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迈出脚步,他也迈出脚步。
就像今天的黄昏下,他迈出的每一步脚步,都牵制了她的脚步。
他一路砍杀,带着她往分水岭的方向逃去,山岭之中,山路愈险,顾及着她的伤势,他竟不惜慢下速度。他的衣袍早也被血水浸湿了,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如果不是带着她的缘故,他完全不会受这些伤的吧?
可他却固执的,一直不肯放下她。
险峻的山路上,傀儡尸行动不便,追上来并不容易,驭尸术也不好施展,但鬼族大军却依旧令他们陷入到苦战之中。
她也跟着反击,同时也随着受了更多的伤。
之后的事情,陌凋零竟然出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似是匆忙赶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她以为这一回断无可能生还,冲动驱使下,她紧捏了沐暗尘的手,她说“我们这次死在一起吧”。
她看到了他的眸子暗沉。
令人难以置信的却是,陌凋零一掌击倒正追上前来的上官妃,出手极重。
上官妃倒伏在地上,诧异地惊呼着:“陛下!”
这一突来的变动,鬼族大军哪里还敢冒然前行,无不是停步垂眸,僵立在原地。
随后她听到陌凋零似暴怒的话语:“本王让你杀红井!谁允许你伤害白龙!”
上官妃懵了:“红井进入了白龙的尸体,白龙就是红井啊?”
“你敢动白龙一下,本王就先废了你!”他指着上官妃,面色寒冷如冰。
“一千年前,你得不到的女人,这一世也别想得到。”沐暗尘讽道,“你就对着你那些数不清的木雕像,幻想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吧。”
他的话,激怒了陌凋零,可也当下令红井手足无措。
陌凋零一掌打过来,但已来不及,倏然的一声长嚎,众人面前出现一头红色的巨兽,随即他将红井背负在身上,转眼间纵身跳下了山崖石壁。
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陷入了昏迷。
最终他幻化成本体火狼的形态,背着她逃到了将近分水岭的山林里,她不知道这样的山洞,他是如何找到的,只是在自己重伤苏醒后,他便已经将她带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而他也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手臂上伤口的疼痛拉回了红井的思绪,眼睛环顾四周,这洞并不很深,洞口处隐着些杂草,她不敢出去看,她不确定此刻陌凋零的人是不是还在这附近。
她吃力地挪动到沐暗尘的身旁去,扳过他的身体来,却见他脸色苍白,紧紧地闭着眼睛,失了血色的唇干裂灰白,红井吓得赶忙去摸他的体温,他失血过多,这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死去。
同相独夏是不一样的。
相独夏本来没有实体,仅仅是依靠其两魂的灵力构建出的身体,经过鸦神祠那一次之后,似乎给人的感觉是只要他的灵魂不被毁掉,他就不会死去,他总还能构建出身体来。
但是沐暗尘则完全不同!
沐暗尘不是妖,同龙王一样,有血有肉,红井想起相独夏之前的话,如果白龙这身体再死一次,那她的灵魂就没处去了,这就是说白龙的身体在重伤下,还是会死的,因此,沐暗尘也会。
想着忽然就哭了起来,因为她不知道,此刻的沐暗尘会不会死。
如果不是她执意想要去宣夜冥天,如果她早一点杀了上官妃,他就不会被她牵连进来。
肩膀上的红色纱布刺到了红井的眼睛,她才发现她的伤已经被他用撕下的红色衣袍包扎好,哭着却又突然哭不出来了,心里面全只剩下了麻木。
夜色深谙下来,红井怔怔地望着地上燃起的火堆,她才刚御使火元素点起了这团火,此刻看着那温暖的苗子上下窜动明灭,冷意却依旧从心底深处散发到四肢百骸来。
火光暖不了她的心。
沐暗尘究竟受了多少刀伤,她没有去数,并不是数不清,而是她不敢。
仿佛每一道伤痕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造成的。
他的伤,她也只能暂时的简单处理下,因为害怕陌凋零就在附近搜索着他们,红井不敢召唤式神邪止去为沐暗尘寻草药,她很害怕邪止飞翔过山林的目标被鬼族的人探到,从而找到他们暂避的这洞里来。
她给他清洗了伤口,简单地做了处理,又撕了自己的衣袍,弄成条状的布纱,绑在他的伤口处暂且止了血,然后似乎便只剩下等。
等沐暗尘醒过来,她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以她目前的伤势,她也带不走沐暗尘,也不知道鬼族是否迁怒与秋迟国的百姓,攻入到花渡城去?担心着那一边的局势,红井不敢将她的式神召唤回来,她很怕,怕自己回到花渡城的时候,面对的是生灵涂炭。
总算有青空湮玉他们几个在,那边的战斗力还可以和鬼族抵挡一下,因为鬼王陌凋零已经找上门来了啊。
可她又不知道,她这样的打算,对于同样陷入危难的她和沐暗尘来说,算不算残忍,甚至铤而走险?
进退两难。
她又很怕,如果回到了花渡城,真的面临另外一场大战,那她和沐暗尘绝对再无生还之路。
火光有些暗了,红井从飘散的思维中缓过神来,又默默的添了些柴火。
眼见着木柴也所剩无几,红井强撑着起身出了石洞去,准备趁着天色尚未有深透,出去拾捡些回来。
看来这一晚,他们是要在这荒山石洞中过夜了。
四下安静,连声虫鸣亦没有,红井不敢远走,也不敢用火把照路,怕万一被陌凋零的人发现,她步子小心翼翼,仅在石洞周围捡了些枯枝荒草,手臂上受了重伤,一次性也拿不了太重的东西,伤口随时都可能撕裂开。
红井只得进来出去的,来回反复数趟,将柴草分批抱进洞里去。
幽深的夜幕下,她一人孤弱的身影,单薄无力,仿佛时刻都有可能被这无限无边的夜色吞噬掉。
因着重伤在身,伤口又疼,红井的动作笨拙缓慢,体力早也透支,她怔愣地坐在火堆边上,麻木地动作着添着柴火,夜晚的山里很冷,即便燃着火,石洞里亦是冰冷透骨。
她累得要命,却又不敢合眼,她强迫自己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沐暗尘,你醒一醒好不好?”红井喃喃自语着,他脸色白的像纸,眼睫紧合,两腮却是泛着潮红,细密的汗水自额上渗出来,她没办法,便只能拿袖子帮他擦去。
突然想起,他这会不会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炎症?
红井想着,心中大骇,慌忙将身子凑到沐暗尘的身边去,手触在男人的额头上,果然火烫惊人!
他发起了高烧。
在这样的深夜里,在这样的荒山野地中。
他身上的伤口极多,先前为了帮他包扎,她的衣袍早也被她撕得凌乱不整,南疆女孩的服饰本就裙裾短小,衣衫包身,加上她确实心思很慌很乱,衣裙被她扯成几乎不遮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