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杏雨不断挣扎,身上脸上都已经完全被鳞片覆盖。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张杏雨身上的绝对不是什么毒——女娲众的手段,从养小鬼到降头术到当初那个被化作禁脔的可怜凶灵,其中总是带着很浓的药物的痕迹,所以阿金会将张杏雨的症状误解为神经毒素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张杏雨对于女娲众如何半蛇人化的方法一无所知,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毒素所为,那么身体的防御机制应该产生在体内、而不是体外。
现在张杏雨既然能够触发梁蝶才能够使用的半蛇人转变,就说明她的意念应该收到了梁蝶的侵蚀。
果然是阴魂不散。
我看着床上抽搐挣扎着的张杏雨,上前去捏住她的嘴,然后咬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了下去。
我的血液带有剧毒,尤其对女娲众而言,更是无法忍受的毒药。而他们自身的抗毒性又注定了这么几滴鲜血虽然能折腾得他们死去活来,却根本要不了他们的命。
如果现在真的是梁蝶的魂魄偷梁换柱钻了回来,我一定让她活活蜕一层皮!
张杏雨张开嘴,虽然没有出声,我却可以想象出她撕心裂肺的惨叫。阿金动作麻利地从我的随身小包里取出我们事先调配好的血液解毒剂,随时准备着往张杏雨嘴里喂。
张杏雨的身体仿佛得了狂犬病一样,后背向下反弓起来,整个身子化作了一道拱桥。
“主人。”阿金皱起眉头喊了一声,“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不会。”我摇了摇头,能够感觉到张杏雨的身体内有什么异物正在痛苦地冲撞着。
片刻之后,一到黑影“嗖”地一声从张杏雨的嘴巴里飞了出来。它先是一头向我撞来,然后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一个急转弯狼狈地向着后方的窗户奔去。
我冷哼一声,半透明的灵身一下子从身后显现,巨大的身子往前一倾,张口便将那条黑影咬在了口中。
我这才看清了那黑影的真身:那赫然是一条滑溜溜的黑蛇,只是浑身上下的鳞片东一片西一片地被人拔掉了,不断有白色黄色的脓水从身体里流出来。
就是这东西在张杏雨……不、是梁蝶的身体里作怪?
我看着这条恶心的蛇,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梁蝶这个人我最了解了。她连转变成半蛇人,鳞片平时都是藏在皮肤下面的,这当中要说没有考虑到美观,打死我都不相信。
梁蝶这个人,全世界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要说她会主动把这么一条病恹恹的蛇放进自己的肚子里,我看不太可能。
根据我的猜测,梁蝶在女娲众的力量结构当中应该是属于比较靠底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却明显能够接触到一些很复杂的法术。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我觉得,梁蝶这特权十有八九还是因为和我有仇的缘故才得来的。
而这条蛇,就是女娲众高层在她肚子里放下的保险机关。不论梁蝶和女娲众双方到底是谁先接触的谁,从她将自己转变为半蛇人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条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对女娲众而言,她只不过是方便快捷的道具而已,恐怕连消遣对象的档次都够不上。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女娲众随时随地会将她抛弃,当然扔到之前总还要想办法阴我一把,看能不能回个本了。
我看着被灵身凝固住的病蛇,在脑中搜寻有关的记忆。果然,这种蛇其实也是降头的一种,作用就是能够在肉体主人意识薄弱的时候对身体进行操纵,最终达到完全吞噬宿主的目的。
如此看来,女娲众果然是看懂了梁蝶在人类社会中便捷的身份和与我彼此认识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化成自己的傀儡。
可没想到梁蝶玩了这么一出换魂的好戏,害得女娲众白白丢失了一颗埋下的棋子。我看,这背后布局的人恐怕都已经快气疯了吧。
但另一方面,我不相信女娲众没有得到我将“梁蝶”(张杏雨)接回家的事实,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忽然出手,的确很让人玩味。
是之前张杏雨的灵魂与肉体排斥得太厉害,所以一直等到我为了上路让她服下抑制身体机能和脑部活动的药物才能一下子生效?还是因为……女娲众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了主意,决定将换进张杏雨身体里的梁蝶留下来重用了?
情报不足自然就导致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我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深入思考,伸出手去钻进自己的灵身内,在蛇鳞的保护下,一把捏住了那条蛇降。
“主人,你要干什么?”
