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冷冷望着他,“因为我不怕你,而是鄙视你了。”
“涧初,”太后站在我一旁急忙将我拉开。皇上挑眉,大手伸来又将我拽过去,拉紧我的手脸庞逼近,“什么意思?”
缓缓抬手,我机械地掰开他孔武有力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您,心理清楚。”
一声冷笑发自于他,皇上看着我,“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罢,将我拽着拉出太后寝宫。退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我抽出手退后几步,“皇上,涧初已经无路可退,但并不代表涧初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如果,”他逼近,“如果你跪下求我,答应做我妃子,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了陆鸿兮。”
是吗?我仿效他那般冷酷的笑,“我不会跪下来,也不会答应做你的妃子,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了王爷。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做贱自己。皇上,涧初没有这个福分。”
“你总是这样说,”皇上突然提高声调发狂地吼着,“你真的以为我想要杀了陆鸿兮吗?我不想像我的父皇一样,他什么都比我强,所有人都高高敬仰他,而我呢?我才是真正的君王,无论我做得多好总有人说‘如果是南陵小王爷,他会做得更好’,是他逼我的?江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但他总是要和我抢。”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我看着他,“王爷从来没有想过。你说没有人可以猜透王爷,但我现在知道不是你们猜不透,而是你们不相信你们猜透的那个就是真正的陆鸿兮。”
看着皇上脸上的痛苦迫不及待显示他是对陆鸿兮杀无赦的无奈无辜,我越发他可鄙,“是你嫉妒他而已,你只是恨他比你优秀,所以你要他的命。涧初不是任何人的,陆鸿兮,是我自己选的。从头到尾,他将主动权交给我,只要我想,我就会是他的妻子,只要我不愿意,他随时放我离开。”
“我不爱林煜青,我也不爱你,我只爱王爷,只爱那个人人说他聪明但实际很笨,只懂得保护我却让自己频频受伤的陆鸿兮,”深吸一口气,我定定看着皇上,“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成为一个庶民。”
“你说够了吗?”皇上死死看着我,眼中闪着火。我淡笑,“已经说够了。”既然说够了,我也该走了。我径直穿过他,走向另一边。
身后传来冻结不开的话语,“你以为皇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不回头,继续走着。“既然来了,我就没有想过平安离去。皇上,我的命你可以拿,但临死前的囚犯有权利要求,我想见陆鸿兮。”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我笑道,“我立即咬舌自尽。”
继续走着,沿途的宫女和侍卫纷纷让开。每走一步,心跳更快,脚步更加蹒跚。林煜青从身后追来,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臂看着我,怜爱一如当初,“皇上让我带你见他。”
我点头,突然笑着落泪。
黑色的铁锁断裂在地上,血沿着他的身体不断低下。林煜青将锁在墙上木桩的陆鸿兮放下来,然后扶着他浑身鲜血粼粼的身体放在一旁。我艰难地走过去,颤抖地跪下,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身子倚在胸前。
“有什么事叫我,”林煜青说着,迈开脚步大步跨向门口。
我抚着他的脸,黑色的衣衫还渗透着血,胸前的衣服显露出深长不一的鞭痕。“王爷,我是涧初,我来看你了,”我轻轻摇晃他的身子,眼泪拼命打转不滑落。痛苦留下的眼泪都是有毒的,我担心滴落在他身上,他会更加痛。
轻轻的抽动,那干裂的唇瓣颤抖地开启,“涧……初……”
我吻着他的唇,低头道,“是,是你的涧初。王爷,你快睁开眼看看涧初,涧初就在你身旁。”将他身子扶起,我抚摸着他的脸,笑着看着他微微开启的眸子。那么俊美非凡、高高在上的王爷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我的心被他微微泛起的酒窝揪得更痛。
“没……事……”他看清了我,淡笑。这笑,比哭来得让我更加难受。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为什么……你会……会在……这里……”艰难地问着,陆鸿兮喘口气,“为了见我,你受委屈了。”
我咬着唇摇头,拼命压制内心翻开的痛楚。“涧初没有受委屈,”抬起他的手,我轻轻摘下手上的红绳,双手合十虔诚地绑在他手腕上。一直以来淡定微笑的他痛苦地看着我,轻轻摇头。
我不后悔,握住他的手腕笑道,“王爷,选择权在我,不是吗?”
