我的好。
我猜,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完全看开初相见时他残忍强暴我的行为,所以,日后不论他做了些什么,我都只是将那些行为看作是杜少陵理所应当的赎罪。
只不过,当下的时局环境实在是不允许我过分地执着于儿女情长。阿金有些急切的声音唤了三声,总算将我的意识给叫了回来:“主人,你开小差!”
“抱歉。”
我坐起身来,谨慎地与阿金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从他捧着的盒子里自己抓了一把车厘子。
阿金顿时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主人,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你,是我的问题。”我朝他笑笑,虽然有些于心不忍,这一次还是端起了一点主人的架子,“毕竟男女有别主仆有别,我们太过于亲近总是不太好。”
阿金看着我,眼底第一次涌起了翻滚的阴霾。他什么都没有说,我却能够感觉到他的气场一点点冷却下来,到最后,变成了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看上去比法医秦昭对我的情绪还要冷上了几分。
这时,阿金看起来才真正符合了他那冷面书生般的外貌。我看着阿金的态度,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变化我多少也料到了几分。阿金的心理水平就像是幼儿,因为喜欢、所以就想要亲近是他唯一的逻辑。此刻我的行为,无外乎冷冷地说“我不喜欢你了”,所以,阿金也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跟着摆出一副“我也不理睬你了”的态度。
我没有说话,阿金则是自顾自往下说:“那,主人之前没听清,我就再汇报一遍。梁蝶、就是张杏雨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毕竟,魂魄不是白开水随便换一个容器都没有问题。梁蝶的身体本来就接受过女娲众的法术改造,对任何非宿主的魂魄都带有排斥力。另一方面,张杏雨自身也非常反感现在的这具肉体,两者一叠加,就造成我们现在面临的局面比想象之中还要棘手得许多。”
我听到这里,脸色也不自觉地凝重了起来:“这样排斥下去,对杏雨自身有什么影响?”
“最乐观的情况还是会疯,最坏的情况,是会魂飞魄散。”阿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旧没有半丝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理解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的意义一般。
我皱起眉头,知道绝对不能放任张杏雨的魂魄继续住在梁蝶的身体里。可问题是,挪移大阵只能够将人魂与蛇魂互换,按照张杏雨现在这个情况,我要是把她放到一条蛇里头,她分分钟得发疯。
阿金仿佛是猜到了我的想法,雪上加霜地说道:“她的魂魄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挪移了。如果离开了肉体的保护,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我一听,顿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蛇药呢?可以压制吗?”
“灵魂的排斥是不能压制的。”阿金刚刚开口斩钉截铁地回绝,然后脸上表情微变,略带迟疑地说道,“不过……理论上来说,如果主人可以将肉体和灵魂分别压制下去,至少能够为她再争取到一两个月的时间。”
分别压制……
我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这个意思……莫非是要我让张杏雨陷入长期沉睡么?
虽然有些对不起她,但是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是要让她睡去,单凭杜少陵留在这里的防御机制估计还不够用。毕竟,我现在也不清楚女娲众对梁蝶这留在后面的肉体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要是他们出动人手来进行回收,凭这公寓估计挡不下来。
真头疼。
我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用眼保健操般的动作刺激自己提神。
我药倒张杏雨不难,但难的……是怎么确保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