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赵凌赋幼时容貌竟然与漓鸳一般无二。他第一次见到赵凌赋的时候,就觉得他非常熟悉,总与记忆中一个女孩子的容貌重叠在一起,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清晰起来,其中包括他对那个女孩强烈的情感。只是,他又时常疑惑,因为赵凌赋与记忆中的漓鸳不一样,不管是性格还是性别都有天壤之别。然而,绝似的容貌,偶尔的神似,相处久了,他便也糊涂了,分不清谁是谁,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着漓鸳还是赵凌赋。他一直迷茫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共同救了一个离家出走的美貌少年阿启。
阿启是连家堡少堡主,因为长的貌美如花,经常遭到堡中各个阶层女子不同程度的骚扰,加之最近家中忽然来了个猛女荷子,他实在是不胜其扰,偷偷跑了出来。至此,对女子深恶痛绝,只欢喜男子。乍然见到他这般俊朗的男子,登时便欢喜上了,死乞活赖在他身边。此刻正当他于性取向的十字路口徘徊之时,暗恋赵凌赋好久却无法坦然面对。一方面,他那暗恋之人成日家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他这边浓情似火,人家却是无知无觉,毫不理会。另一方面,他乃一被传统礼教熏陶出来的良好少年,自然会因这控制不住的禁断之情生出羞愧之心,时常自我厌恶,在理智与感情之间摇摆不定,内心异常的纠结。
恰在此时,他的生活中闯进来一个敢爱敢恨的美少年,阿启虽然不是他之所爱,但却是难得的同道中人。顿时,他便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与力量。猎艳之心人皆有之,面对阿启的痴缠,他最终没能够经受得住诱惑,让其投入到了自己的怀抱。至此,这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掌声雷动。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虽然心中对赵凌赋恋恋不忘,但是却也不会因此而拒绝主动投怀送抱的阿启,他一直很享受这样的事情。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他再也没有心思享受下去,从此心中充满愧疚,虽然与阿启一直藕断丝连,却是再也不在一起了。他不能够原谅自己的是,让漓鸳看见了那一幕。面对那张与幼时的赵凌赋酷似的面孔,他忆起当初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思念,顿生出一股苍白无力之感。物极必反,如火如荼之际也便是衰败凋零之时,他那满腔如春阳一般灿烂的欲念陡然便黯淡了。这一黯淡便黯淡了好久,待他前世记忆全部回来之时,便更为黯淡了。他想着若是要与赵凌赋像先前那般友好,就必须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如此一来便又对不住阿启。唯一的办法,那就只有让其也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他便劝说连阅启娶妻,待其娶妻后自家也草草完婚。随后便一直在赵凌赋身边,虽然其相貌与当初意中人越来越不像,但是他却丝毫不介意。
然而,让他料不到的是,他与连阅启两个不甚正常的人正常了,赵凌赋这个最应该正常的人却不正常了。自然,其性取向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其人恋上的女子却无一例外的都有人格分裂症状。他先是喜欢红霜,后来红霜性情大变,他放弃了又恋上别人,别人又性情大变,他便又恋上了别人。如此这般反反复复,被他恋过的女子绝不少于十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修成正果的,直到后来喜欢上宜庚。他对这宜庚可是倾注了毕生爱恋,竟然不惜利用漓鸳这个亲生妹妹。
只是,自打赵凌赋救了宜庚之后,这二人就双双的不知道去向了。他寻了好久,五年的时间找遍了大江南北,却是一直都没有寻到,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计数,其间多亏阿启一力应承。那晚,他独自一人坐在渭水河畔,思虑了半夜,想着人海茫茫,天下之大,就算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寻到。而且,赵凌赋与宜庚双宿双栖,自己亦有了妻子儿女,就算寻到又如何?倒是阿启,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这世间若有一人不能相离,便只有此人。他深知自己欠的情这一辈子是无法偿还了,也不再企望来生,唯有以余生来弥补。他与赵凌赋之间的种种至此告一段落,从此相忘于江湖。他忆起当年钟离昧的劝说,此刻方才深切体悟。只是,凡人的执着不是很脆弱,而是最为脆弱。脆弱便脆弱了吧,倦鸟知返,他已经很累了。
那一年年初他回了赵国。离家数载,该要回去看看家中二老,然后再去赵家抱个虚假的平安。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平安即是福。
