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了然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这确实应该好好考虑,毕竟背井离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有一点,我一定要郑重其事地给你个提醒,这回你开罪了赵迁,他若不计较则已,倘若计较起来,你如果不跟我走,以后在赵国这块地上恐怕很难混。”说着,他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道:“我还可以再郑重其事地提醒你一点,赵迁那个人阴险奸诈卑鄙无耻,荒淫暴虐又无道,倘若落入他手中,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赵政说的非常有道理,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可是如此恐怖的话语,他为毛要这么得意洋洋的说呢?好吧,即使如此,也还是无法答应跟他去秦国。且不说她家人同意不同意,就算同意了,那也走不得。她还没将盖聂的功夫学到手,拜盖聂为师,乃是生平夙愿,怎可一走了之?
赵政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道她万般纠结犹豫乃是因为舍不得家离不得亲人,遂很是体贴的伸出一手搭在她肩上,柔声劝慰道:“鸳儿,我知道要你这么小就离开家乡去异地谋生,实在很有些困难。可是,女孩子迟早都是要离开家的,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离了未免就不好。再说,到了秦国,有哥哥我罩着你,还有什么好忧愁的。”
这个么?瞅着对方那一双闪闪放光的眸子,她心肝抖了抖,死皱着眉头,道:“话是没错,可是,可是,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赵政笑盈盈的,一脸志在必得的神色,愉悦地道:“那你考虑吧,我可以等。”
马车驶过一片丛林,漓鸳百无聊赖地瞅着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遒劲树影,忽然那树影逐渐变的清晰,原是一排溜桃树,正月时节,严寒正盛,那枝干光秃秃的连新芽都还未生出。她正在疑惑为何要将车子停靠在这种地方,忽然听得外头侍卫齐刷刷的重叠拔剑声音。赵政面色一凛,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侍卫立刻来报,语气里颇有些不确定:“启禀公子,有怪人挡道!”
侍卫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小赵,你在不在车上?”
“是荷子!”漓鸳一阵激动,她猛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道:“是我师姐!”嬴政使劲捏了她的手一下,随即又放开来,眼神里有一丝失落,淡淡道:“看来,找你的人来了。”说着,叹了口气,道:“就差几步路就到家门口了。既然如此,我送你下车。”
他撩开车帘,即刻有侍卫护在他身前,他低声吩咐道:“莫要惊慌,是自己人。下车!”侍卫之一收了剑,上前将他们两个扶下了马车。
赵政在前,漓鸳在后,刚一下车,赵政抬眼见着车前风景,不由得惊叫一声,回身扯住漓鸳的衣服,手指向前方,脸上一片莫名的诧异,抖着嗓子问:“鸳儿,你确定她是你师姐?”
漓鸳即刻抬头朝前看去,前方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枝叶撑开像一把大伞将青天白日遮挡的死死的,树底下阴凉一片,见不着半点阳光。不过,这没什么惊诧的,惊诧的是那棵树下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身上穿一条鲜绿色的裙子,仍旧是眉清目秀的形容。这个很正常,问题是她左肩上趴着一只黑猫,右手手腕上缠着一条绿油油的正在吐信子吐的火热的小蛇。
这一人、一猫、一蛇外加一棵参天古木组成的画面,实在太过华丽。
荷子右手腕上的那条蛇,漓鸳是识得的,可她左肩上的那只黑的诡异的猫是哪里来的呢?荷子见到她之后,展颜道:“终于寻到你了。”见她默然不语,只是两眼灼灼直视自家肩头的这只黑猫,不由问道:“小赵,你这么死死的盯着我家小黑看什么看,难道是看上它了吗?你可真有眼光!来,来,过来摸摸!”说着就要朝漓鸳走过来。
“别,别,别过来!”漓鸳大大的唬了一跳,颤巍巍的道:“师姐,你家小黑看起来实在是圣洁崇高,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瞧也,我只在这里看两眼就成了。”
荷子闻言,登时两眼放光,扭过头双眸一轮未轮地直视肩头黑猫。漓鸳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赶忙转移了话题:“请问师姐,你是怎么寻到我的?”
荷子心情甚是愉悦,指着手腕上的生物,笑道:“都是它了,这条灵蛇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伙伴,能够寻人于千里之外。咦?”她忽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诧然道:“请问,小赵你为什么口口声声喊我师姐呢?”
漓鸳笑的很是含蓄,怯生生地道:“其实,我是师父刚收的徒弟。这一点师兄,就是你哥尚舍瑟可以作证。”
荷子忽然眼露凶光,怒喝道:“为什么要他作证?小赵,我甚中意你,倘若师父不肯收你,我为你做主!”
