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进入四月,可是固北春天的夜,还是有着丝丝的寒气。
方浩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来是因为心里装着事,二来是因为他那断臂的伤口长了肉芽,一直发痒,痒得他无法入眠。
他这伤口,变天的时候会痛,那滋味儿,甭提有多难受。这还不够,伤口的痛会时时地提醒着他心里所受的屈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左臂利索落地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凤无欲,若是不能杀了你,我方浩天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可是,他真的不想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尤其是利用一个女人。这不是他方浩天的为人,也不是他方浩天能干得出来的事。
但若是不这样,他们就真的没有取胜的可能了。再说,这场仗也不是为他一个人打的,他的话,山虎他未必肯听。
文绿衣已经将沐兰馨被抓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一直都想杀沐兰馨,那么这次,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辗转反侧到天亮,他才模模糊糊的小睡了一会儿。刚睡没一会儿,便被恶梦惊醒。
他一头冷汗地坐起来,还没醒过神儿来,便有家仆来报,说是新乐都统来报。他忙穿好衣衫,迎了出去。
来到前堂时,新乐镇的都统张勉正焦灼地踱来踱去。
张勉原是天摩山三当家的,也是他手下的铁兄弟。南司复国后,便被他安排在了军事要地的重镇,新乐镇。看他样子,估计是没有什么好事。
“张勉!”方浩天用洪亮的声音跟他的老兄弟打了声招呼。
张勉一听,顿时停住脚步,转过身,
“大哥。”眸子里满是重逢后的喜悦,但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焦灼样,“对不起大哥,”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都是我大意,我被明州大军偷袭了。”
方浩天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差点儿脚根没站稳,栽倒在地。
“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点儿!”
“你这不是让我出兵一万去支援前线攻打幽州城吗?我这一万大军前脚走,明州大军就后脚攻镇而入。都怪我大意,本来所剩兵力就不多,还没防备,让明州军钻了空子。”张勉哭丧着一张脸。
方浩天心里那个恨呀,他气得浑身直哆嗦。
万万没想到,这凤无忧与凤无欲早有准备,给他们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啊。都怪他,都怪他一时气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一层。
那天皇上来时,非但没有责怪他,还跟他提起了此事。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下子,他该怎么面对皇上?锦州跟新乐的事,绝对不可以让皇上知道。
“好兄弟,大哥这里还有一万精兵,你带回去,给我夺回新乐。新乐就是我南司故地的屏障,一旦丢失,那么敌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打到固北城了。务必夺回,务必要守住!”若不是这断臂没好,他真想披甲上阵,只可惜......
“好,大哥,兄弟一定拼尽最后一滴血,誓死夺回新乐!”
这仗才刚刚开始打,他就一败涂地了,看来,凤家兄弟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那个二皇子,看他一副白面书生的儒弱样儿,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上阵作战还真是有一套。若是这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定毫无犹豫地喝下去。
这下子,他就算是想过问沐兰馨的事,也没精力过问了。
很缓,很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沐兰馨不想回头,也不想知道来人是谁,要做什么。她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想无牵无挂,干干净净的死去。
终于,那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只是片刻,便听到狱卒开门的声音。她仍是没有回头,面壁而坐。
牢门开后,脚步声骤然响了两声,应该是走进了牢间,之后便再没了声响。
沐兰馨有些纳闷儿,难道不是文绿衣?她缓缓回头,整个人不禁怔住了。
花少容淡淡地看着她,眸子却在闪着光,
“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沐兰馨缓缓起身,恨恨地看着他,指着他的眉心,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适不适合与你无关,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由于牢里太暗,她没有看到,他那眸子里闪着的光是泪。
“我可以走,但是,你必须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是南司,而你不是南司的人!”他只能狠心地说些无情的话,“回到你的北幽去,从一开始,你就分得很清,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觉得我们是对立的。”
沐兰馨愕然,她突然觉得花少容好像变了个人,这些根本不像是从他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难道真的是他变心了,还是她刺了他一刀,他怀恨在心。又或者,这一刀,原本就是他要她斩断他们之间情丝的?
眼泪,又不由自主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花少容,我恨你,我恨死你,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我竟然会想要为你这种人去死,我真是太傻了。从此以后,你我再也不要见!”说罢,沐兰馨决绝地走出了大牢。
待沐兰馨一走出监牢,花少容就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疼痛的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他之所以拖着虚弱的伤体来到大牢,就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他再想留她,也不能留下她了。就算是他保得了她的性命,可是南司臣民们的流言蜚语,也会时时刻刻会像一把利锥般刺入她的心脏。人言可畏,人类的语言杀人不见血,有时候会比刀剑还要残忍。就算是强行将她留下来,她也不会快乐,她的身子状况已经很不好了。
如若一直这样郁郁寡欢下去,他真怕,真怕有一天会看到她枯萎,那对他来说,是件何等残忍的事。
夕阳西下,淡淡的夕阳映照着整座皇宫,竟显得有几分萧索。
从离开的那一刻,眼泪就一直不争气地往下落。她心里是满满的恨与痛,她要回幽州,帮着无欲他们打败他,让他当不了这个皇帝!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眼泪模糊了双眼。突然,脚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摔得她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可是刚准备爬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头被一只麻袋给狠狠地套了下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人一掌劈下去,没了意识。然后被装进了麻袋,扛在肩上给扛走了。
待她被扛走后,从一旁走廊的柱子后露出一双眼睛,阴冷而狡黠。
未愈合的伤口流出的血渗透了纱布与花少容的衣衫。
太医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他上了上好的止血止疼药包扎好。
看着他那么深的伤口,叶无双心里酸酸的,这两个女人,关键时刻,没一个真心的。也不知那文绿衣哪儿去了,皇上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却没了影儿。
叶无双一边拭着花少容额角的汗,一边微微道。
“兰馨,兰馨......”突然,花少容微微转动着头,嘴里不安地叫着沐兰馨。
叶无双皱皱眉心,这皇上倒底是怎么了?那个女人那样对他,他还想着她?
眨眼间,花少容乍然而醒,他睁大了眼睛,空洞地看着帐顶,
“皇上,皇上,”叶无双轻声唤道。
花少容这才微转星眸,微微看着叶无双,
“怎么是你?”
叶无双眨巴眨巴眼睛,
“哦,可能夫人去安排顶替淑妃娘娘的犯人了吧。”
花少容微微闭了闭双眼,
“我总有些不放心。”
“谁?你是说淑妃娘娘吗?皇上,”她顿了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少容微微扬了扬唇角,
“你是不是很不理解?”
叶无双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但是转瞬,她便明白了,“的确,无双的确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