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你醒了,出丧的时间要到了,你快起来吧!”是支书的声音。我睁开眼睛一看是支书站在我面前。外面锣鼓震天,时而还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这些好象与我无关,我一点儿也不挂心。
支书说:“金宝啊,起来去和你爹道个别吧,要起棺了。”
听支书这么说,我才想起我爹死了,南花儿也死了,我没有看过他们一眼。支书他们几个把我从床上扶起来,我踉踉跄跄朝门外面走。我到了棺材跟前,村长就对周围的人说:
“开棺。”
四五个人先把大棺材的盖抬着移开,我看见我爹仰面躺在里面,面色发黑,紧闭双眼,理也不理我。我朝我爹说:
“你睡吧。”
村长说:
“合棺。”
几个人又把棺材盖合上了。
村长说:“南花儿就不看了吧?”
我朝村长嘿嘿一笑说:“你说呢?”
他们又准备把小棺材盖揭开。说是棺材,其实那只是用几块木板合拢的一个木匣子。木匣子揭开了,里面睡的是南花儿。我看见南花紧闭双眼,脸色变成紫色的了,我心想南花儿是在生我的气呢!我不在家照顾她,她生我的气,她不理我,她气……
村长他们只让我看了一眼南花,就把棺材盖上了,用绳子捆扎牢实。棺材两边各站了四个人,村长大喊声一声:
“起——!”
我爹的棺材就被抬起来了。他们抬着我爹的棺材朝我们家的坟地走去。几个人在两边把我扶住,让我跟在我爹的棺材后面,都走出老远了,我回头一看不见抬南花儿棺材的人。我问咋了?他们才说,让我爹先出门,先送走老人,晚辈只能走在后面。我想,南花儿都睡在木匣子里了,早走晚走不一样吗?
锣鼓声和鞭炮声一阵连着一阵,把我爹和南花儿一前一后送到了坟地。几个人把我拉住,我低着头朝前走,到了坟地。他们慢慢把棺材放进挖好两个坑里,有人端来了一盆饭菜,饭菜上面盖着一层肉片,黄亮亮的,像是裹着酱。我好象看见了青草,青草在炒酱爆肉。我大声喊叫:
“青草啊!南花儿去了,到你那儿去了!青草啊!你狠心哪,你有我们的儿子陪你,你还拉了南花儿去啊?你一个也不留给我呀!妈——!我爹他也到你那儿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坟场里鸦雀无声,倒是地坑河周围的山,应了我的喊话,啊,啊,啊地跟着我乱叫。村长大喊一声:
“培土——!”
有人说金宝该去培头一铲土,几个抓住我的人放开我的双手。我走到我爹的棺材跟前,拿起锄头挖了一锄土盖在了棺材上面,接着又挖了一锄,又一锄。……站周围的人都纷纷拿起锄头朝棺材上盖土。我又走到南花儿的棺材跟前,同样挖了一锄土盖在小小的棺材上……。不多久,就堆起了两座崭新的坟。乡亲们蹲在坟前烧香,烧纸,放鞭炮。等他们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哭肿了,连鼻头都揪红了,像霜打过的柿子一样红。我看着他们就嘿嘿笑。可乡亲们都不笑,他们都看着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