“涧初,”他的唇抵在我的额前。
我闭上了眼睛,涧初愿意选择和你一起死。
日子已是春末,我跪在为南陵王府先人仓促搭建的祠堂,双手合十。莫颜和红菱站在我身后,望着我身着白素群,银针挑破舌尖,蘸着血抵在手中的白手帕写着金刚经。一纸鲜血淋淋的经文,我郑重放入身旁木盒,然后轻轻合上。
双手捧起至于木牌前,我转过身看着两个哭得眼红肿的丫头,“等我和王爷死了,将我们合葬一棺,焚烧此经文。”
“知道,”两人哽咽地点头。
缓缓走出酒店,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疼我的双眼。我转过身看了一下身后跪倒一片的家丁,两个丫头捧着木盒不住磕头。狠下心转过头,迈出几步。
一袭身影挡在所有阳光,也攫住我的视线。我握紧拳头,难以置信望着那人淡笑如风如月。虽然胸前衣衫破烂,鲜血粼粼伤痕令人惊心动魄,但十指修长,长发飘飘,绝美如画的容颜是我梦中无数次温馨的那人。
颤抖地走出一步,我哽咽地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他轻轻摇头,迈出几步却禁不住重咳一声摔落。我急忙奔过去抱着他的身子跪下,“王爷,”我又哭又笑地抚着他的脸,细细划过他的脖颈。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滑上我的脸,淡淡说道,“以后再也不是王爷了。我是陆鸿兮,你的丈夫。”
我点头,潸然泪下。
“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指尖泛着他胸前的血。侧身,他枕在我的肩上说道,“以后,会是安宁的日子了。”
尾声
以后。
过了几年,漫长得洗掉那些发白的记忆。我拿着三支香刚从地上站起,两个小家伙从门外奔来绕我团团转。三岁的步昀又是跳又是叫,“娘,我要冰糖葫芦。”
我无奈看着略大两岁的甘延,“该不该让给妹妹?”
“不要,”小脑袋轻摇,“爹都有买给我们,她的早被她吃掉了。”
“但是好吃嘛,”步昀舔着手指说道。我笑着摇头,一袭白衫飘飘晃了进来。陆鸿兮低头,长发垂下,从身后掏出一只红色冰糖葫芦递给她,“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
“谢谢爹,”步昀张口咬下一口,接过来嘻嘻笑。陆鸿兮拿过我手中的香插入炉中,凝视二位先人牌位许久。从寺庙走出坐了马车回京城,两个孩子一路不安分地大笑大闹。
“都怪你,把两个小家伙都宠坏了。”
“这你可不能只怪我,”他轻捏我耳垂,淡笑道,“谁叫你已经先被我宠坏。”
“整天到晚不正经,”我拍着他的手。陆鸿兮从旁抱紧道,歪着头靠在我左肩上,“将酒楼经营得远近驰名还不正经,而且每天和你商量生小涧初小鸿兮的事更正经。”
这也正经吗?我怪叫。
此时过年,掀起帘幕四处满是红灯笼与熙熙攘攘的人头。老远听见酒楼门口鞭炮声,陆鸿兮先将两个孩子抱下去,然后扶着我慢慢踏上楼阶。门口两大灯笼高挂,翻新的牌匾熠熠生辉。只是好些乞丐蹲在门口喊饿,莫颜和红菱端着一筐包子出来招呼他们。
“陆鸿兮!”我悄悄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侧身给了我一吻,陆鸿兮走过去叫人将后厢打扫给他们暂住。他的理智再也无需困于庙堂,他的眉宇再也不为争夺皱起。
“落轿!”尖声尖调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慈祥的太后早已迎面走来。
“夫人!”我唤声。陆鸿兮赶紧走来,只见太后悄声示意身后,另一顶轿子也停下,一身便装的皇上款款走出。我愣住,后退几步直到陆鸿兮环着我腰。
“皇……”说不出如何称呼,陆鸿兮淡笑道,“黄公子,稀客。”
“闲来无事,故四处逛逛,酒楼有什么招牌菜吗?”他环带金镶玉,一身霸气道。陆鸿兮点头,侧身叫来红菱领着皇上进去。路过时,他朝我投来一眼,微微点头。
“我的两个干孙子呢,”太后朝我要人,话刚落,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家伙从里面冲来左右拉住她。我沉默着望向陆鸿兮,承蒙太后怜爱,她经常到访,只是这皇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鸿兮拉着我,笑着抚平我所有不安,“别忘了还有我。”
十指交扣,那条红绳早已重戴上我腕中。陆鸿兮缓缓说道,“我还记得他说过,他并不恨我,只是嫉妒我拥有的天下。”
我不明。
他笑得很美,宠溺地抚着我的脸颊说道,“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下。”
话语竟如此醉人,我有点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只是我知道无论我飘到何处,他总会顺着红绳将我慢慢牵引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