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生,难得你还记得主动打电话回家!你是不是想到了让紫馨回心转意的好办法了?你是不知道啊,刚才那孩子,又跟我闹腾了一回,非要让我把签证给她,好让她跟那男人去欧洲搞什么巡回演出。她说什么我也不答应让她去,她是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天了,我快被这孩子逼疯了,正要打电话给你,看看现在该将这孩子怎么办?”还没容宁语生开腔,电话那一头就已经传来了一个气咻咻的女声。
宁语生的眉头马上就蹙起来了,他后悔拨这个电话了。
“语生,你倒是说话啊,你说我该拿紫馨怎么办吧?”那头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催促道。
“妈,我……我没什么好办法,紫馨是您老一手带大的,她的脾气您是最了解的,平日里也最听您的话了,您就多费心劝劝她吧。”宁语生顿了顿,才又犹豫地说,“妈,我给您打电话,不是为这事……”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那女声才又响了起来,这一回,不再是气咻咻的了,而是变得很冷淡,很冷淡了:“不是为紫馨?那是为什么?还有什么事儿会让你想起要找我的?”
“妈,我……我……我是想问问……我是想问问,小曼……言小曼真的死了吗?”宁语生语调艰涩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宁语生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了,又或许是对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反正对方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吭声。宁语生也不着急,他没有重复刚才的问话,他只是拿着话筒,静静地等待着。
“言小曼……言小曼当然是死去了。”那一头,终于回话了。
“您——看到她的尸体了吗?”冷硬的声音不像是从宁语生的嘴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他的心底里面迸出来的。
“我……没看,是阿杰把她送去殡仪馆火葬场的。”老太太大概是心有愧意,回答得很勉强。
“哦,知道了,挂了!”声音不再冷硬,却还是淡淡地。
宁语生挂断了电话,拿起桌面上的照片看了看,便又夹进原来的那份文件里,再将这份文件,郑重地放进抽屉里,在这文件上面,他又加压上另一份文件,这才放心地将抽屉推上。
他摁了桌上的一个摁钮,一个十分恭敬的女声响起:“宁总,您有什么吩咐?”
宁语生一贯不喜欢别人称他为老总,他愿意别人叫他先生,可这位叫真的女秘书却一直这样称呼他,他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
“江城那边的合作意向书送过来了没有?”宁语生问道。
“刚送过来,正要给您送去呢。”
“好,你马上拿来!”
“是,宁总,马上给您送去。”
一会儿,女秘书送来一大摞文件。
“宁总,这是二十二家公司交上来的合作意向书,在这二十二家公司里,有几家的实力和价格都很适合我们,您看看吧。”女秘书一边放下文件,一边汇报着。
“嗯,你可以出去了。”
女秘书答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等秘书出去以后,宁语生马上把秘书说的那几家公司的合作意向书拿来看,却没有看到李氏集团的。他又翻找文件堆里的其他文件,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李氏集团的合作意向书。细细一看,才发现,李氏集团开出的合作条件是这二十二家公司里最高的,怪不得秘书会把它放在最底层。
宁语生拿着李氏集团的合作意向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在文件的后面作了批示:“同意合作。”
签署完毕,他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备好车,我们马上去医院。”
医院里的小型会客室里,一个中年女医生神色冷漠地坐在宁语生的对面。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面前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宁语生神色有些尴尬,心里在酝酿着话题。为了掩饰局促,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将盖揭开,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吹去水面上漂浮着茶叶,浅浅地抿了一口。
女人见宁语生久久不开口,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从氤氲中抬起了头,望定他,冷冷地说:“小曼已经死了,你还来这儿干什么?该来的时候你不来,现在已经不用来了,你却来了,安的什么心?”
宁语生见女人终于发问了,他马上收起尴尬,精光闪闪的眸子盯着对方,沉声地问道:“言小曼,真的死了?”