阿金听到脓液接触蛇鳞腐蚀出的“嘶嘶”的声音,担心地想要抢上前来。
我微笑着摇摇头,双手一边一只捏住了这条恶心的肿瘤蛇:“和李成鹤周旋的过程中,我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情报——降头虽然强大,但是降头自体、这最核心的药物,却是很脆弱的。”
我说着双手往两旁狠狠一拉,便将这条蛇从正中央拉得断裂开来。
黑蛇的内脏和血液混杂着脓水,直接将我脚下的地毯烧出了一片焦黑。我送开手,黑蛇断裂的尸体就落在了地上。
“一会儿喊客房打扫干净就行了。”我弯腰索性将手上沾染的脓液在地摊上抹去,然后掀起被子盖住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张杏雨。
打扫客房的员工很快就和楼层经理一起赶到了。两人看到地上的死蛇面色大变,完全没有奇怪为什么蛇血会腐蚀地毯,只是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我以张杏雨病重不适合移动为借口婉言谢绝了经理要重新给我安排房间的提议,然后便将两人送了出去。
很显然,这经理是不会再追究我地毯损毁的责任了。
我让阿金反锁上了门,然后掀开被子,皱眉打量着床上的张杏雨。
她现在用的这具身体,算是完蛋了。
梁蝶的蛇鳞刺破了表面的皮肤,血淋淋地从身体里东一块西一块地钻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大面积扩散的癌细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外面的一层是伪装皮肤的缘故,张杏雨现在的模样虽然凄惨,但自身并没有失血的征兆。
我取来了恢复药,用水化开后从张杏雨嘴里小心翼翼地灌了进去。
我看着这个昏睡不醒的女人,知道这具面目全非的身体里头住的,不过是一个无辜少女的灵魂。
女娲众的惨无人道,真是令人发指。这原本属于梁蝶的肉体此刻已经完全扭曲了,尤其是双腿的骨骼全部变形,麻花似的拧在一起,显然是因为没来得及彻底完成对半蛇人的转变的缘故。
我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心底一阵阵发怵。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杏雨。如果不是我让她跟我一起来,说不定,她现在还不至于变成这副鬼样子。
就在这时,床上的张杏雨嘤咛一声苏醒了过来。她体内压制五感的药物在我刚才以毒攻毒驱逐降头的时候,就同时被解开了。她睁开双眼,先是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概是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缓缓低下了头去。
太攀眼明手快,在张杏雨即将发出尖叫的一瞬间冲上前去,一手刀重新将她劈晕过去。
我目瞪口呆地瞪着太攀蛇,谁知道,他已经面无表情地退回原先的位置站好了,古井无波的正太脸看得我自己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一点太感情用事了。
我必须要冷静下来,才能够让张杏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只要能够将两人的魂魄换过来,梁蝶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因为张杏雨此刻的惨状我就心生动摇,那到最后纯粹是在自找麻烦而已。
我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这才重新将张杏雨唤醒。
这一次,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显然,刚刚虽说是突然被人劈晕,可张杏雨仍然理解了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之姐,是梁蝶……干的吗?”她弯下腰去,用力捏住自己整个扭曲在一块儿的双腿问道。
我摇摇头,没有对她有半分隐瞒:“这次真不是她的责任。应该是有人背后在捣鬼。没关系,等我们把身体换回来就没事了。”
张杏雨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感应,变强了。”
她的话让我不禁一愣:看来,这一下我们倒是因祸得福了。
张杏雨看着我,认真地描述出自己感应到的景象,而且这一次,还特地加上了方位。
不论是她描述的景物还是方向,都与我们现在的目的地、也就是梁蝶的老家相符合。
但更让我介意的,是她指出的另一条线索:“梁蝶好像是在那里寻找什么东西。我没办法感应到具体的内容,但是,她的情绪的确很迫切。”
找东西?
我怔了怔,心想:假设梁蝶真的得到了什么情报,可以找到一些和女娲众迫切相关的东西,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女娲众会突然对张杏雨出手了。
这么看来,我绝对不能够让梁蝶得手。
原本只是为了帮张杏雨换魂身体才踏上的旅行,也因此而忽然间变得事关重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