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救护车的后面,也顾不上安旬总是对他说的行车安全问题,一路上不知超了多少辆车,按了多少次喇叭,在救护车到达后不久,高铮的车也停在了丁圩所在的单元楼下面。
刚从车里走出来,高铮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的丁圩,以及……慢慢的跟在他们后面走下来的安旬。
医护人员像是和安旬说了些什么,因为有点距离,所以高铮只能看到安旬摇头的动作,等到救护车的门关上稍稍行驶了一段距离,安旬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在高铮为安旬没有陪同这一点感到奇怪的时候,她就看到安旬忽然像是发了疯一样追着救护车往前跑,一直追、一直不停下脚步,在快要赶上的时候不知为何居然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双膝上喘着气。
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高铮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搭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没事。”侧过头看了一眼高铮,安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其实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握的住,其实能够知道这些什么时候会离开你总比一无所知的要好,不是吗?”
看到她没有一点想要流泪的样子,高铮忽然觉得他爱着的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和懂事。
“为什么犹豫了,不去陪着老师吗?”觉得她这个样子自己还真是不习惯,高铮忍不住发问。
“不了,我还有要去做的事情。”摇了摇头,安旬拍了拍高铮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像是让他别为自己担心,“丁先生就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还能面带笑容的转过身,看来老师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所谓伟人,所谓志士,他们,都不如你。
回到家里安旬慢慢打开了一只满是她和丁圩的回忆的箱子,拿出了被她放在最上面的那封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注意到了信封背面一个很小的logo,安旬凑近了一点才看出“记忆堡”三个字,觉得可能信封上会有那个地方的地址,安旬翻来覆去的找了一通,后来在信封的内侧找到了那个极为隐蔽的地址,连东西都没收拾,拿着信就直接出门了。
下了出租车,安旬又向司机仔细的问了具体的路,道完谢之后沿着小路慢慢往里走,直到看到了和信封上那个logo完全一样的那只喷水的鲸鱼和大大的记忆堡三个字的时候,安旬经过再三确认,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一位叫丁圩的客人曾经在你们这里寄过一封信,写信的时间是五年前,寄信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尽量说得全面,安旬试图最大程度的唤起面前那个女孩的记忆。
“你是安旬小姐?”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一下子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安旬张大眼睛看着她。“丁先生不止是五年前来过一次,最近也有来过。”
“什么?你说最近吗?”听到这句话的安旬再度感到惊讶,差点就要激动的握住那女孩的手。
“是啊,那么帅气的一个男人让人很难忘记的。”甜甜的一笑,那个女孩打量起了安旬,“丁先生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来到这里就一定要把打开他在这里开的那个储物柜的钥匙给她。”不知是因为丁圩早有交代还是这个女孩特别把钥匙单独的放置,不一会儿就把它取出来放在了安旬的面前,带着点羡慕的紧盯着她,“那位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哪个女孩这么幸运啊,让他带着那么温柔的神色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今天一见,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不普通吗?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啊!”拿过那把钥匙,冰凉的触感紧紧的贴着安旬的手掌心。
“打开柜子看看你就知道了。”调皮的冲安旬眨了眨眼睛,那个女孩卖起了关子。
凭着那把钥匙上挂着的号码牌,安旬寻到了丁圩留给她的那个柜子,和周围的那些都不同,看起来是经过一番精心装扮的,不知是谁还用画笔在柜子上画了些什么,看着那些有点奇怪的东西,安旬微微笑着打开了那个柜子。
出现在眼前的是完全让安旬意外的一个世界,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柜子里整齐的放着安旬的所有画的拓本,每一幅每一幅,丁圩都没有遗漏,全部留在了这里,包括安旬那些无法诉说的心情,包括那一幅安旬很爱却被她亲手毁了的画,包括安旬向画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可以说是还有点生涩的第一幅作品,全部按顺序放在了这个柜子里面,像是要锁住全部的回忆,要记住一整个曾经。
伸出手拿起了第一幅画,翻到了反面,果不其然,那里留下了丁圩好看的字迹。
小旬走向美术的第一步,我看到了一个完全属于美术世界里的精灵,你拿着画笔认真画画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念念不忘的那张脸又一次重合,怎么办好呢,什么样子的你好像都总能吸引我的注意力,真是无奈。
…………
小旬的获奖作品,其实我很想要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朝你伸出手,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一个人去面对,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拼命的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小旬自己可以,因为我不想要随意的掌控你,因为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拼尽全力的守护你。
…………
小旬第一幅说要送给我的画,总是忍不住,也想要视而不见,可是无能为力,小旬,我对你的这种心情,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每一幅画的后面都有丁圩的记录和他当时的心情,这些安旬全部都不知道,她从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丁圩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度过,她不知道原来丁圩在这里准备了一个让自己可以呼吸,可以诉说心事的秘密基地,就这样把所有的心情全都锁在一个小小的柜子里,就像自己始终没有办法说的心情一样,他也有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的故事。
居然那么早,你爱我,那么早。
她不是不相信,只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敢想。
她爱着的人这么早就走到了她的身边,这么早就把他全部的爱给了她。
可是为什么,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和他的爱相比,她付出和努力过的,真的太少。
之所以有了陆璇的存在,不是因为他不爱了,只是因为他不敢肯定安旬的心意,他不想要把自己的爱说出口来束缚住她,他想要把选择的权利给她;听到安旬的表白,他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波涛汹涌,没有人知道,只是他没有办法去回答,因为他居然就那样用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拒绝过了她一次,深深的伤害了她一次;得知了自己的不治,他选择把自己的爱交付给另一个全身心去爱着安旬的人,希望这份爱可以延续,可以更深。
原来,这份爱早就沉甸甸的了。
安旬只恨,只悔,她现在才知道。
取出了柜子深处的一串钥匙,安旬把它的份量握在手里的时候,心里好像一下子释然了。
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柜子,小心翼翼的将那把钥匙放回自己的包里,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微笑,还能体会。
所有的深爱,都是秘密。
站在那层透明的,却是隔绝着里面和外面的人的玻璃前,安旬已经把那串钥匙在手心里悟出了温度。
“不用担心,老师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给了她一杯热茶,高铮和她并肩站立,看着病床上的丁圩。
“是不会有事,只不过要一直这样住在医院,躺在病床上而已。”以为安旬是又出现了消极的情绪,高铮扭过头想安慰她几句,却又听到安旬说了一句,“放心,我没事。”
“当他在我面前忽然晕倒,任凭我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一遍遍的大喊,一遍一遍的重复问着他‘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连自己都救不了’,问了很多遍,问到嗓子都哑了,问到医护人员敲开了家里的门,当我看到他们把他抬上了担架,那个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很多时候放手其实是为了一份希望,就像如果我当时只是沉浸在一个人的自我宣泄而紧抓着他不放,可能就会耽误了他可以醒来的时机。在我们没有办法决定什么,没有办法做出最好的选择的时候,只要选择当时最为正确的就好。”安旬此刻坦然的态度,真是叫见惯了生死的高铮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