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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落草为寇

勒准虽被部将所杀,刘曜仍不解恨,将勒氏一门全部杀死,包括勒月华和勒月明,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刘曜嫌平阳无甚帝王之气,便索性将都城迁往长安,改国号为赵,登基为帝,然后派人去封地接林滔滔,龙袍加身后的他,志得意满,江山、美人均已坐拥,人生何求。

这是很多有野心的男人的通病,一旦问鼎皇权,不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自我膨胀,觉得自己能当上皇上,是天命所归,完全忘记了个人努力和时势际遇的促成。

在无数汉人的唾骂声中,林滔滔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后,六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刘曜给儿子起名刘熙,封其为太子。独得刘曜专宠的林滔滔,其皇后生涯无比的幸福美满,令人艳羡。

刘粲被杀,让石勒按奈不住澎湃激动的心情,就像虎视眈眈的恶狼嗅到了猎物的香味,他不由得感叹时世如此眷顾自己,让自己能有机会一展抱负。石勒遂趁机率军奔赴平阳,谁知落后刘曜一步,传国玉玺落入刘曜之手,石勒不甘心,驻扎在河北,和刘曜对峙。

刘曜早看出来石勒的野心,无奈自己要迁都长安,关陇之地还需要诸多打理,才能立稳脚跟,便没有和石勒撕破脸,他册封石勒为赵王,借此拉拢稳住石勒,腾出手来对付关陇地区的敌对势力。

某个山间小道上,一个身材纤细,头发凌乱,满脸黑脏的男人左摇右晃、艰难地走着,他身上背着一个破旧不堪,布满血渍的粗布包裹,这个男人好像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力气,见不远处有一棵大杨树,树叶浓密,树下一片阴凉。遂加快步伐,到得树底下时,支撑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信念终于塌陷,他瘫倒在地,昏睡过去。

两个时辰过后,日影西斜,树阴转走,他的身子暴露在日光下,饱睡一觉的他开始恢复知觉和体力,耳朵也渐渐地有了清醒的意识。

猝然有三个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团团围住,人影挡住日光,他眼皮上的明亮倏忽变成黑暗,这变化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睛,见三个凶神恶煞,手拿兵器的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彼此眼睛对视片刻,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说道:“别看他脸上脏,从模样上大致能看出来,小伙子长得不错,挺清秀。”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三角眼的男人说道:“大哥,我们是劫财的,他一个男人,又没法劫色,管他长得难看还是好看。”

躺在地上的清秀男人听了,顿时明白自己遇上盗匪了,他打个哈哈,不慌不忙地说道:“几位大哥,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哪有像我这样独自出门在外的有钱人?你看我这穿着打扮,就知道我是个潦倒穷汉。”

被称作大哥的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满不在乎地说道:“看你也不像有钱人,这样吧,你加入我们,咱们一起打劫为生,如何?”

清秀男人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如此热情地拉他入伙当坏人,真是新鲜,他笑道:“不瞒各位哥哥,小弟是良家子弟,是去投奔亲戚的,况我又没有什么本事,哪能像几位哥哥一样干得了大事。”

大哥不死心,虽然一脸凶相,却极力假装慈祥,苦口婆心地劝道:“哥哥我前几天找人算了一卦,那算命先生说我不久会遇到一个贵人,哥哥在这附近的山头来来回回巡逻了好几遍,连个鬼影也没见着,今天本打算去别的山头碰碰运气,谁知道你送上门来,看来你就是那个贵人了。要不这样,你要是肯加入我们,我可以让你当大哥,怎么样?咱们有福同享。”

清秀男人扑哧一笑,说道:“大哥,你可真逗,现在这世道,做土匪也是经常要饿肚子的,你想让我加入,可要慎重考虑哦。我食量可是很大的。”

尖嘴男人一脸嫌恨地看着他,不耐烦地骂道:“娘的,我大哥这么给你脸,你还拿架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边说着,一边狠着脸,将手里的朴刀,在清秀男人面前来回挥舞示威。

清秀男人的体力已恢复,耐心被耗尽,倏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尖嘴男人手里夺过刀来,这一举动吓傻了三个土匪,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清秀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拂拂身上尘土,向土匪大哥抱拳说道:“小弟刚刚死里逃生,一时忘记了姓名身世,只记得我是在一个幽僻的山谷中发现了自己,身边还有几具尸体,想来应该是同伴,就我一个人命大活了下来。行走江湖总要有个名姓,各位哥哥可以叫我石幽谷。”

尖嘴男人连连怪笑,小眼睛可劲地眨巴着,以手遮嘴,对大哥悄言道:“大哥,你或许认错人了,你看他那副德行,哪里像个贵人样子,倒不如一刀杀了他,炖炖吃了。”

石幽谷耳尖,听了脸色一沉,朗声说道:“像你这样尖嘴猴腮,鼠目寸光的人,当然不识金镶玉。近在眼前的三国,英雄好汉辈出,又有几个人是出身高门显贵?”

