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当我一迫不及待的揭开裹在婴儿身上的棉被时,顿时傻眼了。我的孩子是个女孩!而且,她的生日还是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开!
依家农抬头苦笑了一下,递给我一支他刚卷好的旱烟。
“抽吗?劲儿有点冲!”他问。
我接过卷烟,“没事儿。”
依家农:
送走了接生婆,说实话,我还是蛮喜欢我的女儿的,她很惹人爱,胖嘟嘟的,我抱着她,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我在感叹,她的命运啊!我本来想隐瞒她的出生日期,改为农历七月十六。可惜,农村的接生婆向来是个大嘴叉子,东家长西家短的,她将我女儿的鬼门开生日的秘密在村里传个底朝天。以至于从此我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当时的农村,封建迷信啊,男人的面子是大过了一切。尤其是在祖宗面前,我如何抬得起头?
村里人都视我的女儿为不祥之物,为恐怖之不及。她似乎仅仅是村里人口中的不祥之物了,她甚至连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些迷信认知里的人中,也包括了我。我真是个混蛋!竟然这样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只听,啪的一声,依家农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接着,他又扬起手……
“继续说!”我拦住了他。
依家农停止了扇耳光的动作,继续述说他的不堪回首罪恶的往事。
后来,在村里人鄙视的目光下,我一生气,冲动的给女儿起名叫:依草。当时我们都认为她就是一颗孽草!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孽草!
依草是克命,她一出生,就被我们这群无知的人给无情的定性为克命。她真的好可怜,但当时我们却给她雪上加霜。
虽然依草长得很可爱,很顽皮,她甚至是村里所有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克命是难以改变的。
她仍是不祥之物,我甚至连她的满月酒席都没有操办。回想当年,我是多么可恨啊!因为她是克命,她是一颗孽草,我当时想,就算真的办满月酒席了,那村里人也肯定不敢来参加。
村里人也曾劝我,劝我再生一个儿子吧,冲喜。我想也是,毕竟传宗接代才是关键,才对得起祖宗。可是,我和依草的妈妈多次尝试未果,她未怀孕。
后来我们干脆去了县里的医院做检查,当结果出来时,我简直是晴天霹雳!依草的妈妈在生她时有些难产,导致了她今后再无生育能力了。这……,我再一次心灰意冷了,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家一直是一脉相传,到我这辈儿也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难道依草的克命真的灵验了吗?我再也无能力为祖宗传宗接代了?
那些日子,我无心务农,而是终日沉迷于农村卖的略质的60°烈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一回家,便对依草的母亲拳脚相加。而每次酒醒时,我也有点后悔。依草的母亲也不容易啊,终日以泪洗面的,还要承受着村里人鄙视的压力。可是……我毕竟已是一混蛋了,我依然无休止的喝酒,依然在借酒消愁愁更愁。
后来,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租房的单身女人,我……
“你和她私奔了?”我打断他。
依家农点点头。
“因为她当时对我说,她能为我生儿子。”依家农猛抽一口旱烟,“我一冲动,就……”
他接着:
后来,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租房的单身女人,她是在离我家不远的老郭家租房的。这女的长得还算可以,性格也开放,时常和我这个醉鬼打情骂俏。算是日久生情吧,我似乎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但当时我只是瞎想而已,并没动真格的。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老依,不如我俩私奔吧?”
“嗯?”当时的我一愣。
“我给你生个白胖白胖的大胖小子!”她道出了令我心动的砝码。
是的,我真的心动了。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的期盼着能有个儿子,而那女的,竟然能满足我。但,我也舍不得依草和她的母亲啊!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段时间,那女的总是一个劲的磨我劝我,我以为她也许真看上我了,所以在我经历了无数次痛苦的思想挣扎后,还是狠下心与她私奔了。我真是个混蛋!
依家农再一次狠扇自己的耳光。
“后来呢?”这次,我没拦他,他活该!
依家农: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那女的骗了,她就是一情场的骗子。她压根也没打算给我生儿子,她只是在玩弄我的一厢情愿。她经常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私通,我一气之下,打了她,并甩袖离开了她。
说实话,我当时是多么想回到老婆和女儿的身边啊?可是,我不能,一步走错,注定我这一生再也无颜见她们母女俩了。
我是个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就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我竟然丧失人性的抛弃了她们。
有时想来,上天是该惩罚我的,对,我罪有应得。上天惩罚我落魄一生,不得善终。上天惩罚我做一个腐朽的石头,任由风吹雨打,独自像个流浪汉一般流浪在街头。
“你怎么知道依裳就是依草?”我忽然想起似的问:“依裳是她母亲给她起的乳名,当时,你早和那女的私奔了。”
依家农依然在抽着闷烟,烟头已扔了一地。
他神情凝重的说:
去年年底,我回了一趟老家。当时,是我再也忍受不了对她们母女的相思之苦时,我狠下的决心。我知道,她们一定不会原谅我,但我只想见见她们,见一面就好,我想让她们母女俩狠狠的痛骂我一顿,就算打死我,那我也心满意足了,毫无怨言。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的。
我想见她们,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念着她们。每次,我都想得痛哭流涕。我是罪人啊!
在回家的路上,我总在想,我的女儿应该长大了吧?是不是出落得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惹人爱呀!
还有,我的老婆,她……一想起她,我的心脏总是钻心的痛。是啊,是我辜负了她,是我自私的抛弃了她,让她独自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我想,我一见了她,那我一定要跪在她面前,向她赔罪!我不奢望她能原谅我,但我一定要跪,为我的罪恶而跪。
可惜,她……
说着,依家农伤心欲绝的痛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
他接着:
谁知,当我一回了村子,才知道我老婆她……她竟然去世了。我在她的坟前跪了七天七夜,不曾起身,也哭了七天七夜。我对不起她呀,都是我的错,我当年怎么就那么自私?我……
她的身体向来很虚弱,可我竟然还是抛弃了她,让她独自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本不该属于她的痛苦。
我跪着,不住的给她磕头,直至头部磕出了血。即使这些,那也弥补不了我给她带来的伤害,我对不起她,我给她磕头认错。我跪着用手捧着土,为她的坟添了又添。我想让我的泪水陪着她一会儿,唠唠嗑,哪怕只是短暂的唠一小会儿。是的,再没机会了,再没机会抚摸她朴素而勤劳的脸庞了,我……
不知不觉中,我昏倒在她的坟前。后来,村里人发现了我,将我背回去。当时我七天没进食了,身体异常的虚弱。
可当我一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的打听我女儿的下落。可是,村里人说,依草在她母亲去世后就伤心的走了,他们不知道依草去了哪?但村里还告诉我,在我私奔后,我老婆便给依草起了个乳名,叫:依裳。
听,依裳!多好听的名字啊!她宛如女孩儿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漂亮的衣裳。可惜,我和她似乎无缘了,我是多么想见女儿一面啊?
当我离开村子后,我一边打工,一边到处打听依裳的下落。即使是大海捞针,那我也一直不曾放弃过寻找她。她是我日思夜盼的女儿啊!
依家农那辛酸的宛如吃了酸苹果般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了。不只他辛酸,我也辛酸的要命。
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酸水,入胃。接着,我似乎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