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喊过之后,安琪才算找回了正常的心智,总算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爸爸,是真的过世了!
那个带她来到这世上的爸爸,曾经将小小的她丢向半空中,在她惊叫的同时又顺顺当当的将她接在手中的爸爸,那个对她宠溺到无以复加的爸爸!
她淌着泪,往事一幕幕像电影的快闪,那样深刻而急切的涌上脑海。是爸爸,伴着她十七年的岁月,看着她渐渐长大,而他渐渐老去。她不用去回忆,眼前就是那幅画面:小小的她,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蹒跚着脚步,穿着双走起路来“吱吱”直叫的小鞋子。那个时候真的太小了,什么都记不住,就记得爸爸宽厚的手掌,温暖、结实的拉着她的小手,在一片广场上散步。
那么小的人,没走几步路便累了。从小就狡黠的人儿,硬是赖在地上不走了。爸爸想训练她走路,拿着糖果迷惑她。可是小小的安琪不为所动,两片唇嘟了起来,两只藕臂伸出来就要爸爸抱。爸爸哈哈大笑起来,很快就败给他的公主,弯腰就将她抱在怀里面……
再长大一些,应该是幼儿园的时候了。那年国庆节,也是爸爸带着她出去玩。那时候爸爸的事业还没有做起来,带她出行也只是骑着一辆老式的自行车。爸爸在车后座安了一张椅子,将小小的她抱到椅子上,她便乖乖的坐着,等爸爸坐上自行车,便伸出手臂环住爸爸的腰。那次节日街上非常的热闹,爸爸将她带到一片树林里,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看到那么多人,快乐极了,也没察觉爸爸的手松开了,双手叉腰一蹦一蹦的就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等到跑出了挺远的距离,才发现爸爸一直没跟上来。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的面孔,而爸爸不见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她一人,那样孤独无助,惊惶失措!她从小就不是爱哭的人,幼儿园里打预防针,多少男女小朋友哭得杀猪一般,她夏安琪愣是半滴眼泪都没有掉!现在爸爸不见了,豆大的眼泪立马就在她眼里打转!那两颗眼泪将滴未滴的时候,终于看清楚爸爸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笑着朝她招手!泪水终于滑下来,她张开双臂,就那样飞奔到爸爸怀里,多么可怕的可能,她差点就要失去爸爸!
再长大些,爸爸的事业就渐渐做起来了,只觉得爸爸越来越忙,常常总是连着好几天见不到他的面。她十二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小学升到中学考试过后的第二天。那次她觉得自己考得并不好,妈妈说了她几句,她便觉得这个生日一点都不开心。那时候爸爸不见踪影,她更觉得爸爸已经不再那样宠爱她了。
她十二岁的生日只有妈妈和蛋糕陪着度过。妈妈连生日礼物都没有买给她,她觉得那是妈妈对她考试考砸了的惩罚。爸爸缺席了她的生日,在她心中这是无可赦免的错误!她知道生日那天爸爸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约要签,那天晚上必定要陪一个远道而来的客户。但是她不愿意原谅爸爸,即使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带着一只半个人高的维尼熊来到她房间门口向她“赔罪”。
她坚决不跟爸爸说话,也不要那只维尼熊。爸爸起初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说尽了好听的话,然而夏安琪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没辙。妈妈都看不过去了,又进来数落了她几句,她便觉得更委屈了,别过头去就要哭了。爸爸反而说了妈妈的不是,扶着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她却更加生气了,任性的就甩掉爸爸的手,一把将爸爸妈妈都推到门外去,自己将门反锁了起来,关在房间里哭了一个多小时。
那天之后连着三四天,她都不跟爸爸妈妈说一句话。那时候正是爸爸事业上最忙的阶段,就因为她发脾气了,连着好几天爸爸都没怎么去公司。每天吃饭的时候总是爸爸在门口敲门,说:“安琪,吃饭了。”她一声都不吭,就听到门外边爸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妈妈的声音就说:“正祥,你就别管她了,这丫头都是被你宠坏了,你看这脾气,将来还了得!”
她更气极败坏的,坚持绝食。
终于在她绝食一天之后,爸爸捧着饭菜用备用的钥匙开门进来。
其实她房间有许多零食,倒也不曾真正饿到。
她于是反而怒吼着:“谁让你开门进来的?难道我连一点隐私的权利都没有了?”
爸爸叹着气,将饭菜摆到她面前,和气的说:“吃点东西吧!一整天不吃,不饿吗?”
她一把就将饭菜甩到地板上,油渍渍的弄污了打了蜡的木地板。
爸爸抬手就要一巴掌盖到她的脸上,但是夏安琪瞪着双大眼一动不动的就看着爸爸的动作,那神情倨傲极了。
爸爸的嘴唇颤动着,眼睛圆睁着,双颊都气得通红。举起的手臂就这样在空中僵持了好几秒,终于落下来的时候,却只是无力的垂在腿边,并不曾打到安琪脸上。
她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爸爸的身形佝偻着,声音无力的说:“安琪,你想饿死你自己来惩罚爸爸吗?你是想活活气死你爸爸吗?爸爸若是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听不得这样的话,叱咤商场的爸爸这样低声下气的跟她说话,她心里猛的就决堤了。爸爸说出“死”字的时候她有多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爸爸是她人生的开始,是她生活的依靠,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父亲啊!她无法想象爸爸跟“死”牵扯到一起,那就等于爸爸将永远的离她而去吗?让她从此孤身一人在人海流浪?
所以那个瞬间,她便哇哇的大哭起来,猛的就抱住爸爸的大腿,将鼻涕眼泪都抹到爸爸的便裤之上。
那天也许爸爸也流泪了,尽管她没有确切的看到,但是分明,爸爸垂在腿边的手抬起来过,再放到腿边时,她看到爸爸的手背有莹洁的水渍……
如今这是一语成谶吗?爸爸真的走了,而且在她的面前,粉身碎骨!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即使如今清醒了过来,仍然千万遍的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总认为那个场面太过戏剧化,爸爸或许是在开玩笑,或许,这只是这些要夺走公司经营权的人跟她开的一个大玩笑。
她想,她非得查清这件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