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肆虐依旧。
没有暴雨。没有凉风。没有电线上三三两两的麻雀。
莫鱼小心地把那枚豆子放在了吧台下面的柜子里，然后自言自语提醒自己：“等会再见到那个女生，一定要还给她。”然后展开夏然揉成一团的围裙。
在这样一个夏天的午后，在这样一个路边不起眼的奶茶店里，注定一下午都不会有什么生意。
莫鱼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一点还有近一小时，他想稍微休息一会，于是挑了一张靠近吧台的沙发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面前的绿色玻璃茶几上，头枕着胳膊，闭目午休。
才趴下没几分钟，门上铃铛急匆匆得声音传了出来，惊扰了沉浸在冰凉茶几上的莫鱼。他不太高兴，皱了下眉头——平时这个点都没有客人，可是偏偏今天来了客人，这不是存心不让他睡好觉么？
无奈，莫鱼懒散抬头并发出长长地“欢～迎～光～临～”，以此表现自己的不满。但是还没有等到他把“临”字说出口，他就听到一个略带窘迫的女声：“那个，不好意思。我……”
莫鱼猛地抬头，却发现女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脸上露出了和她声音一样尴尬的表情。
原来是那个丢了豆子的女孩儿。
“你……”
“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又都同时停下。“你先说吧。”莫鱼回给女生一个微笑。
“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刻了‘可’字的豆子？”女生右手捏着自己的裙角，有些扭捏，“这个豆子对我很重要。”
“嗯，我给你收起来了，你跟我来我拿给你。”莫鱼带着女生走到吧台前面，然后把躺在抽屉里面的豆子拿出来，双手一起递给女孩儿：“下次可要小心了。重要的东西可得好好保管。”知觉告诉莫鱼，这个豆子对于眼前的女孩儿来说，肯定是挺重要的。
女生把豆子放进拎包，然后朝着莫鱼灿烂的笑了一下，与之前的尴尬的表情截然不同，同时还有一声“谢谢”。
两人似乎无话可说，莫鱼站在吧台里面，女孩儿站在外面，他们是顾客与店员的关系，之间隔了一张吧台，也隔了一个“生人勿近”的告示牌。
莫鱼企图打破现在两人默不作声的处境。
“还要奶茶么？”
女孩儿倏然抬起头，回过神，回答道：“和昨天一样。”
“好。”莫鱼动作娴熟地为女孩儿做出一杯原味奶茶，递给她，看着她小心地接过去，再转过身，然后马尾一摇一晃地朝着她常坐的座位走过去。
莫鱼睡觉的心思全无，坐在凳子上，右手撑头看向女孩儿的方向，目光盯着已经停止晃动的马尾辫，仿佛是要透过那乌黑的发丝看到女孩儿清秀的面庞。
她在干什么呢？莫鱼的心思活络起来，他忽然想坐到女孩儿的对面，和她说说话，再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嘴角牵动带起的笑容，看看她眨眼时候长长睫毛的颤动。
他在犹豫，他怕自己贸然的行动会招致女孩儿的嫌恶，虽然之前已经有了言语的交流，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有了接近她的资格——这样的女孩儿应该是骄傲的吧，就像她的马尾一样，即便有求于人，也依然会毫无顾忌地摇晃着。
终于，莫鱼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冲动，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围裙，抹平上面的褶皱，迈着轻慢的步伐走到了离女孩儿两步之遥的身后，藏在腰下的右手用力攥紧，仿佛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好让自己能够跨出这最后两步。
他坐在了女孩儿的对面，迎上了女孩儿疑惑的眼神。之前准备好的话全部忘了，什么自我介绍，什么潇洒地一笑，他此刻就像是一个第一次站上讲台演讲的学生，张嘴只有支支吾吾，“你……我……那个……”，几个闪烁的词语和不时地挠头让他的紧张看起来有了几分可爱，但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拼出来，而最终让女孩儿明白过来的那句话却是：“你叫什么名字？”
“宁可。”女孩儿嘴角微翘，抿了抿嘴唇，她被莫鱼这副呆萌的样子给逗着了，眼前的这个大男生如此“娇羞”，倒是显得她豪爽了许多。
“宁可。难怪豆子上会有个‘可’字。”莫鱼渐渐放松，“我就猜到是这样。”
莫鱼看着宁可的脸，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女孩儿的容貌，之前面对面的时候都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脑子里只留下了她的长相，五官却没有得到精致的刻画。他现在想要将他脑子里的雕刻完善，把宁可白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子，精致的嘴唇全都用记忆这把小巧的刻刀给表现出来。
“你还没有介绍你自己呢。”宁可说道。她感受到了莫鱼紧盯着的目光，却意外地没有对莫鱼的注视感到反感。
“哦，我叫莫鱼，鱼就是鱼儿的鱼，和这家奶茶店同名，现在在这儿做暑假工。”莫鱼回神，做了个自我介绍，他生怕宁可会把自己名字里的“鱼”记成别的鱼，于是强调了两遍。
“莫鱼。”宁可嘴里念了两遍，“好可爱的名字，你真的和鱼儿一样呢！呵呵。”宁可捂嘴笑了起来。
宁可离开的时候，莫鱼把她送出了店门，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莫鱼才失神地走进屋里，继续撑着头，回想着刚才与宁可聊天时候的欢快。宁可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骄傲，相反的，她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和她聊天会让人觉得身体里面的污浊都被洗净，整个人变得轻盈。这不是说宁可的话像圣光一样能够净化人心，充满哲理，而是看着她的时候，她的一颦一笑都会深入到对方的心里，然后变成一股清泉，流过每一条血管，经过被俗世困扰的心胸，让人放空一切。
莫鱼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轻松地感觉了——自从那天无意中听到了父母的吵架后，让他明白这个看似和睦的家庭，实际上已经存在了一条无法消失的裂缝，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吞噬掉他，吞噬掉他的父母，吞噬掉这个家，变成天堑，分隔着三个人。虽然目前为止，这条裂缝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但是迟早有一天，会让这个家山河变色。
莫鱼晃了晃头，抛弃围绕在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思绪，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松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被葬送。现在开始，他要好好享受这个剩余时间不多的午后，或许继续之前的午睡，或许回想与宁可聊天的场面，再或许只是单纯的对着空气发呆，凝固住思想，呆滞住目光——毕竟在有心事缠绕的时候，能发呆也是一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