大哥一直不说话,他对石幽谷仔细观察,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像经过不少世面,见了他们三个土匪也不胆怯,从他刚才夺刀来看,此人还会些武功,越寻思越觉得此人不是普通人,更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认定他是自己的贵人。

大哥抱拳回礼道:“我叫武老虎,他们两个是我结拜的兄弟,这个尖嘴瘦子叫杨狐狸,那个矮子叫孙二狗,我们三个住在前面不远的凤凰山,以打劫为生。”

石幽谷听了,呵呵一笑,看这武老虎倒有些实诚,他自己一个人从北往南赶路,两三个月才见着这么三个活人,倍感亲切,便说道:“既然哥哥这么真诚,那弟弟就不客气了,认我做老大,你们可得听我的话。”

三个人如捣蒜般点头,没有半点意见。石幽谷清清嗓子,摆起老大的谱,质问道:“你们怎么挑了这么一处人烟稀少、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劫?”

武老虎连忙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凤凰山地方虽然偏僻,但是过了这座山头,再走几里路,那就是济南城了,这要搁在太平盛世,那可就是黄金地段。现在日子艰难,我们也想离开这里换个营生,可是我们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又舍不下这么好的窝,所以一直将就着。”

石幽谷叹口气,摊上这么几个没脑子没眼光的土匪也算他倒霉,他想了想,对武老虎说道:“这凤凰山对你们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依我来看,宁可放弃,也不能固守这里挨饿受穷。我现在消息有些闭塞,你先给我说说当前的形势,让我分析分析。”

武老虎遂说道:“现在是匈奴刘家的天下,皇帝叫刘粲。”

石幽谷问道:“刘粲一统天下了吗?”

武老虎摇摇头道:“没有,南方还是汉人的天下,新皇帝叫司马睿。”

石幽谷说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南方呢?”

武老虎一脸迷茫地说道:“又不是近在眼前,那么远,不知道啥时候能走到。再说去了南方,我们没有什么特长,还是干老本行,又没有什么前途。”

石幽谷没好气地说道:“虽然遥迢千里之外,但是好过在这里打家劫舍,我反正是打算渡江南下,你们若是不想去,那咱们就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武老虎的大脑袋使劲地左右摇摆,说道:“你刚入伙,立马就散伙,这算咋回事嘛?既然你是大哥,那我们就都听你的,你去哪,我们也去哪。”

石幽谷小脸一横,要先杀一下这三个土匪的气焰,遂说道:“跟着我,决不会饿着你们的,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身上有些盘缠,你们是当惯了土匪,要是哪天动了贼心,算计到我身上,来个黑吃黑,可别怪我翻脸,我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武老虎陪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我老武虎可是很讲江湖规矩的,不敢乱来。”

石幽谷眼神犀利地盯着杨狐狸和孙二狗,等他们俩表态,二人也恭敬地说道:“既然认了你是大哥,一切都听你的,我们当然不会背后暗算你。”

石幽谷抿嘴一笑,说道:“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你们遇上我,可真是遇上贵人了,不信走着瞧吧。”

四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凤凰山,武氏三兄弟各自收拾了行囊,封了洞府,武老虎向山神跪别道:“山神爷爷,这么长时间以来,多谢您老人家保佑我们,现在我们兄弟要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

石幽谷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三个人甚是呆傻有趣,看来他们良心也不坏,不过是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武老虎见石幽谷衣衫破旧,遂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衣来递给他,说道:“这是我前几个月弄来的,一直没舍得穿,大哥不嫌弃就送给大哥了。”