他在赵国待了半年,回去后便将教主之位传了给时空。在他的要求下更名为玄幻门,创始人为时空拜月神教终于步入历史的正轨。做好这一切以后,他还有最后一桩心愿,那便是与漓鸳告别。他知道自己这么冒险进宫,阿启不会高兴。但是,对于这个自己当初曾经那么喜欢的女子,如果不来看看她过的怎样便离开,心中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
对于赵大娘的话,他是半信半疑的,当时的她神智已经不甚清醒,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因为自身有着灵异的经历,故而还是郑重的向漓鸳传达了她的话。他不知道漓鸳信不信,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是神仙,神仙下凡做人哪有顺顺当当的,就让她思虑,纠结去吧。
他溜出大殿,如风一般行走在屋脊之间。阿启早就等在那里,一见他露面便焦急的奔过来。他望着前方那一袭熟悉的人影,往事历历在目,心底止不住的涌起一阵暖潮,飞掠过去握住阿启的手,温婉一笑,柔声道:“我来了,走吧。”
正在神游幻境的漓鸳忽然觉得浑身一阵麻痛,如遭电击一般,当即大叫一声睁开眼睛来。不料一头撞上一个硬物,正撞到鼻子上,顿时眼冒金星,她疼的捂着鼻子又是一声大叫。与此同时,另一声更为高亢的大叫传过来。她勉强睁开眼来朝上看去,那位在自己头顶斜上方捂着脸怪叫的家伙,不是地府奇葩又是谁?她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还有脸怪叫!明明是你撞到我!”
奇葩捂着脸不肯放手,直嚷嚷道:“就算是我撞了你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疼!不信换你来试试!”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脸。
她没好气的说道:“我正同感着,还用得着换么?罢了,罢了,我没时间同你扯,有个故人我得要去寻上一寻。”说完抬起眼来四下张望,只是周围除了自己与那抽风般抖个不停的奇葩外再没第三人,极目皆为一片妖娆的红花,随风乱颤个不停。她心下疑惑,方才明明见到司马季月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这人忒不够意思,这么急着走是赶着投胎么?她即刻便又想到,都流落到这旮旯了,可不就是赶着投胎么。这么一想,心下便觉出一阵悲凉。只是,她又觉出不对来,都说躺在彼岸花丛中可以忆起生前事,那为什么她知晓的却是司马季月的事情?难道她前生竟然就是司马季月?念及于此,她不禁抱着株花,狠狠恶寒了一把。
“嗳!”奇葩忽然猛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问:“想什么呐?怎么这么入神?”
她吓了一跳,转回头皱着眉头说道:“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还没走?难道你不知道这地方正在进行投胎大赛吗?”她估摸着这人也该是个死魂,而且还是个问题死魂。在地府这块地,既然是死魂就应做死魂该做之事,要么投胎要么下油锅入地狱,瞎游荡个啥。
“投胎大赛?”奇葩不禁满头黑线,即刻伸出手去在她头顶上拍了一巴掌,道:“赵漓鸳,你还在做梦吗?”
“咦?”她很有些惊奇,抬起头来两眼灼灼直视其人,问:“你认识我?请问你是谁?”边问边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生平有关此人的信息,范围之宽广就连动漫影视都没放过。只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在现实与虚构之间徘徊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可以确定的说,眼前这人,不仅不认识,之前就连见都没有见过。
那人恶劣的笑笑,道:“我是谁?你若是想知道的话,必须得先跟我去见另外一个人!”说着很有风度的伸出一只手来,表情即刻变作含情脉脉,柔声道:“鸳鸳,请跟我走吧。”
她眸子闪了闪,下意识的往后退出一步,趁着对方呆愣之际,慌忙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往花丛外头跑去。她可算是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阴曹地府这般黑不溜秋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鲜亮的爷们儿,原来是搞仙人跳的。
奇葩见她跑了,跟在后头就追,边追边喊:“喂!你别跑呀,你还没弄明白我是谁,怎么能够跑呢!这件事情很重要的!你给我站住!”
听他这么说,她便跑的更加快了。还好生前学了轻功,这功夫从人世带到阴间,而且是越发的长进了。在这植株密集的花丛之中竟然如履平地,跑起来比飞的还快。更为重要的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累。可怜那一片长势甚好的娇嫩花枝被她践踏的东倒西歪,幸好那花的复原能力超级强悍,刚刚倒下便恢复了原样。这般奇景,远远望去就好似在嫣红的湖波之中掀起一阵浪潮,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