女医生“嚯”地站了起来:“宁语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从你这儿印证一下,言小曼是不是真的死了。”宁语生冷冷地说。
“宁语生,你要弄明白,宣布言小曼死亡的可不是我郁碧云,而是医院里鼎鼎大名的赵老教授!当时在场的,还有你的兄弟宁语杰!”郁碧云根本就不怕宁语生,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重重地压在桌子上,她的双眼也睁得圆圆的,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宁语生。
宁语生不理郁碧云的怒目,他又低下了头,继续品茶。
“冷血!”郁碧云气恨地说。她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那杯茶,一仰脖子,一气喝了下去。
宁语生装没听见,仍然没有抬头。估计郁碧云的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宁语生这才抬起头来又问道:“小曼走的时候,有什么异状吗?”
郁碧云横了宁语生一眼,没好气地说:“小曼在这儿睡了整整五年,你来看过她几回?现在她死了,你倒过来问东问西的了!你是不是觉得有亏良心了,才又来做做样子,尽尽你这个做丈夫的责任?宁语生,告诉你,没用!言小曼就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宁语生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他赶紧放下杯子,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一脸的痛苦之色。
郁碧云一看宁语生的神色不对,忙快步赶过来,扶住他,急切地问道:“宁语生,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宁语生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他忍着疼,艰涩地说:“心口——疼!”
“你坐着别动,我帮你拿药来!”郁碧云说着就要往外走,宁语生一把抓住了她。
“不用……疼一会儿就会过去了的……”
郁碧云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宁语生,又抓过他的手腕,静心地把了一会儿脉,就真的没有再出去找药了。她站起身来,转到宁语生的身后,用右手手指在宁语生背后的心俞穴使劲地点按搓揉。
一会儿,宁语生的心口果真就不疼了,他舒了口气,轻轻地说:“碧云,行啦,不疼了,谢谢你……”
郁碧云挨着他,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沙发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用谢我,这一招还是小曼教我的呢。想当年,小曼嫁给你的时候,我们班的女生被馋得眼睛里直冒绿光,都说不知言小曼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这么轻易地就嫁入豪门,从此以后,她就能过上天堂般的生活了。可谁知……谁知道……唉……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啊……”
“碧云,这一辈子,算我对不起小曼了……”宁语生喃喃道。
郁碧云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本来就对不起她,什么算你对不起她!”
宁语生垂下了头:“是,我本来就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突然,宁语生“嚯”地抬起头,转过身来,正面对着郁碧云,一字一顿地说:“碧云,我觉得,小曼没有死!”
“你疯了吗宁语生?小曼怎么没有死?她断气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我是亲眼看着赵老教授拔掉那监视仪的插头的!当时,小曼已经没有呼吸了,怎么能说她没有死呢?”郁碧云惊异地盯着宁语生,不解地大声嚷嚷道。
“当时小曼会不会是假死呢?”宁语生还是心有不甘地问道。
郁碧云盯着宁语生看了半天,才点点头,缓缓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是不希望小曼死去的,我也不希望啊!可是,人死岂能复生呢?宁语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看你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多注意些吧,不要那么玩命地工作了。”
宁语生感激地看了郁碧云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宁语生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碧云,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两个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的人,却能长得一模一样的?”
郁碧云不满地瞅了宁语生一眼,嗔道:“宁语生,你今天是怎么啦?老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这世界大得很,什么样的事儿没有哇!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像的人也不少呢。”
“哦,这样啊……”宁语生若有所思地答道。
“就拿小曼来说吧,我也不相信,小曼会那么突然地死去的。我还以为,她一定会苏醒过来,她一定还会跟从前那样,按时地来这儿跟我一起上班,又按时地再回到你那个冰冷的家,孤独地等着你回来。”
郁碧云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瞪了宁语生一眼。
宁语生惭愧的低下了头。但马上,他又抬起头来,满怀希冀地看着郁碧云:“你这样想,是不是小曼有什么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