漓鸳眼皮一跳,重新审视起荷子来,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头脑聪颖,心思细腻又深沉。她不由得感叹,人实在是不可貌相。
荷子面露疑虑之色,问道:“只是小赵,你在连家堡作客作的好好的,跑出来做什么?”
漓鸳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真是一言难尽。本来我是想要在连家堡继续待下去的,可是赵迁那厮,嗯,就是成日家缠着连素衣的那个华衣恶少,不知道为何竟然派人将我给打晕了,然后带我出了连家堡,入了太子府。你可不知道太子府里的那个凶险,我那是死里逃生。”说着,转回头指了指赵政,接着道:“若不是遇见赵政,师妹我怕是早已经入了天山派!”
荷子满眼感激的看着赵政,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赵政却顾不上理会荷子,一把攥住漓鸳的手,愤怒地问道:“你刚才说赵迁在连家堡里将你打昏,带进了太子府?”
漓鸳笑嘻嘻地问:“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从狗洞爬进太子府的?”
赵政面上愤恨之色仍在,不过眸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丝算计,看着漓鸳深恶痛绝地说道:“没想到赵迁那厮竟然比我所知道的还要邪恶,鸳儿,你更应该跟我走了!”
她实在有些烦恼,这人能不能不要三句话不离走字呢?这让她很为难。其实就算此刻他说的天花乱坠,自家也是不会走的,如此浪费他的表情,她很不忍心。
荷子见着这两人的互动,很有些焦急,她一把将漓鸳拽到自己身后,颇为不满的对赵政说道:“这是我家师妹,为啥要跟你走?她命中注定是要跟我走的!”说着,她回过头去问漓鸳:“是吧,师妹!”
漓鸳这下更为难了,这个荷子师姐真是多事,本来这件事情蒙混蒙混差不多就可以过去了,现在倒好,被如此隆重的提到桌面上来了。她偷眼觑着赵政那个受伤的小神情,没奈何只得再重申一遍:“我刚说过了,此事我要考虑。”
荷子把眼狠狠一瞪,训斥道:“你还考虑什么?”说着,她朝向深幽幽地丛林喊道:“师父,你快些出来,再不出来,煮熟了的徒弟就要飞了!”
荷子话音刚落,林子里传出来一声轻笑,盖聂从隐身的杨树上跳了下来。他乐呵呵的看着荷子,语声亲切,道:“师徒是讲究缘分的,煮熟了以后还能飞,那就是无缘!”
这话种在了漓鸳心中,自然她是极其希望与盖聂有此缘分的,一旦见着真人脚不点地立刻飞奔过去,声泪俱下,大放悲音:“师父,您老人家终于来了!徒弟差一点就见不着您老人家了!”说完,伸手将盖聂的衣角攥在手中,凑过脸去,在上面悲悲戚戚地擦着眼泪。
荷子见此情景,满眼悲伤,伸手将盖聂另一边的衣角攥在手中,凑过脸去,也在上面悲悲戚戚地擦着眼泪,一边还哽咽道:“师徒终于见面了,这个场景真是太感人了!”
一直旁观的赵政见此情景,嘴角狠狠一抽。
盖聂低头瞅着靠在身旁装模作样,哭的稀里哗啦的两个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荷子、小赵,你们两个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不收徒了!”
此言一出,荷子与漓鸳触电般立即放开手来。
盖聂瞅着漓鸳笑,漓鸳被他瞅的浑身寒毛竖起,既怕他反悔又怕他逗小孩子玩。她两手死命绞着衣角,嗫嚅道:“师父,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盖聂正色道:“本来我是执意不肯收你的,不过后来一个朋友竭力推荐你,说你天资聪颖,品性优良,我考虑再三,决定收下你。”
这事漓鸳甚有经验,当即双腿一软,拜倒在地,冲着盖聂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徒儿赵漓鸳拜见师父。”
盖聂应了一声,道:“起来吧。”
漓鸳喜滋滋的凑到他身旁,问:“是谁推荐的我?”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以为她天资聪颖,品性优良,到底是哪一个这么赏识她呢?如此大恩大德,一定要当面致谢。
盖聂淡淡道:“阿启。”
漓鸳瞬间瞪圆一双豹目,不可置信道:“连阅启?”连阅启,连阅启,连阅启,竟然是那个断袖!见盖聂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浑身的血液疯狂的沸腾了。冷不防赵政走至她身旁,皱眉问道:“你如今是铁了心地不跟我走了吗?”
漓鸳陡然记起来还有这档子事情,期期艾艾地道:“那个,阿政,我,我只是想要拜师学个艺而已,你,你一定要理解我。”
赵政神情凝重盯着她瞅了半天,忽然笑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