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的深闺里,依旧是她喜欢的百合香,从缠枝儿炉里缭绕地飘出来,淡淡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
就好像是她的味道,一直未从这里淡去。
花少容微闭双目,苦楚地笑了笑,为她报仇,难道真的要让他一尸两命?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博爱的女人,可是,他没想到,她的爱如此狭隘。究竟是她错了,还是他错了?
“你真的要让我亲手杀了我自己的孩子吗?如果是真的,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就去,掐死那个女人!”他说这句的时候,紧紧地咬着牙关,这些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沐兰馨一个激灵,她缓缓回头,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是她本能的反应。因为,她也不想那么残忍。可是转念一想,凭什么这样的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她的孩子,她的姐姐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就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给她们求情?
“你不是说过,一定要找出凶手,亲手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吗?”她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花少容哑然,这辈子,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食过言,可是偏偏却兑现不了给她的承诺。沐兰绮的死,他也有责任,不能全怪文绿衣。至于他与她的孩子,死了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那个孩子。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们孩子的死,就要去谋杀掉另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权力这么做。
更何况,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你非要报仇,”突然,一把明晃晃的金柄匕首闪在沐兰馨的眼前,“就杀了我吧,一切因我而起,这条命是我欠你的。”花少容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匕首,说得无比坚定。
沐兰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从来也没想过,他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愿意去死。
她微微摇着头,他的这句话似千万把利剑,将她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鲜血淋淋,失了本身的模样。她冷笑,那笑声寒彻心骨,她的世界成了一片枯寒。她缓缓从他的手中拿过那把匕首,颤抖着握在手中,眸若寒潭地看着他,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她两眼一闭,他刚才的那句话萦绕在她的耳朵里,脑海里,她恨,她好恨!
扑哧!
利刃插进血肉里的声音狠狠地刺激着她的神经。滚烫的血顺着刀刃一直流到她握着刀柄的手上。她缓缓睁开双眼,颤抖的手脱落了刀柄,匕首还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
他的嘴角挂着血渍,尽管那刺痛使他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可是他的眸光依然温和,满满的都是深情,
“你,为什么不躲?你真的愿意替她去死?”她微微摇着头。
原本,她觉得他会躲开,可是他却一点儿也没躲。原本,她是要刺进他的心窝,可是当利刃触着他的胸口时,她还是偏了偏。因为,这一刀她不是替任何人刺的,而是替她自己刺的。她恨他,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恨过他,即便是他毁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甚至是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她都没有这样恨过他。
可是就在刚才,他对她说出了那句话,她恨不得他去死。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恨。”花少容扶住帏帐,嘴角的血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脸色苍白的好像是一张白绢。
眼泪若瀑布一般,冲洗着她脸上的悲凉,她笑,她的笑却是比哭还要苦,还要悲。她缓缓起身,只觉得他好可笑,自己也好可笑。
一步一步,决绝,坚硬,冰冷而绝望。
“皇上!”突然带着人闯入的文绿衣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儿没晕过去。她狂奔过去,紧紧的抱着花少容,“皇上,快来人啊,皇上受伤了。”
与此同时,文绿衣带来的人也围了进来,
“她行刺皇上,快抓住她!”为首的侍卫,一声高喝,几个人一齐拥上去,将沐兰馨给抓住。
说是抓住,其实她一点儿也没有逃,也没有反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两眼空洞的好像没了知觉。
花少容见状,微微抬手,想阻止这一切,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昏暗的烛火,潮霉的气味,沐兰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回进来了。看着这一切,她不仅觉得熟悉,坦然,还觉得亲切。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相国府里那个犄角旮旯过得安逸。虽说不招人待见,可不招人待见有不招人待见的好处,图个安静。
她从来没也想过,自己的后半生会这么坎坷,会这么动荡。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走出相国府,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默默地守候在他的身边,相夫教子。
命!这就是命,命运与期许往往都是相反的......
太医为花少容上了药,说是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流血过多,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醒来。
文绿衣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如果皇上真的没了,那她一定也会跟着去。
她实在没想到那个女人会如此狠心,皇上那么宠她,爱她,她竟然也下得去手。
这下,她一定没有活路了。即便是她不杀她,南司的臣民也不容她。
刺杀皇上,那是死路一条!
第二天,淑妃刺杀皇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固北城,传得沸沸扬扬。谣言,一旦被人有心利用,那就是一把无比锋利的要人命的利剑。
原本就像谜一样的沐兰馨,这下真成了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祸国殃民的罪妃妖女。
她原本就是敌国下过大狱的罪妃,承蒙他们的皇上不嫌她,不弃她,依然如故地宠她,爱她,还封她为妃。现在,她竟大胆到刺杀他们的皇上,她罪该万死!
恍恍惚惚中,沐兰馨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抬眸间,狱卒已哗啦一声打开了牢门。
是文绿衣,不用说,她也知道她来是想要做什么。
沐兰馨恨恨一笑,欲起身,给她一记耳光来发泄自己对她的恨意。
可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文绿衣咬牙切齿,怒红着双眼,“胆敢刺杀皇上!现在,就算是我不要你的命,你也会被南司的臣民一人一口给撕咬了。”
尽管脸上火辣辣的,可是她的心却早已经麻木,没有了任何感觉。
沐兰馨抚了抚脸,缓缓起身,眸若冰霜,
“就算是死,我也值了!我杀的可是南司未来的一国之后啊。”她连讥带讽,气得文绿衣鼻子直冒烟。
“你!”文绿衣指着她眉心的手微微有些抖,“如果你肯交出解药,我可以放你一马!”她的盛气凌人终是弱了下去,“我知道你不想死,没有哪个人是想死的。”
沐兰馨扬了扬唇角,
“你错了,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生已毫无意义的时候,死,却是一种解脱,她是渴望死的。”她顿了顿,“就比如我。”
文绿衣拧紧了双眉,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个女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她根本无法与之交谈。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来人!上刑具!”她阴笑着,“既然你不怕死,我倒是要看看你怕不怕疼。”
几个侍卫将各式刑具搬到了牢间里。
文绿衣正欲拿起一支烧红的烙铁时,突然怡心殿的太监小跑了过来,说皇上要见她。
文绿衣愤愤地看了沐兰馨一眼,
“待会儿再回来收拾你!”
沐兰馨无所谓地笑笑,世人欺她,辱她,负她,她都不在乎,可是独独他不行。
她会用最狠的惩罚让他知道,她是他不可欺,不可负的。
对她来说,最狠的惩罚就是,此生,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