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戴着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样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沐兰馨仍然举步维艰,不敢像正常人一样光明正大。她怕,怕别人那异样的眼光,怕别人那凶怒的辱骂,更怕那些人把她当怪物一样追打。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片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想逃,她想出城,逃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逃到一个没有世俗眼光的地方。
她紧紧的抱着那只盒子一路战战兢兢,饿了就在路边的小摊点捡食一些别人吃剩的残羹剩菜,渴了就喝些别人未喝完的汤水。就这么一路沿街乞讨似的到了城门口,排在那些出城的队伍之中。
光天化日之下,她这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难免会招惹别人好奇的目光。
大家对她指指点点,交头结耳的小声议论着,她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到这些?但是她也只能默默地受着。
呆会儿她出城的时候,那些检查的官兵会不会因为她这样怪异的装束而拦下她,又或者为难她?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从进城门的关卡队伍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仔细看了又看,才确认自己没看错,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眼见着他前面的人一个个过了关卡,他在队伍中越来越靠前,沐兰馨心急如焚,他不能进城,一进城就死定了。
她不由得踮起脚尖,看了看她的前面,远比他前面排得多,如此下去,他一定先于她进城。
“不好意思,我可以跟您换个位置吗?”沐兰馨只好跑到排在第二位的一个农妇身旁,谦虚有礼并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镯子,“如果您答应的话,这个就归您了。”
那农妇一瞧,是闪闪发光的金子!种上一年的庄嫁,卖上一年的菜都换不来呢!她两眼发光,一把从沐兰馨手中夺过金镯子,眼睛怎么也移不开,边看边喜滋滋的说,
“好好好,我不急,我跟你换!”
轮到沐兰馨被检查时,那官兵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心,将她上下打量一翻,伸手去揭她披风的帽子。沐兰馨本能的往后一躲。她越是如此,越是让那官兵狐疑,
“把帽子摘下来!”
沐兰馨看了看进城的队伍里,他的前面已经只有三个人了,眼看着他就要进城门,她不能再犹豫了。她咬了咬下唇,一把扯掉头上披风的帽子。那收身的官兵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不过转眼又恢复了原样。拧着双眉细细的审视着她,头上遮着帽子,脸上还戴着面具,此女子一定有问题。
“把面具也摘下来!”
“不能摘。”沐兰馨一口回绝。
可那些官兵可是不会征求她同意的,话还没落音,那个检查的官兵嗖的一下伸过手,忽地摘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啊!”与此同时,她那张可怕的脸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不禁吓得他叫了一声,并把面具丢在了地上。“快走快走!”
听到叫声音的百姓们一下围拢了过来,沐兰馨忙把披风的帽子戴上,把脸埋得低低的,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这一刻,她的心就好像这被摔在地上的面具,被人践踏,被人唾弃,疼得几乎碎掉。可是,她只能将这一切狠狠的吞进肚子里。薄情的世界里,她只能坚强的活着。
她缓缓直起身子,不顾一切的跑出了城门。吞咽下所有的心酸与痛楚之后,她自我安慰的理了理情绪,便走到进城队伍的前面,一把拉过了正欲进城的凤无欲。
“你不能进城!”
凤无欲讶异的看着她,
“你是谁?”
到嘴边的话,却无法说出口,沐兰馨只能是着急的看着他,
“你不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一进城没活路了。”她边说边看了看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着,沐兰馨便不由分说的把凤无欲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凤无欲看着这个女人,不仅声音沙哑,说话也没头没尾的不说,还穿得如此怪异,一定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他一把甩开沐兰馨的手,
“我没空陪你疯!”
沐兰馨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你以为我是闹着玩儿的吗?你是北幽三皇子,对不对?你哥哥凤无忧现在是朝庭要犯,皇上已经下令杀无赦,而你也一样。如果你非要去送死,我不拦你!”
凤无欲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女人,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可知道,我母后被当今皇上赐死,如果我还苟且的活着,还算是个人吗?我实在没想到,太子竟然不是我母后所生,可即便如此,母后也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不该对母后痛下杀手,还有我哥哥,即便不是同母所生,也是同一血脉的手足,他已经是皇上,为何还要穷追不舍的对我们痛下杀手?我母后死了,我哥哥也生死不明,而却让我苟活着,那我还不如回去跟他拼上一拼,即便不成,也好去见我地下的母后。”说着说着,凤无欲声泪俱下,可见,这一路他已听说了所有的事。
沐兰馨微微摇头,
“你错了,如果你去送死,你天上的母后一定不会原谅你,还有你那下落不明的哥哥。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进城去,死了也是白死,你母后的仇,没人报,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凤无欲悲痛的闭上了眼睛,努力抑制自己悲伤的情绪。良久,才缓缓沉静下来,看着沐兰馨,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沐兰馨缓缓垂眸,
“我只是一个北幽的忠实臣民,不希望北幽毁在一个昏君的手里。”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她相信,凤无欲不是一个愚蠢固执的人,一定会仔细揣摩她的话,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凤无欲看着那灰暗孤独的背影,有种别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腾而起。她,究竟是谁?
一直走远,直到看不见城门,沐兰馨才回头看了一眼。别了,幽州城,别了,城里的人!别了,曾经的沐兰馨!
城外,一眼望去,尽是一片野生的勃勃。或深或浅,犹如此刻她一颗放逐开来的心,起起伏伏。可是这茫茫原野,她该何去何从,又该往哪个方向去呢?沉思半晌,她取下颈间的沉香木雕,一面雕着兰花,一面刻着她的名字。若是兰花朝上,她就往北,若是兰花朝下,她就往南。
啪嗒!
小小的木雕落入柔软的草地上,沐兰馨蓦地睁开眼,弯下腰,兰花朝下!
她微微叹了口气,便往南边走去。
就这样,她漫无目的走着,想着走哪儿算哪儿。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停下脚步,歇在一棵树下。她挥了挥汗,口渴得正紧时,目及之处,一片夕阳的波光。心头一喜,忙不迭的跑了过去,是一汪水洼,许是才下过雨,积成的。
她摘下面具,但并没有摘掉帽子,将那只沉香木盒子放置一边,跪倒水洼前,俯下身子,将手捧成碗状,在小水洼里撇了一捧水,刚欲捧进嘴里解解渴,忽听得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哒哒的朝她奔来。
她忙松开手,回头一看,几十个马贼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与她身旁的那只木盒。
沐兰馨缓缓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戴上面具,尽量镇定自若,与他们对视了片刻,便弯腰拿起地上的木盒子,欲离开。
可是,不曾想,她刚挪了半步,那个马贼的头头便骑着高头大马横在了她的身前,
“怎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声音带着些许桀骜与痞气。
沐兰馨缓缓抬眸,定定的看了他几秒,
“我身上并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啊哈哈!”那马贼头头仰天大笑,继而沉寂,“是吗?那就把你手里的那只盒子留下吧。”