石幽谷不敢收,仔细打量了那身衣服,说道:“这衣服你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武老虎听了,急赤白脸地辩白道:“大哥小瞧我们兄弟了,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知道人命珍贵,从来是只取财,不伤人。但凡有和我们争斗的,我们一般不和他纠缠,抢了就跑,他们哪有我们熟悉这里复杂的地形啊,都追不上我们。”

石幽谷这才稍稍放了心,接过衣服,将其展开,不禁笑道:“也怪不得你不穿,你这壮硕身材还不把这衣服给撑破喽。”

武老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道:“大哥,赶紧换了呗。”

石幽谷愣了一下,说道:“我一向不喜欢人前换衣服,你们且在这里一等,我却那块山石后面更衣。”

说着,自顾自地转到山石后面,这边杨狐狸低声说道:“看这大哥说话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不会是落难的富家少爷吧?”

武老虎点头说道:“确实不像是粗夫赖汉。”

不多时,石幽谷从山石后出来,他又顺便整理好了头发,整个人显得非常精神利落,武老虎见他脸脏得不行,遂说道:“出门在外,脸面非常重要,前面有条小河,哥哥去洗把脸,像我们一样干净好看。”

石幽谷忍不住笑道:“老虎,想不到你还是个体面人。”

武老虎认真地点点头,一点也没觉察出来石幽谷是在取笑他,还郑重地引领着石幽谷去了小河旁。

石幽谷好久没洗脸洗澡了,乍一看到水,立马觉得身上瘙痒难耐,遂对兄弟三人说道:“我恐怕有两三个月没洗澡,身上都长虱子了,几位哥哥要是不嫌我麻烦的话,容我洗个澡。”

武老虎说道:“那你就洗呗。”

石幽谷脸色微红,说道:“几位哥哥能不能去山下一等,我这个人怕生也怕羞,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洗澡。”

杨狐狸实在憋不住内心的想法,试探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难不成是个女人?”

石幽谷笑道:“要是女人倒好了,还能给哥哥做押寨夫人,偏偏是男儿身子,女儿心性,一身臭毛病。”

武老虎推搡着两个兄弟,说道:“一般大人物都有怪癖,咱们先去山下等着吧,再说他那么长时间没洗过澡,肯定要洗上半天的,都是男人,有什么看头。”

石幽谷感激地看了一眼武老虎,三人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之内。他不放心地又左右查看一番,坐等半晌,觉得彻底安全之后,方才解衣宽带,下了水,水凉沁骨,让他不禁想起往事。

那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往事记忆,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三个年轻男人身上,他们三人身下全是血水,这让他无比的恐惧,他想站起来逃跑,可是头痛的厉害,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眼前无数个金星在闪动。

他下意识地摸摸头,没有找到伤口。守着三具尸体,他已经吓得神经崩溃,几近疯掉。

他抬头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幽僻的山谷,面前是一处陡直的悬崖,想来他们应该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悬崖高不可测,若是从上面摔下来,必死无疑,为什么他却活下来了?

他抱着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能确定的就是这死去的三个人是他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恩人,因为是他们垫在他下面,才救了他一命。

他找到一把剑,上手之后感觉非常熟悉,想来是自己的兵器,他用这把剑挖了一个大坑,将三个人埋起来,接触到其中两个人的身体时,他感到一丝异样,原来他们是女人,这两女一男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呢?

埋好后,他细心地作了标记。然后坐在坟前,傻傻地发呆,绞尽脑汁地回想,仍是了无头绪。关于姓名和身世,一无所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命运抛弃了一样,本想大哭一场,却因为孤独害怕,不敢发声,只得低低啜泣,哭到后半夜,想起这三个人为了救他,勇敢地牺牲他们宝贵的生命,又心怀感恩,情绪渐渐恢复正常,不再那么阴郁。

他打开散落在旁边草丛的一个包袱,试图寻找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痕迹,包袱里只是些首饰银两,并没有一字半墨。他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身上没有任何信物,只发现自己也是个女人。

她将包袱背在身上,向三位恩人跪拜辞行,说道:“虽然我暂时失去了记忆,但是我永远记得你们,我会好好的活着。我现在需要去外面找寻我的出身,再见了朋友。”

虽然茫茫前行,再无旧时伴,她却感觉到满满的幸福,因为她获得了来自别人的爱。

一声乌鸦的聒噪,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走到岸边,擦拭干净身子,换上新衣,像是获得了重生。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个金锁,戴在身上,这金锁或许有助于认识他的人,识别并确认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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