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鼓在小苑中小住了几日后,终究还是闲不住了,向那两人告辞。
“杨大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储良心中不舍。几日相识,相处犹如故交。离别,总归伤情。
杨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可说不定呢。不过,脚由着心走,心向着大地走。”四处都是路啊,他走的那条无非是泥泞了一些。
“有缘再见。”花墨白不留人,笑得云淡风轻。
储良转身,跑回房间拿了个酒袋出来,递给杨鼓。“昨天剩了点酒,就给你装酒袋里了。”
“多谢。”杨鼓接过来,系在腰间。舒然一笑,“有缘再见。”
高大欣长的背影出门,下阶,很快就走远,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院中安静。温和的阳光从长空洒下,透过云朵间细密的罅隙,在大地上落下斑驳婆娑的影子。
青藤连绵,成幽绿的海,漏下一束束光线。烟尘在光中起舞,人也昏昏欲睡。储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窝在藤椅上,不再想动弹。
“不出去转转了?”花墨白又拿起了泛黄书卷,长指捻动单薄的扉页,视线没有从上面移开。
“不了,这青天白日的,适合睡觉。”储良眯眼,作势要睡了。
“哦,对了,你要不要什么时候抽个空回去烯照国一趟?”唇角含笑,晕染了阳光芬芳。
储良霎时把眼睛睁大,他吞吞吐吐,“哦,不急吧。我不急。我先午睡了……”
“嗯,那你睡吧。”花墨白回答得随意,稍微淡化了笑颜。
渐渐,传来的呼吸声清浅均匀,落进耳廓,像长湖边上芦苇在风里摇曳。
花墨白搁下书,石桌上摆着一笔一砚。他的眼睛,朝不远处藤椅上的人望去,深潭一般,在日光下,又逐渐变得轻柔。忽而想起霜降时节,他坐在屋檐上,数着地上的落叶。
时光这样安静。
年轮齿序,岁月悠远,一切未有偏差。
把书卷翻了翻,找到了一页空白,提笔蘸了墨。稍微酝酿后,行云流水的字迹漫漫而落于纸上。字里行间,讲着一个故事。
他笑,阿良,这样些年了,也差不多该放下了。麋鹿王之子,曾和烯照国长相之女相遇相识相知。当初大陆风云变幻,烯照岌岌可危。长相之女深恋烯照皇帝,却勇担大义,肩负了和亲之任,请命远嫁他国。
长夜深深,佳人卸下面具以泪洗面。唯有麋鹿相伴,陪她痛陪她伤,陪她无奈。却在和亲当日,耗尽了毕生修行,护烯照国无忧,还佳人一个夙愿。只是可惜了,她却永远不知他真面目,她的愿望里没有他。
有被三界众生唤作花戏者,路过崖边,偶遇奄奄一息的小鹿。觉得有趣,突发了善心。
自此,花墨白才有了小跟班。
这样,很好,就这样罢。
储良抬手揉着眼睛转醒,在藤椅上翻个身坐起。
石桌在阳光下泛着粼光,花墨白伏在上面浅睡,侧颜疏淡清绝。一旁的书卷被清风翻乱。素竹茶盅里空空,没了水。
储良起身进了屋,不久后端着紫砂壶走出来。重新煮了茶。
“给我来一杯。”花墨白不知何时睁了眼睛,右手搁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茶水斟入竹盅里,似是还没完全睡醒。
“喔,好。不过有点烫。”
花墨白吹了吹,喝了小口,“还不错。”
储良笑,等自己杯中的水在风里稍微晾凉,然后一樽见底。“确实不错呵。”
游云。日光。枝头吹落的叶在和风中打着旋儿,散在小径上。一梦一醒后,一壶清茶,与人共饮。
抵过十年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